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道下轄七州之地,通州位於雲山府以北,兩地相距近兩百里地,地理環境多為山區,自然條件也十分惡劣,雖然與雲山府相隔不到兩百里地,但是這邊的氣候卻明顯要寒於雲山府,積雪深厚。
通州知州趙廣慶也算是一位幹吏,但是苦於治下時不時出現民怨騷動,在這通州知州的位置干了近十年,卻一直因為地方的匪患問題,未能得到陞遷。
大秦這幾年賦稅加重,而通州素來是苦旱之地,便算是年勢好,地裡的莊稼也只能收起七成,遇上大旱之年,有時候甚至能出現顆粒欠收的情況,朝廷壓下來的賦稅卻又不能不上繳,無奈只能在地方上強勢徵稅,老百姓有時候連飯都吃不上,哪裡還有賦稅能夠繳納上去,官.逼.民.反,一到旱年,通州必定有駐軍駐守,用來平定民變。
趙廣慶即明白將老百姓逼迫太甚只會讓通州的情況越來越亂,但是朝廷的壓力卻又不能不顧,上了幾次折子,懇請朝廷減免賦稅,卻被朝廷不少官員彈劾管制不力,好幾次差點罷官免職,也虧了他在朝中也有人,這才保了下來。
他也曾想離開這座火山口,但是朝廷方面卻似乎盯死了他,不升不貶,將他按在這個地方,他兩頭為難,這知州做的也實在是辛苦得緊。
從秋天過後,趙廣慶就心急如焚,只因每年秋後,便是要往朝廷交納賦稅的時期,但是通州收上來的賦稅不足六成,短缺甚多,好不容易湊上七成賦稅運送進京,卻引起幾次民變,平定之後,趙廣慶又在等著朝廷的消息。
他心中清楚,這些年朝廷開支如同流水一般,各地不少官員因為賦稅的原因,被罷官免職,甚至連丟掉性命的也不在少數。
如今只繳納了七成賦稅送上去,彈劾的折子必定多如牛毛。
曾經有幾年,趙廣慶還是心驚膽戰,還真擔心丟了官帽,但是每次彈劾過後,又有人出來保住,朝廷無非發下公文,對之大加斥責一頓,勒令將所欠賦稅盡快交齊,他還要在這任上幹下去,年復一年,他反倒靜下心來,從一開始擔心官帽被摘,到如今寧可希望朝廷將他降職調用,每年都在等著朝廷的旨意。
他也知道,這賦稅需要繳納的恰到好處,多了那是交不上去,太少了搞不好要掉腦袋,有個六七成,卻也是馬馬虎虎能過去。
只是找如今的情勢看下去,今年強徵賦稅,以百姓騷動為代價勉強湊出七成,但是明年只怕連六成也湊不上去。
通州,一個大火山口。
通州城內,趙廣慶每日等的朝廷旨意遲遲未下來,這天晚上,反倒是迎來了府城的官差,來人送上一封公文便即離去。
趙廣慶看了看公文,卻是讓他連夜召集人手,在城外找一空曠處搭建五百頂帳篷,另外準備兩千人的飯食。
公文之下,蓋有總督印章。
趙廣慶苦不堪言,大半夜地折騰這等事情,他也不知道為何有這份公文,但是命令下來,也不敢怠慢,當夜便召集人手,趕到城東搭建帳篷,又命人準備飯食,寒冬深夜,大動干戈。
天剛剛亮,五百頂帳篷終於搭建完成,早有部下來報,正有兩千禁衛軍正迅速往通州城而來,趙廣慶吃了一驚,禁衛軍調動,那自然是用來平定叛匪,兩千禁衛軍更是大動干戈,平定的叛匪數目不小,可是據他所知,在他治下的通州,還沒有什麼地方用得著如此龐大的精兵前來鎮壓。
禁衛軍一路上幾乎沒有做什麼休息,自雲山府出發,每個人配發了三天的乾糧,日夜兼程,連續趕路,終於在凌晨時分來到了通州城外。
楚歡和衛天青要比禁衛軍大隊晚出發一天,半道上與禁衛軍主力部隊會合,一路行來,楚歡心中卻也是暗暗讚歎這支禁衛軍的素養。
雖然是日夜兼程的急行軍,但是這支禁衛軍號令嚴明,沒有停止的命令,沒有一個人敢停下一步,急行軍本就困難,再加上是冬季行軍,那就更加的困難,對體力和意志的要求極其嚴格,而這支禁衛軍保持著極其充沛的體力,可見平日在體能訓練上是極其的嚴格,一般的軍隊,決不能經受住如此高強度的急行軍。
一路之上,除了進食乾糧稍作休整,三天下來,幾乎沒有好好歇息,但是這兩千人行軍之時,卻依然保持者整齊的隊形。
此情此景看在楚歡的眼中,對衛天青卻是更增添了幾分欽佩,俗話說得好,強將手下無弱兵,看衛天青的治軍能力,只要看他手下的兵士便可。
這支禁衛軍紀律嚴明,令行禁止,雖然尚未見識過他們殺敵,但是急行軍中所展現出來的充沛體能和堅韌意志,已經展現出這支禁衛軍的強悍風格,有兵士如此,自可見統制衛天青的統兵之才,也難怪總督喬明堂對衛天青如此賞識極信任,能擁有這樣一個忠誠極才能出眾的部下,也確實是喬明堂之幸。
楚歡此時已經換上了禁衛軍配給的衛將甲冑,一身灰褐色的甲冑,內是牛皮,外加鐵鱗,乃是衛將特有的黑鱗鎧,頭上則是鷹翎盔,這一身盔甲穿在身上,卻也是英姿颯爽,特別是楚歡那稜角分明的臉龐,戴上頭盔,更顯得英氣勃發,不自然間,就有一股的狠厲的殺氣瀰散出來。
正如他剛穿上這身黑鱗鎧之時,衛天青當時便誇讚,楚歡似乎天生就是穿盔甲的人物,船上盔甲,整個人看上去驟然間平添十分的威猛。
一般人第一次穿戴盔甲,總會有些不適應,但是楚歡卻似乎對盔甲很滿意,盔甲在身,他的精神不自然間就亢奮起來。
兩千禁衛軍連夜在寒冷的天氣中趕路,卻沒有一個人顯露怨言,好在禁衛軍的裝備乃是整個西山道軍人中最好的,甲冑之內有著很暖和的內棉衣,外加上一路上小跑,身體發熱,卻也是撐到了通州城,黎明曙光之下,已經遠遠望見了天幕下黑壓壓的通州城,而城下一片區域,早已經搭建了五百連營帳篷,那片區域的積雪也已經打掃乾淨。
城門那邊,早有人迎過來,也是一身盔甲,濃眉大眼,見到衛天青,已經帶著幾騎飛馬上前,距離上有一段距離,已經翻身下馬來,上前單膝跪下:「末將通州營千戶段荀參見統制大人!」
此人自然也是認得衛天青。
大秦十六道,每道設有府城,府城有編製五千人的禁衛軍歸屬禁衛軍統制指揮,而統制則是直接受命於總督。
除此之外,各道下轄各州,俱都設有一營,編製在一千五百人左右,主要是用來守衛城門之用,偶爾也用來鎮壓小股動亂,一般而言,發生的小股民變,只需要州營軍士出馬便成,除非是在應付不來,才有可能往府城請求調動大批禁衛軍前來鎮壓,甚至於請求兵部以及樞密院調動衛所軍平亂。
為了防止地方專權,大秦地方行政是軍政分開,衛所軍的調動權直接受命於朝廷的兵部,地方官員無權調動衛所軍,但是軍方卻也不能插手地方政務。
趙廣慶治理一方,做出的決定,駐守在通州的衛所軍最高長官衛制侯是根本沒有任何插手的資格,相反,趙廣慶也沒有權利調動衛所軍的一兵一卒。
知州所能調動的,只能是知州衙門的幾百名親兵以及通州營的將士,而通州營不屬於衛所軍,也不屬於禁衛軍,只能算是地方守衛軍。
各州大營的最高指揮者是千戶,歸屬知州管轄。
衛天青是禁衛軍統制,這段荀是通州營千戶,比之衛天青的等級要低,自然是要參拜的。
衛天青也沒有下馬,直接問道:「帳篷和飯食是否已經準備妥當?」
段荀立刻道:「回稟統制大人,五百頂帳篷已經搭建完畢,弟兄們可以隨時歇息,兩千人的食物也已經準備妥善。」
衛天青點點頭,也不多說,一揮手,率人往駐地而去。
到了營地,禁衛軍將士緊繃的弦已經鬆下來,不少人只覺得腰酸背痛,只想著鑽入帳篷好好歇息睡上一大覺。
衛天青也知道將士們連日的辛苦,高聲道:「弟兄們,從今天開始,大家在這裡好好歇息幾日,等養足精神,咱們再啟程前往滄州……這幾日,本將定會讓你們吃飽睡好。」
段荀卻已經讓人將食物送上來,都是熱騰騰的白面饅頭,還有香噴噴的米粥,禁衛軍將士們雖然疲憊不堪,但卻依然井然有序地排隊領取食物。
衛天青領著手底下的一干郎將衛將在段荀的帶領下,在營地轉了一圈,隨即看到將士們吃著喝著大米粥吃著白面饅頭,卻皺起眉頭來。
段荀察言觀色,忙問道:「大人,可是有不妥?」
衛天青正色道:「段千戶,你可知道,本將手底下這些弟兄,可是連續三日三夜不曾歇息,筋疲力盡,體力匱乏,若是平日吃這些東西,本將不會多說什麼,但是這次卻不成!」
段荀皺起眉頭,衛天青已經道:「煩勞你去尋五十口大鐵鍋,就在營地旁邊給本將架上,另外去對趙知州稟明,本將不管他用什麼法子,先尋一百頭豬來,本將要在這裡架著鐵鍋煮肉,手底下的弟兄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本將要他們吃完豬肉睡大覺,醒來之後繼續吃肉,養足精神體力……!」
段荀一怔,衛天青已經大聲道:「段千戶,還不快去?偌大的通州城,達官貴人眾多,他們天天山珍海味,如今我的弟兄就想吃點豬肉,這難道很為難?」
段荀忙道:「末將這就去稟報!」領著手下的人進城去。
楚歡在旁心中暗暗稱讚,衛天青果然不愧是干將,這三日急行軍,士兵們辛苦不堪,雖然軍紀嚴明,將士們口中沒有怨言,但是人心都是肉長的,估計不少人心裡還是有些怨言,但是此番架鐵鍋豬肉吃,一來可以讓將士們迅速恢復體力,二來也會讓將士們心中小小的怨氣很快就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