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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魑魅魍魎亂風雲 第三三六章 陣書 文 / 沙漠

    楚歡其實也一直奇怪西梁人為何遲遲不攻,此時經裴寂一番分析,竟是豁然開朗,隱隱明白了其中的關竅-

    裴績點頭道:「西梁人自己如果沒有出現問題,就必定不會靜而不攻,肖天問停止進軍,只能是迫不得已,能夠讓肖天問迫不得已在大好形勢下陡然止軍,就只能是西梁人內部出現了問題。」

    楚歡道:「肖天問乃是西梁一代名將,以他的資歷和威望,西梁軍內部即使有派系之爭,肖天問也能完全控制住,問題自然不是出在西梁的軍隊方面。」

    裴績含笑道:「二弟說的不錯。」拎起酒罈倒酒,才繼續道:「我思來想去,只有兩種可能,才會導致今日之局面。」

    「大哥指的是?」

    「第一,是肖天問的糧食短缺,後勤補給出現了嚴重問題,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一旦糧食供給出現問題,肖天問便是有通天徹地之能,那也不敢輕易冒進,他雖然用兵喜歡冒險,但是其用險卻並非意氣之勇,至少有五成把握方會行動,而且行事也一定謹慎小心,糧食短缺,無法保證供應,他若再冒進,便不是用險,而是自尋死路了。」裴績手蘸酒水,在桌面畫圖,道:「我大秦共設四大糧倉,孝戶、陳揚、吉平、金陵四倉,當年就是防備西梁人的進攻,所以在西北三道並無設有糧倉,西北的糧食供應,除了部分是由西北當地供應,主要的糧食,卻是從安邑道的陳揚糧倉供應。」

    他一面說,手指以酒水在桌面輕鬆畫出地圖,整個大秦的疆域地圖完全在他心中,隨手畫來,輕鬆自如,而且各大糧倉的位置,他甚至一清二楚,手指一點,便顯出糧倉所在的大致位置,楚歡看在眼中,驚在心裡,此時更是明白裴績胸中包藏天下,大秦萬里江山,只在他手指之間。

    安邑道便在西山道的北部,在四大糧倉之中,規模居於第二位,前朝大華時代,便已經設有陳揚糧倉,大華也一度興盛,陳揚糧倉屯糧百萬石,能夠支撐百萬人食用一年,可見其規模之雄厚,秦國立國之後,陳揚糧倉甚至一度擴建,帝國的西北和北方地區的糧食徵收之後,盡數囤積於陳揚糧倉,一旦出現災難或者兵火,陳揚糧倉便成為了西北的後方保證。

    陳揚糧倉地處安邑道與西山道交界之處,往西北運糧,必經西山道,一路北進,過通州,出西谷關,運至前方。

    裴績指著西北地圖道:「肖天問十分清楚,除非他有把握在自己存糧吃完之前,便能夠拿下西谷關,突破西山道,進而攻取陳揚糧倉,如此方能一搏,但是他自然也明白,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就算他攻取整個西北,西北並非產糧之地,而且當初西梁軍攻破雁門關之際,天山道總督朱凌岳就已經將西北各處的糧食調集起來,西北本就不多的糧食如今還是控制在西北軍的手中,所以肖天問也不可能在西北得到太多的糧食,他想要繼續打下去,就只能依賴從西梁本國供應的糧草,否則根本談不向前進軍。他麾下有八萬西梁軍,沒有足夠的軍糧保證貿然輕進,八萬西梁軍很有可能一個也回不去。!。」

    楚歡深覺裴績所言大是有理,點頭道:「所以大哥覺得肖天問不敢進軍,是因為糧食供應不?」

    裴績點頭道:「這是原因之一。」

    「那還有一個原因呢?」

    「西梁朝堂有變。」裴績眼中閃著光:「另一個讓肖天問不敢輕易進軍的可能,便很有可能是因為西梁國的內部出現了紛亂,後方不穩,肖天問自然更不敢輕舉妄動。」隨即歎道:「只可惜這也是我個人的猜測,無法證實,而且我大秦西北與西梁國中間隔著金古蘭大沙漠,對西梁國內的消息素來所知不多,所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們也只能在這裡飲酒胡猜了。」

    楚歡讚道:「大哥一針見血,看來情況很有可能便如大哥所言了。」

    裴績微微一笑,端起酒碗,與楚歡對飲了一杯,楚歡放下酒碗道:「大哥,如果真如你所言,西梁人或許不久之後真的要退兵。西梁人遲遲不攻,余老將軍如今便在西北重整西北殘軍,一旦西北軍緩過氣來,以余老將軍的性子,不可能坐視西梁人佔著我大秦的州縣,必定會發起反攻,而且西梁人如果真的是糧食短缺,他們自己無法支撐,最後也只能選擇退兵。」

    裴績道:「其實到底發生什麼,咱們也只是在這裡坐而論道,說不定西梁人另有詭計也未可知,我也只是依照肖天問的性子如此判斷而已。沒有到西北,只能聽京裡的人們偶爾談起前方的形勢,真要弄個清楚,便需要往西北去看一看了!」

    楚歡道:「大哥難道是因為這個原因要前往西北?」

    裴績微一沉吟,才道:「二弟,我來問你,如果西梁人糧草充足,物資充沛,以我們大秦現在的狀況,西梁人是否有可能攻破西谷關,殺入關中?」

    楚歡想了片刻,緩緩道:「風將軍已去,赤將軍遠在遼東,不可輕動,而據我所知,雷大將軍當年征戰,身傷痕遍體,時常發作,已經無法長期堅持統軍作戰,四大將軍,也只有餘老將軍能夠坐鎮西北。但是余老將軍年事已高,立國近二十年不曾統軍進行大規模作戰……!」說到此處,話頭便頓了頓。

    裴績點頭道:「不錯,余老將軍年過六旬,而肖天問不滿五十,兩人相差十來歲,相比起余老將軍,肖天問的精力更勝,兩大名將對壘,非但要比拚用兵之道,比拚手中握有的兵馬錢糧,還要比拚人的意志和精力,肖天問在精力已經勝過一籌,他手下的西梁鐵騎,若是換做十多年前,定然不是我大秦鐵騎的敵手,但是如今卻在我大秦鐵騎之,用兵之道,肖天問與余老將軍算是伯仲之間,如此推算,一旦肖天問手中糧食充足,余老將軍十有七八不是肖天問的敵手。」說到此處,他神情有些黯然,道:「可惜了風將軍,如果風寒笑還活著,正當盛年,肖天問便是連雁門也進不來的。」

    裴績顯然對風寒笑十分的推崇,說到風寒笑之時,臉倒顯出敬慕之色。

    楚歡感慨道:「是啊,風將軍……!」輕歎一聲。

    裴績笑道:「其實我想說的是,就算西梁人這次退卻,但是沒有了風將軍,等到他們內部穩定,糧草充足,下次也還是要打進來。余老將軍年事已高,多年戎馬生涯,對他的身體傷害也必大,此番西梁不攻,他朝西梁捲土重來,將更是難以對付,一旦西梁人攻破西谷關,那麼後果必將不堪設想。」他指著桌畫出的地圖輪廓,輕聲道:「西梁人入關,中原必將大亂,如今我大秦國內已經是危機四伏,外邦攻入,中原必將重陷二十年前的群雄紛爭時候,二十年前天下大亂的狀況我歷歷在目,處處刀兵,人命賤如草,百姓流離失所,任人宰割,萬里江山萬里狼煙,處處流血,處處硝煙……我不希望有生之年還會看到當初那些慘絕人寰的情景。」

    楚歡神情更是黯然。

    他沒有經歷過當年群雄紛爭的時候,但是他能夠想像到那個時候的情景,多少妻離子散,多少家破人亡,多少男兒因為諸侯爭霸喪命沙場,亂世人不如狗,飢餓、恐怖、災難、死亡時刻籠罩在中原大地百姓的頭。

    一個太平時代的到來,是多少人用鮮血和性命換取而來,沒有經過亂世,永遠無法體會到那個時代的黑暗與恐怖。

    「當年學兵,是想終結亂世,如今學兵,卻是想保住太平之世。」裴績緩緩道:「帝國雖然民變四起,但是如果聖能夠醒悟過來,勵精圖治,帝國還能重振雄風,百姓依舊能夠得享太平,但是西梁人攻進來,後果必將是天下大亂,所以無論如何,萬不能讓西梁人打入關中。」

    楚歡問道:「大哥去往西北,是想憑自己所學,為西北軍效力,抵擋西梁人?」

    「殘疾之身,我雖有心,人不用我。」裴績擺手笑道:「我倒沒有太大的野心。不過余老將軍經略西北,想來還會招攬人才,我前往試一試,也不求真的能為西北軍效力,只是有些策略獻,若是余老將軍真的能夠採納,或許對我大秦將有大大的益處……!」

    楚歡知道裴績雖然身殘,但是心憂天下,更是欽佩,問道:「大哥準備何時動身?」

    「其實我幾日前便準備離開。」裴績笑道:「只是不知二弟下落,有些放心不下,所以多等了一些時日,今日見到二弟,我也就放了心,最遲後日,便離京往西北去了。」

    楚歡看向秦雷,卻發現那傢伙早將鴨掌啃完,滿地骨頭,整個人卻斜倚在牆壁,已經睡著,無奈笑了笑,問道:「那雷兒怎麼辦?」

    「我帶他一同去。」裴績道:「他不能留在秦府,這孩子性子野,不被秦家人害死,他也要闖出大禍來。本來我先前想著將他托付於你……!」

    楚歡立刻道:「大哥若真有此意,小弟義不容辭。」

    裴績顯出溫和的笑容,道:「我知道二弟定會接受,但是後來想了想,他一直居在京城,這未必是什麼好事,我帶他在身邊,天下走一走,見見世面,對他自是大有好處,好在這孩子雖然性情古怪,卻聽我的話,帶在身邊,好生約束也好。」

    楚歡雖然與裴績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是義氣相投,此時裴績要離開京城,楚歡心裡卻是有些不好受,就似乎有什麼珍貴的東西丟失一般。

    裴績自然看出楚歡心思,眼眸子深處顯出溫情,他與楚歡相交,雖然平淡如水,但是相印在心,一直以來少有人瞧得起他,更沒有人真心相交,而楚歡不嫌棄他殘疾之身,更與他八拜之交,兩人相交只從性情,不從利益,這份情意自然是十分的寶貴,楚歡固然捨不得,裴績心裡卻也是有些不捨,伸手拍了拍楚歡的肩膀,溫言道:「二弟,你我義氣相投,能夠相識,乃是天賜下的緣分。我走之後,你一切保重,身在京都,處處小心。」頓了頓,輕聲道:「你因齊王來京,更要小心陷入爭鬥,京城看似繁華,實則是天下最險峻之處,而朝堂官場,更是險中之險,一個不小心,必將萬劫不復。不過你為人聰慧,只需記著凡事低調,不可因為身後有王爺撐腰而心性生驕。」

    楚歡知道裴績這番話乃是發自肺腑,心中更是一暖,點頭道:「大哥放心,你的話小弟都記在心中,大哥此番前往西北,千山萬水,路途遙遠,還望一路保重。」從懷中又取出銀票,裴績已經攔住道:「你次給我的銀兩,足夠我使用。你身在京城,日後用銀子的地方還很多。」起身來,走到床邊,從枕頭下面摸出一本遞給楚歡,楚歡接過打開看,卻發現裡面都是手抄文字與圖畫,除了大段的文字,每隔幾頁便有圖畫,其標明著「八卦」、「鋒矢」、「鶴翼」、「偃月」、「飛鳥」、「虎韜」等等字樣。

    「這是一本陣法。」裴績道:「前面大都是古往今來存在的基本軍陣,面我已經寫下了其長處與短處,後面有我這些年自己綜合數十大陣之優勢,創下的幾種新陣,不過依然存在缺陷,我如今正在想著一種大陣,但是尚未齊全,並未記在面。這些陣法,因為氣候、地理和兵力的不同,所使用的陣法也就不同,你若是閒來無事,大可平日裡看一看,或許日後對你有用也未可知。」

    楚歡知道這本乃是裴績的心血,需知一門陣法只有精心鑽研,才能夠完全體會他的優點和劣處,裴績在軍陣必然是耗費了巨大的心血,而這手記便是其心血的凝結,聽他創下新陣,更是吃驚,楚歡也是清楚,古往今來,戰將如雲,名將不知凡幾,但是真正能夠創出陣法的,卻是少之又少,這不但要對古往今來各門陣法瞭若指掌,而且還要有過人的天賦,陣法並非隨意擺弄位置便可,而是要極盡可能地玄奇變幻,在進攻和防守都能夠數倍十倍甚至是幾十倍提升部隊的作戰能力。

    陣法,可以讓一團散沙形成一股強大的戰鬥力,不同的陣法,其作用自然也不相同,有的陣法可以讓進攻能力大大提升,有的可以提升防守力,有的可以增加行軍的速度,有的則可以兼顧進攻與防守,而且陣法的形成,往往也需要各大兵種的配合,如果一位將領能夠得心應手行軍佈陣,自然便是一位極其強大的將軍。

    楚歡知道這本太過貴重,想要推辭,還沒等他開口,裴績便已經看穿他心思,笑道:「面的東西,都在我心中,你我義氣相投,這本不給你,我又能給誰?」

    楚歡想了想,也不再矯情,收下陣,道:「大哥,你即將遠行,小弟今日便為你送行,一醉方休!」

    裴績哈哈笑起來,道:「正要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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