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歡下了馬來,輕步走到屋前,站在那草簾子前,瞧見這屋子四周兀自有許多缺口縫隙,想來這小小的屋子之內必定是十分寒冷。
聽得屋裡先是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隨後聽得一個聲音道:「師傅,炭火熄滅了,我先將火燒起來……你會暖和一些……!」
這聲音頗有些虛弱,卻也十分輕柔,帶著關切之意。
聽得又一個更為虛弱的聲音道:「不用燒炭……木炭不多,用不了多久,晚上會更寒,留著晚上就是……如蓮,你……你過來,師傅幫你捂一捂手……!」
卻聽那乞兒的聲音道:「師傅,如蓮不冷……只是今日我出去一遭,很多人家都關了門,鋪子也都沒有開門,所以……所以沒有尋到吃的……!」
「師傅不餓。」那虛弱聲音歎道:「孩子,難為你了,都怪師傅……!」
楚歡站在門外,心中頗有些感慨,聽那聲音,這裡面只有兩人,似乎是師徒身份,只是在這困苦條件下,一對師徒卻是互相關切。
「哎呀!」聽到屋內傳來驚呼聲,隨機聽那如蓮道:「師傅,你……你身上好冰,冷不冷?是……是如蓮沒用……!」
「不冷,不冷!」師傅聲音道:「如蓮,師傅不冷的,你……哎,都是師傅這病連累了你……那裡還有一個包子,師傅吃不下,你熱一熱,自己吃了吧……師傅有些困……!」
「師傅,你身子在發抖!」如蓮帶著哭腔道:「你病重了。我去給你請大夫,師傅,你撐一會兒,我這就去……!」
「不用,師傅……師傅撐一會兒就沒事……!」那師傅雖然這般說,但是聲音卻是愈加的虛弱,顯然是病的極重。
「不行,我這就去找張大夫,求他來為你看病……!」聲音之聲,楚歡便聽到腳步聲往門簾子這邊過來,閃身往後靠在牆壁上,就見到那瘦弱的小乞兒已經從門簾子內出來,小心翼翼地合上了簾子,向相反的方向跑去,楚歡就在他身後,他卻沒有看見,顯然是十分急切要去尋大夫。
楚歡微一猶豫,伸手掀開了簾子一角,露出縫隙來,透過這道縫隙,裡面的情況竟然是一目瞭然。
三根木棍子支著房頂的草蓆子,日用物品極少,而且都是破破爛爛,在屋子角落處,有一張極矮極破舊的小床,上面蓋著一床十分破舊的被褥,被褥中顯然躺著一個人,微微鼓起。
在矮床旁邊,幾個木棍子搭在一起,組成一個小灶台,中間懸掛著一個瓦罐,旁邊雖然有一些木炭,但是數量極少,看上去又像是燃燒過的,多半是大戶人家用過倒出來,被他們拾了過來,就是這樣一點點燒過的木炭,兀自捨不得用,屋裡面沒有生活,便顯得冰冷淒涼。
整個屋內,可說是一貧如洗,根本沒有任何值錢的物事,甚至連基本的生存都存在問題,楚歡看在眼裡,心中微有些發酸。
躺在床上的那人此時正劇烈的咳嗽起來,楚歡皺眉間,卻見到床上那人掙扎著趴到了床邊,「哇」地一聲,竟是從口中吐出一口鮮血來。
楚歡大吃一驚,正想進去,但是就這般貿然闖進去,凡是大大不妥,而且他此時卻也看清楚,那床上之人,頭上竟是沒有一絲頭髮,光禿禿的雪白一片,更驚人的是,楚歡能夠看清此人的面龐,不過三十多歲年紀,相貌卻頗為清美,柳眉瓊鼻,豁然是個女人。
一個光頭的女人。
只見那女人吐了一口鮮血之後,又一陣咳嗽,隨即才從被中取出一塊布巾,用那布巾擦拭地上的鮮血,似乎是要將地上的鮮血擦乾淨。
只是她動作十分的吃力,而且那張長得還比較好看的臉上,蒼白一片,顯是病情十分的嚴重。
楚歡微一猶豫,他與這女人素不相識,而且對方還是一個女人,自然不好進去,想了一想,向小乞兒如蓮離開的方向望去,大雪紛飛之中,也看不清多遠,當下順著如蓮過去的方向尋過去,雖是大雪,但是如蓮踩踏的腳印倒也還能看的清楚,順著腳印往前行出片刻,轉了一條小巷子,前面便開闊起來,前方豁然有一家「張記藥鋪」。
只是看到那「張記藥鋪」大門緊閉,小乞兒如蓮縮著身子,正在敲著門,帶著哭腔叫門道:「張大夫,求求你過去看一看,等我有了銀錢,一定會還給你……我從不欠人錢的……!」
只是那藥鋪大門緊閉,無論如蓮哭的有多悲傷,裡面卻是沒有一個人應答,那藥鋪的大門也是紋絲不動。
如蓮不敢敲的太用力,但是那哭聲卻是十分的絕望和無奈,他身子慢慢軟下去,坐在門前雪地上,兀自哭道:「張大夫,你要不去救師傅,她會死的……我求求你,你讓我做什麼都成……!」
楚歡看到這裡,怒火攻心。
素來醫生的職業被看做是救死扶傷的神聖職業,但是古往今來,卻又有多少醫生見死不救,打著「救死扶傷」的旗號,無非還是為了得利而已。
他幾步間就上前去,伸手將如蓮扶起來,道:「不用求他!」
如蓮淚水漣漪,順著臉頰滑落下去,楚歡看他臉龐,卻發現他卻不再是第一次見面時的髒兮兮面龐,白嫩的臉龐上柳眉似黛,杏眼瓊鼻,那張小小的嘴唇卻有些發青,顯然是這寒冷的天氣凍住,此時終於知道,這小乞兒分明是一個姑娘家。
瞧這姑娘歲數,也不過十四五歲年紀,但是眉眼之間,卻分明是一個美人坯子。
楚歡這才有些吃驚,他急忙鬆開手,姑娘見到楚歡,先是吃了一驚,隨即怔住,臉上顯出激動之色,道:「是……是你?」
楚歡也不多言,心知那邊屋子裡的女人病情極重,若是再不診治,十有**熬不過這個冬天,二話不說,抬起腳來,對準藥鋪的大門狠狠一腳踢了過去。
他的腳上功夫自然是厲害無比,八里堂不少人就是廢在他這隻腳上,一腳踹出,那門板竟然是直直倒了下去,「轟」地一聲砸在地上。
也就在這個時候,屋裡傳出驚呼聲:「哎喲,我的媽呀……!」人影閃動,楚歡已經上前去,只瞧見門板後的大堂之內,兩名夥計正屁滾尿流在地上爬動,顯然是被這景象嚇住,而大堂正中的一張椅子上,一名四十多歲的青衫人端著茶,本來是要飲茶,此時卻是像石頭般呆立不動,拿茶杯的杯沿在他口邊,卻是不敢再引下去,那一雙眼睛直直盯著空蕩蕩的門洞,一臉的驚駭之色。
等到楚歡進到大堂,這青衫人才回過神來,猛地站起,一臉驚恐,顫聲道:「你……你是什麼人?你擅闖民宅,是……是要搶.劫嗎?」
楚歡冷冷一笑,瞅見他身邊還燒著炭爐,屋內十分的暖和,心中更是惱怒,如蓮在外面苦苦相求,這傢伙卻還在屋內生著爐子品茶,上前兩步,抓住青衫人的衣領,冷笑道:「你是張大夫?」
楚歡力氣甚大,這一抓衣領,便將青衫人的脖子勒住,青衫人一時間只覺得透不過起來,直翻白眼,手中的茶杯已經落地,「啪」的一聲響,碎成一片。
如蓮一雙眼睛滿是驚訝,站在門外,卻不知如何是好。
楚歡微鬆了鬆手,這青衫人才緩過起來,驚恐之下,老實回道:「是……我就是張思淼!」
「好得很。」楚歡冷冷道:「我來問你,你耳朵是不是不好使?」
青衫人張大夫忙道:「好使……!」
「既然好使,你怎麼聽不到外面的敲門聲?」楚歡手一推,將青衫人丟在了椅子上,回頭指著門前的如蓮,問道:「有人在門外求醫,難道你沒有聽見?」
張大夫額頭冒冷汗,道:「這位英雄是什麼人?與她有何關係?」
「有什麼關係你也不必管,我現在問你,她要請你去給人看病,你能不能跟著去?」楚歡盯著張大夫的眼睛問道。
「英雄你聽我說。」張大夫解釋道:「並非我不去,先前我已經看了兩三次,他師傅那病,委實是病入膏肓,無法可醫,就算診治,無非是要珍稀藥材續命而已……上次我好意給他們配了一些藥,他們還沒有銀子付藥錢,我自認倒霉……我這也是小本經營,若是這般施舍下去,我這藥鋪子也就甭開了……!」
如蓮淚眼婆娑,急道:「張大夫,我從不欠人錢的,欠你的藥錢,我一定會還給你,我只求你去幫我師傅看病……!」
張大夫搖頭道:「姑娘,我這不是慈善堂,而且我早就對你說過,你師父那病大羅神仙在世也是不可能醫治的,能撐過這個冬天就已經是菩薩保佑了……!」小心翼翼看了楚歡一眼,道:「英雄,那病我是不會看的,你們……你們另請高明吧……!」
楚歡淡淡道:「若是我偏要你去看呢?」
楚歡其實也不是不講道理之人,但是這張大夫明知外面有人求醫,在如此大雪紛飛的天氣,卻緊閉大門在屋裡飲茶,這樣的醫德,確實讓楚歡心中十分的不痛快。
張大夫為難道:「英雄,你踢塌了我的大門,我不與你計較,但是這出診……!」
他話沒說完,楚歡又是一腳踢在旁邊一張椅子上,那椅子頓時飛起來,砸到牆壁上,「啪啦」一聲,四分五裂。
「你可以慢慢想!」楚歡淡淡道:「只盼這裡所有東西都稀巴爛之前,你能想出是不是要出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