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將是體人的，大事說過之後就頻頻催促楊格回去看看家眷。
年輕力壯、精力旺盛的傢伙冰天雪地裡折騰了一個月還是那麼精神，嗯，那個，應該，是？偏生就有不識趣的人，楊格剛剛由福海引著去到屬於總參謀官的小院，曹翰和沈赫哲就到了，關乎軍工建設的急事兒，不能不立即處理，也不能不此時打擾楊某人。
曹翰比楊格熟悉楊某人現的「家」，領著楊格到小院的正廳坐了，等余家婆子上了茶，哧溜的喝了一口，才帶著幾分惡狠狠的意態向沈赫哲使了眼色。沈赫哲拿出厚厚一疊的公呈上，說：「參謀官，這是我撰寫的關於焦化爐收集氨氣與電石反應制備硝酸的報告，請過目。」
硝酸，軍工、民用化工極其重要的原材料，當前從德國購進的價格是每噸七萬三千多兩銀子，從英國購進的價格高達八萬兩。歐洲各國大都是從智利買進「智利硝石」，通過復分解法得到硝酸，成本高昂，價比黃金。三硝基甲苯的三段硝化法製造工藝，硝酸混合酸的大配比達到5u，比苦味酸和硝化棉的用量高出近一倍左右。這就是目前列強大量使用較為危險的硝化棉**而非三硝基甲苯的工業原料限制因素。
誠然，相同份量苦味酸具備比三硝基甲苯和硝化澱粉強的爆炸力，可實際裝藥，苦味酸裝藥的純苦味酸很少超過54％大量氧化劑和鈍感劑的加入，讓苦味酸實際裝藥的份額急劇減少，造成裝用苦味酸的炮彈威力反而不如三硝基甲苯和硝化澱粉的炮彈的結果。
只有喪心病狂的日本人才敢炮彈裝藥用上57％的苦味酸，老天爺也當真瞎了眼，整個甲午海戰，竟然沒有一北洋艦隊射的炮彈落日本炮彈堆炸開。否則一。歷史不會他娘的這麼寫下去。
楊格知道自己手裡的這疊紙，還有眼前叫沈赫哲的傢伙，價值不可以用金錢來估量之。不過嘛，真要讓他看懂報告的分子式化學反應過程，工藝制備標準和設備要求，整個流程的計劃和設計安排，確乎有些強人所難了。
也不是完全看不懂，他能看懂的是本溪湖的焦煤真是寶貝啊！能用焦化反應爐製成焦炭供給煉鋼不說，還能提取煤焦油得到甲苯，這份材料說能從反應氣體收集氨氣經過純化後再與電石反應，制取硝酸。
有了硝酸，有了甲苯，還有相對容易制取，已經有了工業大規模生產經驗的硫酸，得到足夠軍用的三硝基甲苯和硝化澱粉的日子還遠嗎？不遠了！
楊格看了前面幾頁就停下來，問：「沈先生，按照這一套工藝搞下來以滿足工業區第一階段軍工建設規劃的**用量計算，得花多少錢？」
沈赫哲面無表情的說：「大約兩五十萬兩，只少不多大多數反應設備需要德國或者美國訂購。」
楊格緊閉上眼睛，腦子裡嗡嗡作響。
「兩五十萬兩，只少不多。」還僅僅是滿足第一階段軍工生產能力的需要量，也就是後形成生產能力的十分之一。那麼，整個工業區完全建成，為全國炮廠生產的炮彈提供裝藥，為手榴彈、迫擊炮彈以及工兵器材提供裝藥，得花多少銀子來滿足生產硝酸的需要啊？至少是兩千五萬兩銀子的投入！
當然，按照十年內建設成硝酸完全自給化的體系和一噸硝酸7萬兩銀子計算，自建自產還是划算很多。既然划算就值得幹可一旦投入第一批銀子進去，後續投入就得源源跟進才行。十年，兩千五萬兩的投入！
「參謀官，這是低限的預算了，還是咱們工業區能夠配套其他化工廠，提供重要原料的基礎上。」沈赫哲還是面無表情繼續天大的難題上加碼。「電石有礦物產出，倒也無妨，但是生產規模一旦虧大，還得考慮合成電石生產。另外還有一種硝酸制備方法，與歐洲列強相同，即小規模的干餾智利硝石。此種方法需要解決進口原料問題，產能卻無法擴大到滿足三硝基甲苯成為炮彈主裝填藥的目標計劃。當然，歐洲列強和美國對智利硝石的控制很嚴，能否搞到智利硝石也是問題。目前，世界各國的化學家們都尋找獲得純氨的辦法，至今沒有多大的突破，唯一可用的就是焦化爐收集氨氣再行純化的法子了。」
楊格聽出沈赫哲話裡帶著幾分挑釁的意味，美國回來的專家是質疑楊某人的魄力和能力啊！
「搞！必須搞！此事我做主了！」
曹翰一聽就苦了臉道：「致之，錢從何來？」
曹翰和沈赫哲是帶著對立的意見甚至幾乎演化成個人矛盾來此的！
是哦，大的問題是錢從何來？起碼，拍板要搞此項目的楊某人得先掏出兩五十萬兩銀子來，而且，還得考慮西門子增資時盛京這邊的同比增資所需銀子，還要考慮已經法國盤桓多日，即將到德國引進克虜伯的恩相大人那邊，萬一克虜伯真要來，楊格還的準備銀子合股。
一分錢能難倒英雄漢，何況是動輒兩千五萬兩銀子的投入呢？大清國一年的財政收入也不過千萬兩左右。起初，楊格也實想不到，小小的一個硝酸就能卡住自己的脖子。
還是那個世界好，大量的合成氨化工企業完全能夠提供足夠多的硝酸，多餘的還用於民用化工制取肥料、洗滌劑等等用途。
「銀子，我來想辦法。」咬咬牙，楊格向門外吼道：「鄭邦彥！」
「到！」
「電報京師家裡，請夫人把家裡的錢都送來，實不行，先搬到東直門的娘家去住，賣了南河沿宅子，也能換十萬兩銀子湊個數。
另外再電報工礦總署張督辦，請他設法籌集資金，短期內能湊多少快給個數。嗯，鐵路盛總辦那裡也去個電報，還有，江南織布總局也給一個電報，內容相同。兩五十萬兩銀子，我想還是能夠湊齊的！」
鄭邦彥匆匆記錄了，卻沒有動。曹翰張大嘴巴看著楊格，就像是看怪物一般，見他態如此堅決，又一時之間不知該說啥才好？沈赫哲眼光閃爍，卻有些覺著眼眶熱，有啥東西要奪目而出一般。此時，他才相信了鄺孫謀的話，楊格是真正要辦大事，辦國防化工體系的！
楊格何嘗不知道自己說什麼，做什麼？忍住內心對馮秀若的深深歉疚，還是堅決地說：「，立即出去！「
「慢！」曹翰總算反應過來了，擺手止住鄭邦彥後，轉向楊格說道：「這事兒不能你說了算，也不能是你個人掏銀子來辦！」
「誰掏銀子？朝廷？此時的朝廷根本就沒銀子！馬上就是年關，戶部都有可能借洋款過年，甭指望！這事兒拖到春解過後再辦，咱們要耽誤多少時間還不說，朝廷萬一以款子不就手而拖著不辦不支，咱們都不活人了？墨芳，你甭勸我了，我先設法墊著，春解到京之前再設法從朝廷手裡弄回來，就這麼辦了。出去！」
鄭邦彥立正，轉身出門，卻並未去機要處，而是直接去司令官辦事房找依克唐阿。
總參謀官太不把自己的家當一回事了，副官看不過眼，看不下去了，打心底裡替馮家小姐，楊某人的婚夫人不值！婚不足一個月，楊某人就出海到了遼東，丟下夫人京師裡守宅子。好，總有個子爵府可以守住？今天倒好，那個倒霉蛋沈某人一紙報告，把人家的宅子也弄沒了！難怪，難怪聽說曹總辦差一點跟沈某人掐架呢？
楊格卻沒有這些個想法，他知道西門子引進來之後，鋼鐵生產不是問題了，陳國華那邊稍一努力，合金鋼也不是問題，**工面臨的大問題，薄弱的環節就是化工！三酸兩鹼工業生產，難的就是硝酸。沒有工業化的硝酸生產，工業區的兩條腿就斷了一條，站不穩！
雙基硝化棉、硝化澱粉、三硝基甲苯、硝酸銨以及沈氏**，個個都不開硝酸。沒有自產硝酸的能力，國式軍隊就只能採用老式的黑火藥，否則，一旦與列強開戰，列強先不考慮怎麼打你，逕直掐斷硝酸供應就了事！
曹翰氣哼哼的走了，沈赫哲也待不住，趕緊告辭出門。
楊格滿腹心事的回到後堂，卻見玉秀、如意、梅香都聞聲站起來，面前的桌上攤著一幅藍色的碎花布，手鐲、耳環、釵子和銀錠子、龍洋、莊票放了一堆。無需言語，楊格明白了她們的心意，即覺溫暖又覺歉疚萬分，女人啊，跟著楊某人過日子果真是沒有啥好下場！
「楊格，你給不了我想要的！」那個聲音又腦子裡響起來，連續不斷的，越尖銳的響起，一聲聲的尖銳喊聲，似乎一下下擊打楊格的心臟上。
眼眶熱了，視野黑了，雙腿軟了。
「爺！」如意的尖叫聲，徹底把楊格送進了無意識狀態。
冰天雪地裡奔波一個多月，真能精神抖擻、神采奕奕？那是老將面前裝出來的，再泡個頗費體力的溫泉澡，商量一下費心費力的事兒，看到家裡能夠體自己的女人了，楊格強繃起來的架子一下子就垮了個稀里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