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堡子,馮義和帶著增援各營營官與前來迎接的楊格諸人見禮後,急慌慌、神秘兮兮地拉了楊格登上西邊的望樓,遣走哨兵。
楊格捉摸不透老協台的心思,遂乖乖的跟著,上了望樓後也不言語,只看著援軍各部從樓下堡牆外源源而過。對此,他是格外的歡喜,堅定了自己對當今的大清國的看法。雖然內部矛盾很多,雖然整個政治體系很落後、**,但是對日宣戰,戰爭從朝鮮打到自己國土上時,大多數人還是把禦敵作為第一要務的。
主張以西方列強介入日之戰,尋求和談解決戰端的人很多,他們的出點有多種多樣,有覺得大清洋務運動和西式整軍尚未完成,軍隊戰力不足以贏得勝利;有的出於自高自大心理被現實粉碎後,淪入極自卑的境地後尋求和平;有的出於國內政治傾軋,意圖保存實力,也就保住自己的地位。種種的種種,都需要軍隊遼東打一場大的勝仗來謀求日本的讓步、和談的展開。故而,這些人目前都是積極支持楊某人的。
還有一些人是堅決主張把戰爭打到底的,他們的出點又各有不同。有的人是想借戰爭樹立權威、攫取政治利益;有的人是意圖借刀殺人;有的人則出於一種無知的狂妄;有的人則真正看到東洋鄰國維之後迅速崛起,已然成為國的危險的敵人。不管怎麼說,他們對能打勝仗的楊格是欣賞的。
方方面面的力量匯聚到一起,才成就了某人「擅自行動」之罪無人過問和今天源源開到的近四千援軍!
武毅軍本有接近四千人,又有壽山、夏青雲帶來的馬隊一千餘人,還有收復岫巖後隨昌毅恢復的團練近兩千人,如今,楊格手裡掌握了近一萬武力,必將大有作為。
老將沉吟了許久,才鼓起勇氣道:「致之啊。」
「標下!」
「唔」老將連連擺手,正色道:「如今你已經是參將頭銜,按淮軍營制,能自領一翼之軍,又是欽定的分水嶺東路諸軍統領,這個標下之謂就莫要提起了。」
楊格立正道:「標下還是武毅軍幫統,您是武毅軍分統,這一點沒有改變。就算今後有了變化,楊格還是您的老部下!」
這話讓馮義和心裡那個舒暢、受用啊,連花白的眉頭都歡愉的抖動起來。
「呵呵,你啊,你啊。」老將笑道:「馮某是越看你越喜歡,不如致之啊,做老夫的女婿如何?」
啊?!怎麼扯到女婿上面來了?還是上官對下級為自己的女兒的提親,這個面子不能駁,否則就把人給得罪狠了!只是,老馮家的姑娘長啥模樣?年紀多大?可是裹著難看又可憐的小腳?莫要是那種歪瓜裂棗的德性,楊某人今日答應下來,今後恐怕就多有「眼福」嘍!
「怎麼楊格,你不願意?」馮義和見楊格一臉的莫名其妙和幾分為難之色,心情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不,不是這個意思。」楊格擺手道:「大人抬舉標下,標下求之不得,楊格大字不識幾個,未讀過聖賢書,就是一個粗鄙武人,只怕今日唐突的應下,來日卻委屈了小姐。」
馮義和眼掠過一絲異色,隨即笑道:「不是馮某此自賣自誇,小女秀若年已二卻一直不曾許人,實是過於寵愛小女,安慶徐家、合肥恩相家都曾使人來提親,可惜咱看不上眼!老實說,馮某就看上你了!自古兒女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若應下,我即遣人回河間去尋你雙親稟明情節,日後凱旋班師回到蘆台,咱們就辦了這事兒!」說著話,馮義和伸手入懷取了一個錦繡褡褳來,小心翼翼的打開,尋出一張照片遞給楊格,道:「你看看,意不?」
賣自家女兒賣到這個份兒上,要說馮義和不看好楊格,真還沒其他理由了。
照片,就算是此時也是稀罕物事,連洋人們大多都是以油畫像為主,國人是對其諱莫若深,甚至有人說照相機是攝魂之物,留了影兒就走了魂魄。故而,大清國的姓、官員躲避洋人手上的照相機如躲避瘟疫一般。馮義和卻不同,身蘆榆防軍擔任要職,與洋教習來往甚多,並無一般人那種無知的偏見。
照片的女孩子梳著整齊的留海,有著略圓潤的瓜子臉兒,穿著略顯臃腫的繡花棉襖,反襯出她的身材有些嬌小;眉目神情間有些緊張,表情自然就生硬了許多,楊格眼裡卻比那些搔弄姿扮清純者自然、清、純潔了不知多少倍。
馮義和心情有些緊張,一直察言觀色,從楊格神情拿捏了幾分後,問:「意不?」
楊格對照片的女孩兒沒有半點惡感,好感,也有幾分,心想這個時代就這麼回事兒,自己要成大事,周圍的人,周圍的人手掌握的力量都要借重。再說近眼前的話,答應下來就是給老將面子,今後分水嶺以東,自己想幹啥就幹啥;若要拒絕或者有半分拖延,老將面子往哪裡擱?恐怕一個不好帶了隊伍走人,宋帥正巴不得出現這樣的事兒呢?
「楊格自幼孤苦,此事全憑老大人做主!」
「噢!」馮義和又驚訝又欣喜,驚訝的是楊格「自幼孤苦」卻有今日之成就,歡喜的是老馮家有了一個好女婿,別的不說,以武勳出身登武臣之極致——提督,憑楊格之軍略、統軍之才能是沒有問題的。未來的提督夫人,女兒總算有了一個好的歸宿了。「致之格兒啊,今日咱們就定下這事兒,從今往後你就老夫的女婿,半個兒了!只是有一事」
「老大人請講。」
「秀若,秀若她唉!」馮義和一跺足道:「老夫出身貧寒,早年從湘軍袁甲三部混飯吃,剿長毛那些年整日階東征西戰,從士卒升任游擊後才娶妻成家,剿捻匪時有了長子虎臣,台灣抗法前幾年有了小女秀若。老夫常年奔走戎機,家教嗨!直說了,秀若是天足!」
楊格一直提心吊膽,生怕照片上看著還不錯的馮家小姐,實際上哪兒有點問題缺陷啥的,那剛才應承下來的話就等於是自掘墳墓了。此刻一聽,不禁喜出望外連聲道:「天足好,天足好,我,標下就喜歡天足女子!」
「呼!」馮義和長出一口氣,呵呵笑道:「那,咱們從今兒起就是翁婿啦!」
「是!」楊格立正行了一個舉手禮。
馮義和心情大好,以前還有看不慣楊格的做派,如今卻是喜歡的要命,只覺得那西式軍禮有力、簡潔,透出一股子虎氣來。
「私事已了,咱們說公務,楊統領,接下來咱們怎麼個打法?可有章程?」
喲,這老將,臉色說變就變,連稱呼都一併變了,還真是公事公辦,楊格正等著呢!
「老大人,標下想跟倭鬼子來個硬碰硬的會戰,再打黃花甸。此之前,到各營需要按照武毅軍營製法整編,可行否?」
馮義和一聽,頓覺頭皮麻。這小祖宗要幹啥?這次東來的主力是毅軍左翼的三個步隊營,真正是宋慶的嫡系子弟營頭。此前摩天嶺以營制整編,範圍僅限於功字軍,連同屬蘆榆防軍體系的奉軍、盛軍各部都未曾觸及。這一次,楊格的手似乎伸得太長了,宋慶前番就要找碴,幸好馮某人以結親一事宋慶面前賣了一個老臉才平息事端,動毅軍,恐怕會引來帳老賬一塊算,哪有那麼容易喲!
一看老將的面色,楊格就知「此路不通」,但是,來各營如果不與武毅軍各營混編、整訓個十來天時間,戰力不敷「硬碰硬」的會戰需要,根本就不敢用!
「日軍黃花甸有一個步兵旅團付一個炮兵大隊、一個騎兵隊,加上司令部參謀、勤雜、兵站人員,有八千之多。日軍黃花甸不動,我軍岫巖城也就不能動,雙方任何一方有所行動,必將牽扯到對手的相應行動。我軍若要分水嶺以東揮出戰略作用,唯有打破兩軍之僵持對峙狀態,唯有及早地以堅決的進攻痛擊日軍,才能避免日第二軍和第一軍對岫巖之我軍的兩面甚至三面夾擊。老大人,如果毅軍不願意接受我軍整編,那,讓他們哪裡來,滾回哪裡去!這些個不服調遣之人,標下無心侍候!」
「你喲,你喲!」馮義和深心裡已經接納了這個女婿,此時又拋開公事公辦的立場,連聲道:「你個二桿子脾氣,要不得!嗯你說的也沒錯,咱們不能這裡跟倭寇的第一軍乾耗著,坐等第二軍騰出手來打咱們。此事,還是老夫先行通報宋帥再作定奪,可好?」
「來不及了,山路崎嶇,快馬一個來回就是三天時間。」楊格連連搖頭道:「來不及了!依標下看,第二軍養精蓄銳已久,蓋平之主力拱衛軍高坎和蓋平之間來回奔波,疲憊不堪,戰局一旦動,我軍前景堪憂!章鎮台雖有淮軍悍將之稱,卻未必能守蓋平兩天。蓋平一旦失守,岫巖就有遭遇倭寇第一、第二軍聯手夾擊之虞!」
老將皺眉一想,也是頻頻搖頭,強作笑容道:「章鼎臣乃是虎將,哪有兩天都堅持不下之理?」
「老大人,如果章鎮台兩天之內丟了蓋平,您就支持我整軍,如何?」
這馮義和白眼瞪視楊格,又突然失笑,罵道:「你啊,算計到老頭子身上來了!得,你執意要整編就立馬整編,返回海城之前再編回來就行!出了事,自有老夫給你扛著!」
老丈人、女婿,這份關係因為老將的這句話,算是真真正正的確定下來,兩人幾乎所有利益都由此捆紮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