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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魑魅魍魎亂風雲 第三一一章 苦娃 文 / 沙漠

    楚歡一看這婦人,就知道是個尖酸刻薄之輩,淡淡道:「話雖是這樣說,不過一家人將一個孩子關在鐵籠子裡,而且棍棒相對,這傳揚出去,只怕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吧?」

    大少爺見突然冒出一個人來,怒道:「你是什麼東西,這裡哪裡輪到你來說話?」

    「我是人,自然說人話。」楚歡淡淡道。

    那老婦人拉長臉,道:「秦府豈是誰都能進來的?給我滾出去。」便要讓家僕將楚歡趕出去。

    秦老爺聽婦人這般說,一抬手,制住眾人,隨即皺眉道:「休要胡言。」上前拱手道:「裴先生,婦人之言,不要放在心上。今天可是多虧了你。至若房錢,你也莫放在心上……遲上幾日倒也無妨。」

    裴績淡淡一笑,從懷裡取出一隻錢袋子,數了五十文銅錢出來,道:「秦老爺,這是半個月欠的房錢,你收好。」此時他的錢袋子已經癟下去,看上去只剩下幾文錢而已。

    秦老爺忙道:「裴先生,你這……!」

    裴績將銅錢塞到他手中,才道:「秦老爺,雖然是多管閒事,但是裴某還是要說一句,雷兒天賦異相,他朝未必沒有前程。你是他的伯父,終究是一家人,善待於他,其實也就是善待自己。」

    老婦人和大少爺都只是冷笑,顯得十分不屑,秦老爺倒是有幾分愧色,道:「裴先生說的是。其實……其實我又何嘗不想雷兒能有出息。只是他這個樣子,誰又敢讓他出去?他不懂人情世故倒也罷了,但是時常瘋瘋癲癲,闖下的禍事也是不少,將他關在籠子裡,那也是……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

    裴績微一沉吟,終於道:「秦老爺,裴某有一事相求,還望秦老爺答應。」

    老婦人在旁已經搶著道:「裴績,不要以為你幫了我們兩次,便對我們提出無理要求。醜話說在前頭,一是一,二是二,咱們秦府可不是救濟窮人的樂善堂。」

    裴績淡淡一笑,雖然瘸了一條腿,但是站姿卻是極盡可能地挺拔。

    「秦老爺,雷兒這般,也不是一個事。若是秦老爺允許,讓雷兒先跟我住上幾日,我悉心教導幾日,或許大有改變。」裴績拱手道:「卻不知秦老爺是否能通融?」

    楚歡見到此景,感覺裴績對小瘋子十分的關心,那種關心是出自內心。

    難道僅僅因為裴績瞧出小瘋子天賦異相,又或者對小瘋子抱有同情之心才會如此?

    錦衣大少爺搶著道:「帶出去自然可以,只是他若惹出事端來,又該由誰負責?」

    「自然由我一力承擔。」裴績道。

    「你?」錦衣大少爺冷笑道:「真要出了事情,只怕你也承擔不起。」

    裴績淡淡道:「我這條性命在這裡,雷兒若是惹出事端,儘管將責任放在我的身上。」頓了頓,又道:「我一個瘸子,兜裡窮的叮噹響,你們自然也不會擔心我會跑了。」

    老婦人抬手道:「帶走帶走,留這個禍害在府裡,當真是永無寧日。」

    秦老爺猶豫一番,終於道:「裴先生,若是能讓雷兒收了心性,自然是極好的,只是這幾日,卻要勞煩裴先生了。」

    裴績並不囉嗦,道:「那麼就請秦老爺將雷兒從籠子裡放出來。」

    秦老爺看向錦衣大少爺,道:「震兒,打開鎖頭,鑰匙是在你身上。」

    錦衣大少爺看了籠子裡的小瘋子一眼,哪裡敢上去,掏出鑰匙,丟給一名家僕,道:「你去打開籠子。」

    家僕接過鑰匙,卻是磨蹭著不敢上前。

    裴績伸出手,家僕如獲大赦,急忙將那一串鑰匙遞過去,裴績上前打開鐵籠子的門,又進去將小瘋子的手鐐足鐐全都打開,四周的人們都是緊張戒備,只怕小瘋子被解開束縛之後會再次發瘋,只是小瘋子對裴績顯然十分的順從,從頭至尾都是看著裴績,並沒有暴起。

    牽著小瘋子從鐵籠子裡出來,楚歡看到裴績眼中帶著一絲傷感之色,裴績也不停留,只是向秦老爺點點頭,領著小瘋子從後門出去。

    小瘋子十分順從,竟沒有絲毫的抗拒,楚歡跟著裴績剛出了門,就聽到身後「光」的一聲響,那扇大門已經重重被關上,倒似乎是害怕裴績反悔一般。

    小瘋子出了門,就似乎是出了籠子的鳥,回到水中的魚,掙脫開裴績的手,就在巷子裡翻觔斗,嘿嘿直笑,顯得十分的開心。

    他都是空翻觔斗,動作敏捷,還真如同一隻猴子,與裴績拉開距離,回頭看到離的遠了,又小跑回來,跟在裴績身邊,裴績向他笑,他也向裴績憨憨笑著,並不如何說話,但是卻顯得對裴績十分的親暱。

    楚歡暗自稱奇,裴績已經歎道:「楚兄弟,他叫秦雷,是個苦孩子。」

    楚歡點點頭,道:「小弟倒也看得出來。只是……秦雷對裴大哥如此順從,小弟卻是沒有想到。」

    裴績微笑道:「其實這孩子並不作惡,但是性子與常人不同,在他眼中,比常人更容易判斷誰善誰惡,你對他好,他就會順從,你對他惡,他就更惡。」向楚歡道:「你方才看那滿院子的人,可有一人對雷兒笑過?」

    楚歡想了想,方纔那一院子的人,還真是沒有一個人帶著笑臉。

    那些人要麼是害怕,要麼是鄙夷,要麼是嫌棄,要麼是厭惡,沒有一個人露出笑臉,現在想來,恐怕平日裡秦雷也難以看到笑臉。

    「半個月前,我第一次看到這孩子發狂,還打傷了人,我趕到那裡,只是對他笑笑,他就停了手。」裴績歎道:「這孩子沒看見過笑臉,但是喜歡看到別人笑。」

    秦雷此時還在翻空觔斗,他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氣,有消耗不盡的精力,嘿嘿笑著。

    「那也是裴大哥與他有緣。」楚歡道。

    裴績凝視著前面的秦雷,輕聲道:「他的父親,是我的師兄。」

    「啊?」楚歡一怔。

    裴績想了想,終於道:「他的父親曾經是兵部職方主事,叫做秦焦,也是河西人士,當年離開河西入京謀取仕途的時候,我恰恰拜在恩師門下,雖然同窗不過半載,年紀更是長我十多歲,但是卻得蒙秦師兄指教過一二……!」

    楚歡這才明白,裴績對秦雷如此關護,卻也不是沒有原因,也並非僅僅是因為同情。

    「那麼秦主事如今何在?」楚歡奇道:「為何任由秦雷被人這般樣子對待?」

    裴績黯然無比,搖頭苦笑道:「其實我此番千里迢迢從河西前來京城,就是得到恩師的囑咐,讓我入京投靠師兄。只是萬萬沒有想到,師兄已經在半年前因病去世,來到京城之後,我才知道這噩訊……!」指著身後那座大宅院道:「這裡便是師兄的府邸,如今雖然還姓秦,但此秦已經非彼秦了。」

    楚歡問道:「先前聽裴大哥說,那位秦老爺是秦雷的伯父?」

    「是。」裴績點頭道:「秦老爺是師兄的哥哥,早在幾年前就過來投靠師兄。」頓了頓,才繼續道:「師兄只有兄弟兩人,秦老爺是師兄唯一的親人,而且師兄只留下秦雷一個兒子,其母早去,師兄一去,雷兒便無父無母,只能由秦老爺照顧。如今這家業雖然還在雷兒的名下,但是雷兒不明世故,秦老爺自然是一手打理……!」

    楚歡聽到這裡,已經明白了秦雷的身世。

    秦焦一死,一直寄居在秦府的秦老爺一家便冒出頭來,而秦雷雖然已經不算年紀太小,但是腦子或許有些不同常人,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家業已經被伯父一家人所佔據。

    秦老爺一家雖然佔據了秦焦的家業,但是名義上秦雷還是這個家的繼承人,秦老爺的夫人和兒子自然對秦雷視若眼中釘肉中刺。

    今日的秦雷沒有開竅,不懂家產,誰又知道他朝秦雷會不會突然開竅,到了那個時候,秦老爺一家又如何捨得將家產交出來。

    秦雷父母雙亡,還要飽受秦老爺一家欺凌,楚歡心中卻也是十分的同情。

    到了裴績的小木屋,裴績親自打水為秦雷擦拭身體,看到秦雷身上竟然有橫七豎八的老傷舊傷,當真是觸目驚心。

    「大哥打我。」秦雷忽然開口道:「他不是我對手,但是我沒有打他。兄弟不能打,我沒打。他關我,我也不打他,但是他罵我娘,我要打他……打死他!」

    他的臉上,這一瞬間顯出殺氣來。

    他語言雖然很簡單,但是楚歡和裴績都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心中的委屈,今日秦雷突然發狂,十有**就是因為大少爺侮辱了秦雷的母親。

    秦雷可以忍受大少爺對他的欺凌,但是他無法忍受有人侮辱他的母親。

    秦雷回過頭,看著裴績,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一字一句道:「我娘是好女人,不是壞女人!」

    聽到這裡,楚歡只覺得心中一顫,而素來淡定自若的裴績,眼圈卻已經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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