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青苔峪堡的劉松節山脊防線後居高臨下,足足等了一天,才等到析木城方向的小鬼子露頭。
一天吶!12個時辰吶!兜裡的懷表時針都轉了兩圈啦!鬼子的動作也太慢了一些,興許,鬼子是想等武毅軍大部深入地接近岫巖?也可能是因為七盤嶺的山勢險峻程比之摩天嶺不遑多讓,而道路條件卻比之遼陽東路大道差了許多。總之,這一天時間裡,一營上下767名官兵沒有閒著。
劉松節的腳下,山脊開始向西傾斜,通往析木城、海城的山道把山脊線劈開一個豁口,豁口兩側,官兵們砍伐了足夠多的圓木構成了掩體,背靠山勢的掩體還插上削尖的樹木枝椏,從構成掩體胸牆的兩根圓木之間斜斜穿過,尖端朝上,另一端被深深地扎進山體之,堅固非常。
如果從山脊下面往上看,日軍只能看到圓木構成的掩體,卻看不到一個人。因為,一營官兵們都躲掩體後,上下兩根粗大的圓木之間有節疤、疙瘩、枝椏端頭交錯形成的槍眼兒。哦,日軍還能看到那一根根尖端白生生的「尖刺「。仰攻時遇上這種工事,起白刃戰幾乎就是自尋死路;就算是步槍火力對射,山下的人射界狹窄,山道兩旁的樹木幾乎被砍光,可依托的地形地物很少,面對居高臨下、隱蔽良好的敵手,日軍只有挨打的份兒。
故而,劉松節和官兵們等著心急如焚,大約千餘名日軍卻遠遠地山道兩側散開警戒,並未立即起進攻。
等炮!
劉松節看透了鬼子的心思,再看看自家弟兄們構築的工事,想一想那崩飛的霰彈能否擊穿那一根根粗大的圓木?除非倒霉地被炮彈直接砸那,也太倒霉一點了?!
實際上,守山脊防線上的只是李玉田的第2哨。肖真惕的第1哨已經奉管帶之命向東追趕大隊去了,郭宗銘的第3哨作為預備隊山寨裡休息,順便幫幫灶,弟兄們總不能啃著乾糧餅子打阻擊戰?
楊格曾說:一名隱蔽良好、配備連步槍的射手可以抵擋8個左右的敵人。楊格又說:不要依靠石牆,要推進到山脊線佈防。而一營管帶,曾經心高氣傲,誰也不買賬的劉松節,則是楊某人的忠實信徒。
堅守青苔峪堡的一營能派出一哨人馬增援主力,足見劉松節信心十足。
晌午,日軍沒動靜;吃過午飯後,日軍還是沒動靜;眼看著天空隱約可以分辨出的那一圈白光向西傾斜了,日軍總算動了。
第旅團第七聯隊第三大隊少佐大隊長鈴木常武杵著指揮刀站山炮陣地旁,充滿擔心地看著歸屬於自己指揮的第十旅團渡邊隊逼仄的山道兩旁展開,呈密集陣列向山脊緩步推進。山道太窄,兩側不是高山峻嶺就是峽谷,即便派出小股部隊迂迴也只能迂迴到青苔峪堡的石牆之下。故而,鈴木少佐放棄了迂迴側擊的想法,將希望寄托四門70山炮和步兵五個隊的連續、輪番進攻上。
可以想見,這樣的攻擊作戰是殘酷的!為此,鈴木少佐深恨渡邊隊放棄青苔峪堡的同時,居然沒有想到要控制住這道山脊!哼哼,就讓這些豬頭豬腦的廣島人打頭陣去!
步兵艱難推進,炮兵大尉村康雄一直蹲照準器後觀察己方的推進線,按照日本陸軍執行的炮兵操典,他要步兵推進到距離敵軍兩米時,以連續射擊的方式壓制敵軍阻擊火力。
受到火炮技術的限制,當今的世界陸軍炮兵主流還追求提高射速和直接射擊的準確性、霰彈對步兵火力線的殺傷效率。所謂山炮並非曲射火炮,而是輕便的、能夠拆卸馱運的直射炮。山下,以直射方式射擊高處的敵軍掩體?難很大!這是師團炮兵聯隊的臼炮隊擔負的作戰任務,如今卻落到山炮隊頭上,村康雄炮兵大尉的心裡怎能不生出幾分惶恐?
「猴子嘎嘎給!」少佐高聲出指令。
「放!」
四門火炮同時轟響,轉瞬間山脊線上炸開四朵火花。村對炸點的分佈極為滿意,立即吼道:「急速射!急速射!」
日軍步兵們頂著頭上簌簌落下的泥沙、石塊,堅忍無比地繼續推進著擁擠不堪的戰線,對他們來說,頭上灑落的泥沙、石塊越多,自己被槍法拙劣的清軍射殺的可能性就越小。當然,他們人人都祈禱著——但願,炮擊就能摧毀清軍的意志,令其全線崩潰。這種事兒以前經常生,不是嗎?
「光!」一炮彈不遠處炸開,劉松節轉眼去看,那裡是哨官李玉田的位置,他貓著腰猛跑過去,硝煙瀰散,鬼子的「八溻」**惡毒地焦黑的圓木胸牆上燃燒,一個弟兄脫下棉衣隨手覆蓋了燃燒處。「李玉田,李玉田!李季芹!」
「他娘的,老子聽不見了!」李玉田一下子跳了起來,並未看到就眼前的營官,而是左右而顧,大吼道:「弟兄們都記好了!老子死了,哨長補上,哨長死了,一排長補上,排長死絕了,班長補上!」
幫統大人老早就強調過,戰場上冷靜比激情重要!這個李玉田,還他娘的是秀才出身呢!嘖嘖,有辱斯吶!
「你娘的!」劉松節飛身將李玉田按倒圓木掩體後,明知哨官聽不見,也厲聲罵道:「炸暈頭啦,不要命啦!?聽我命令,把鬼子放近了再打,節約子彈!」
鬼子的炮火稀落下來,「辟啪」一陣槍響,子彈嗖嗖飛來,或掠過頭頂飛向半空,或「篤篤」有聲的鑽進圓木,還有一些準頭特別差的,就圓木掩體下方的山體浮土層上「啾啾」作響。
劉松節湊近射擊口看了看,敵人還三十丈開外,因為山脊有大約18斜坡的關係,落入營官眼底的是日軍彎曲而暴露的背脊和似乎耷拉著的腦袋,黑色的軍服和白色的積雪,對比是那麼的分明!
「一等射手,裝子彈,自由射擊!」
兩米靶實彈射擊訓練能夠上靶的,全哨只有二十來人,都被分統馮義和、幫統楊格授予「一等射手」稱號,此時得到號令,立即上膛瞄準,「辟里啪啦」一陣槍響,圓木掩體內瀰散出一陣青煙。
山路上、山坡上,七、八名日軍倒地,骨碌碌地翻滾下坡,餘者紛紛避讓,密集隊形出現一陣混亂,出現了人擠人的現象。沒等日軍還擊,山脊上又響起參差的槍聲,日軍的人堆裡又倒下一片。
「撤退,撤退!」渡邊吉太郎大尉極不情願第三師團的指揮下當前鋒、打硬仗,一遇挫折就連聲命令後撤,鈴木少佐要火就讓他去!有本事,他用第三師團的部隊來試一試?八嘎!
督戰的鈴木少佐的確有些無可奈何,他看得分明,渡邊隊不夠堅強是實,清軍的防禦堅固、阻擊火力準確也是事實。沒有打亂對手的火力組織、沒有摧毀敵軍工事之前,步兵的進攻也就只能做到這個份兒上了。
「瞄準豁口處,集炮火轟擊一點!第一隊,預備,向前推進!」
村炮兵大尉不折不扣地執行了少佐的命令,四門火炮的「遍地開花」戰術換為「重點炮擊」;第一步兵隊的淺野大尉也機靈地向部下下達了「列陣推進,兩米匍匐前進」的命令。
炮擊,步兵進攻,再炮擊,又一次步兵進攻
只有山炮和步槍參與的戰鬥,指揮官們也變不出什麼花樣來,只能反覆地用炮火、用子彈、用人命去砸,去堆積……直至勝利或者失敗。
李玉田的耳朵恢復了一些聽力時,天色向晚,日軍山脊線下沒能推進一步,甚至沒有一次進攻能夠逼近2哨陣地前五十米!
管帶劉松節摀住「咕咕」叫的肚子走了,3哨的弟兄們三三兩兩地挑著戰飯上了陣地,看到陣地前橫七豎八的敵軍屍體,反觀己方頗輕微的傷亡,感受到2哨弟兄們昂揚的士氣,3哨弟兄那個羨慕、那個嫉妒、那個恨吶!
銀子!銀子!那滿山坡的倭寇屍體就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誰說保家衛國就不能賺銀子?朝廷有殺倭令,這個可是假不了!以前的武毅軍營,現的第一營,哪個弟兄沒有領到過白花花、沉甸甸的賞銀?!聽說,遼東有十萬倭鬼子,那少就是五十萬兩賞銀,興許再打幾仗下來,弟兄們個個都能回到老家去買田建房娶媳婦兒嘍!
2哨財,3哨吹風,哪能這樣?於是乎,哨官郭宗明的有意鼓動下,3哨炸窩了,管帶官劉松節不得不夜幕降臨時命令3哨接替陣線。
小勝一場,趾高氣揚的2哨官兵們剛剛退回石牆內,就聽管帶大人石台上跳著腳的罵人:「他娘的,老子早跟你們說過要節約子彈,節約子彈,你們全當了耳旁風啦!滾!滾出去!從李玉田以下,每人砍兩棵樹才准睡覺!」
好好,看今兒賺了不少銀子的份上,想想明天加固後的掩體**殺敵軍的爽快勁兒,砍樹去……嘰嘰喳喳地議論了一番,2哨官兵們一哄而散,各自搶了斧頭鐵鋸,趁著天色尚未黑,完成管帶大人交給的任務去也!
大清國的軍隊,似乎從來沒有打過如此輕鬆的阻擊戰!對此,恐怕就算是楊格也沒能算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