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遼東的唐繼光也和陶郎先爆發了衝突。唐繼光當時的兵力並不多,扣除水手,受傷戰死的,只是有大概二千百出頭的士兵。哪怕唐繼光已經放棄了雙山、鎮江等地,但情況並不容樂觀。皮島一帶二千餘里的海島,唐繼光不可能真的完全依靠水軍巡邏駐守。
每座島嶼都需要派出少量士兵駐守,如果水軍還沒有抵達,就支持到水軍抵達。這導致唐繼光在鐵山城只能夠駐紮一千五百人,另外還有三千遼民組成的士兵。只是這些士兵不過是訓練了一個月不到的時間,他們的戰鬥力可想而知了。
為此唐繼光派遼人張盤到登州求援。張盤乃遼陽人,將門子弟出身。後金陷遼陽的時候,張盤全家遭到後金毒手,嬌妻美妾被殺不說,三歲大的兒子也沒有被放過,慘遭殘殺。張盤自是和後金仇恨滔天。
張盤到了登州後,立刻找到陶郎先,對陶郎先請求支援。陶郎先卻以敵我不明為由,拒絕了張盤的請求。
張盤那裡甘心呢?張盤又去找登州游擊將軍趙元辟。趙元辟和張盤父親關係很好,兩人趁機在萬曆朝鮮戰爭相互救過對方。張盤去找趙元辟幫助,趙元辟得知張盤全家蒙難後,也禁不住為之大悲。趙元辟決定私自出兵幫助。
陶郎先得知這個消息後,立刻派心腹王紹勳,來攔截準備坐船渡海的士兵。
王紹勳此人雖然是漢人,但曾經投降女真,但在女真得罪了貴人,這才渡海逃命到山東,頭盔陶郎先。趙元辟素來看不起王紹勳這等反覆無常的小人,趙元辟那裡會聽王紹勳的話呢?不過趙元辟不怕王紹勳,但並不代表小兵不怕,一時間兩人僵持在一起,誰也奈何不了誰。而就在這個時候,陶郎先坐轎來到了。
「末將見過軍門!」趙元辟見到陶郎先來,雖然已經感覺大事不好,但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的對陶郎先行禮。
邊上的張盤暗自著急,但他沒有辦法插口。張盤他雖然出身算得上不凡,但論起官職不過是百戶。而且還是因為朝廷還不知道他沒有死。如果細論起來,他還有戰敗之責,少不得被呵斥一番。
「卑職見過巡撫大人!」相比起趙元辟,王紹勳可就得意洋洋了。那張臉上掛著欠揍的笑容,趙元辟也是強忍著,才沒有給王紹勳那臉一拳。
「幹什麼!趙元辟,你這是想造反嗎!沒有本官的命令,居然調動兵馬!」陶郎先雖然剛剛到,但沿途有王紹勳派人來告狀。為此陶郎先剛剛走出轎子,一看到趙元辟就氣不打一處,黑著臉厲聲呵斥。
「末將聽聞福建海防游擊將軍唐繼光立下鎮江大捷,但此刻兵力不多,特去遼東支援!」趙元辟知道自己和陶郎先撕破臉了,所以雖然表面上的禮節沒有少,但語氣裡面可就沒有了往日的恭敬。
「鎮江大捷?什麼鎮江大捷!我只是知道不過是一個不尊號令,殺良冒功,違背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宗家法的逆賊!你難道要去朝鮮那裡,幫這逆賊嗎?趙元辟,你知道你這是幹什麼嗎?你是在造反!」陶郎先黑著臉質問道。
邊上的趙元辟麾下士兵登時一陣騷動,他們都是普普通通的士兵,可沒有造反之心。
「那是因為軍門被王紹勳所蒙蔽不知道罷了!無論軍門怎麼說,末將也要前往皮島,支援唐將軍了!至於造反不造反!自是由朝堂上的諸公定斷,軍門似乎還沒有這個權力吧!」趙元辟這下,算是撕破臉了。
張盤在邊上聽了,禁不住感動的鼻子發酸,感覺趙元辟當真重情重義。
其實趙元辟敢如此做,自然不可能僅僅是因為張盤父親之間的交情了。
趙元辟這等當上游擊將軍的人,又豈是意氣用事的人呢?早在張盤來到之前,趙元辟就聽聞鎮江大捷的事情。再加上趙元辟從張盤口,知道了比較詳細的戰況,趙元辟便知道鎮江大捷十之八是真的了。
而鎮江大捷是真的,陶郎先的做法,那可不僅僅是得罪了唐繼光。更是得罪了除了幾乎稱得上滿朝武百官了,就算是東林黨,也不是人人都為了拖下方從哲,而不顧國家大義的。不少東林黨的人,都是少壯派。
陶郎先做到這個程度,不倒台才奇怪。趙元辟現在是在趁機撈政治資本,好為日後晉身打個好基礎。在朝廷諸公面前,留下一個好印象。
陶郎先聞言,氣的鬍鬚亂顫,怒氣沖沖的以一種斬釘截鐵的語氣,道:「敢渡一人者……斬!!!」
最後那個斬字,五十好幾的陶郎先彷彿將肺部所有空氣都吐出來一般。說完後,胸膛就彷彿風箱那般,激烈起伏。
趙元辟臉色漲紅,咬著牙根,過了半響,似乎是想到妻兒。趙元辟彷彿被抽取脊骨那般,不得不屈服,吐字艱難道:「末將……遵命!」
見到趙元辟聽命,陶郎先的臉色才好看一些。至於王紹勳一臉小人得志,笑的彷彿偷到了雞的黃鼠狼,甭提多猥瑣了。
王紹勳還在一邊幸災樂禍的諷刺道:「趙將軍,你這才對嘛!何必為了那個逆賊,和朝廷,和巡撫大人作對呢?日後你就知道,巡撫大人這樣做,可是為你好的!」
陶郎先聞言,滿意的捋著鬍子頜首。
趙元辟聞言,登時氣的鼻子都幾乎歪了。忍住心怒火,策馬回軍營。
回到自己軍,趙元辟的怒火也消去了大半,便讓人尋來張盤。見到張盤,趙元辟一臉抱歉的說道:「世侄,叔父我這次……唉!總而言之,對不起你已經犧牲的先父,更對不起你了!」
張盤那裡是城府甚深的趙元辟的對手呢?聽到這話,張盤還一臉感激加歉意的說道:「叔父不必多說了,當時我也在場。反而是世侄我讓師父和巡撫大人撕破臉,對不起叔父了!叔父那裡有對不起侄兒和先父的呢?請叔父日後別再提這種話了!」
「和陶郎先撕破臉,這算什麼呢!我和你父親乃是過命交情!怎麼可能不幫他報仇你!」趙元辟一臉大義凜然的說道。
張盤客套了幾句,便很快沒有了和趙元辟客套的心。張盤憂心忡忡的想著鐵山那裡的事情。張盤更加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去和唐繼光交代。特別是唐繼光對於自己這次求援兵,抱有極大的期盼,為此還親自送自己到港口,敬酒送別。
這一刻,張盤連死的心都有了。
趙元辟雖然功利心重,但還不是那種利益至上的梟雄,他對於張盤還是有感情的。見張盤臉色如此之差,趙元辟禁不住關切的問道:「世侄,你這是幹什麼了?臉色如此之差啊?要不要叫大夫來診斷一下!」
「沒有,只是……至少……唉!」張盤說到一半,卻彷彿喉嚨裡面嚥著什麼的,後面的半截話怎麼樣也說不出來。
「只是怎麼呢?但說無妨!這裡也沒有外人!」趙元辟說道。
張盤再次歎了口氣,將自己心裡面的想法,說了出來。
趙元辟想了半響,笑了。趙元辟自信道:「世侄,不必太過擔心。畢竟陶郎先這老匹夫如此做,責任不在你這裡,我想唐將軍不會太過責怪你的!而且我這裡有一個辦法,可以讓朝廷辦了陶郎先。只要陶郎先一去,出兵就完全不是問題!」
「陶郎先貴為一省巡撫,那裡容易斗倒他呢!」張盤苦笑道。張盤只道是趙元辟這個叔父,為了不讓自己難受,安慰自己的話。
「原本是沒有辦法!但現在卻沒有問題!」趙元辟自信的說道:「聽聞唐僅僅捉了佟養正父子侄三人,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張盤聞言,兩眼一亮,道:「我明白了!叔父的意思是獻俘於京師,鎮江大捷乃虛假的謠言,便不攻自破了!只是護送俘虜需要沿途嚴密防備,定然會大張旗鼓。陶郎先知道了,他會不加害嗎?」
「陶郎先自然會加害!不過不是有你叔父我在嗎?你叔父我再不行,也是個游擊將軍,可以派人護送佟養正他們到京城!」趙元辟自信道。
張盤大喜道:「如此麻煩叔父了!」
趙元辟佯怒道:「你還叫我叔父,為何如此多禮呢!」
「是!」張盤更加高興了,這代表趙元辟不將他當外人。張盤在心更加感激趙元辟。
當寫張盤親自坐快船到鐵山給唐繼光稟報這事情,唐繼光知道陶郎先的做法後,自然是勃然大怒。自然不會講究什麼以德報怨,唐繼光當下寫奏折,派人送上京師參陶郎先一把。同時派出一艘快船,押送著佟養正父子叔侄三人,還有十二名女真將領前往京城。
不過唐繼光並沒有信任趙元辟,而是冒險從天津附近一個荒無人煙的沙灘登陸。速度非常快,不過是一天的時間,張盤就押送著佟養正他們,大搖大擺的進入北京。
北京為之轟動,方從哲更是派兵部右侍郎劉廷元迎接張盤他們。京師風向為之大變,之前還在討論鎮江大捷的真偽,但現在已經沒有懸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