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著稀里糊塗的夢,楊格被人推醒,睜眼一看,劉松節也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苦著臉向門口努嘴示意,見楊格不懂,癟癟嘴道:「門口有人,估計是營的哨官們來給大人請安了。」
對嘍,楊守備榮升營官一事已經板上釘釘,看看從門縫處透進的亮光,大約已經是午後了。軍門大人估計已經把各軍防務安排妥當,營的官佐也召見完畢,故而這些武毅軍營的哨官、哨長們還不緊趕著來給頂頭上司請安吶?
揉揉眼,甩了甩為獨特的大光頭,楊格覺得身子骨還是困乏得要命,卻又不得不去見一見部下們。今後,還指望著他們這些從天津武備學堂出來的兩年生為楊某人拚命呢!嘴裡嘀咕著誰也聽不懂的話,伸手撥開擋道的馮國璋的腿,這一弄,馮國璋也醒了,睜眼看了看,問:「致之老弟,幾時了?」
楊格轉頭看劉松節,劉松節被窩裡摸了好一陣才摸出懷表,手法瀟灑,嗒的一聲輕響掀開表蓋看了看,道:「午後兩點過一刻。」
馮國璋懊悔不已地道:「哎喲,昨兒說好要去看來的步營弟兄們的,遲了遲了!」
劉松節轟然倒下,慵懶地道:「外面呢,你們去,我繼續睡。」
楊格下了炕,卻不見小馬弁的影子,只能親自去開門,門一開,一股子寒風夾雜雪花襲來,凍得他連打幾個哆嗦不說,還被風力逼得幾乎無法呼吸。急忙瞇縫了眼一看,門外,小馬弁和個有頂子的正哆哆嗦嗦站成一排,一個個雙手籠袖口裡,凍得鼻涕眼淚都快分不清楚了。
「喲,快進來,快進來,順子,搞盆火來。」
「輒!楊大人。」順子很機靈,趁機把楊格的身份點透,一溜煙地跑掉。
「參、參見管營大人。」個人估計都快凍僵了,說話也不利。
「進來再說!」楊格身子一側讓開門,個人帶了股冷風進了屋,頓時,馮國璋加快速披上外衣,賴床的劉松節也不得不支起身來,卻依然捨不得溫暖的被窩。
「參見馮教習。」個人趕緊見禮。他們都是壬辰科的,也是就1892年春入武備學堂,今年七月因戰事需要,並未按慣例去淮系各軍見習就調撥到各軍組建營。馮國璋是1893年底投入功字軍,故而,這些武備生都見過他,多數還曾聽過這位助理教習講授過德國步兵操典。
「喲,是你們啊!」馮國璋的腦筋估計還有一半夢,有些喧賓奪主地指點人,一一點名:「裘術全、嚴沖、肖真惕、那個馬博西!你是李、李玉田!」
個武備生雖然已經是哨官或者哨長了,可千里之外見到教習,興奮得有些忘乎所以,竟然忘了來此的初衷,一個個以馮教習居然還能叫出自己的名字為榮,興奮得跟卵蛋被擠破了一般,就差一點嚎叫起來。
楊格無奈,坐案台旁的馬扎上靜等。
一仗下來,對楊格幾乎算得上崇拜的劉松節卻是有強勁後台的人,又因那日軍議上馮某人打了退堂鼓,遂有些看不起楊格的這位老鄉,乃躲被窩裡陰陽怪氣地道:「華甫,馮華甫,不如你去求軍門大人,賞你個營官差使得了。」
馮國璋老臉一紅,旋即滿臉堆笑道:「德高老弟提醒的是,國璋僭越了,來來來,諸位生員,還是請見楊大人!嘖嘖,你們好運道啊,能當今功字軍第一大將楊致之手下當差,不知羨煞了幾多人咧!」
名武備生面露得色,教習這話說的不錯喲!還途經奉天城的時候就聽說功字軍防勇楊格賽馬集協助鎮邊軍打了勝仗,連黑龍江將軍依克唐阿都親折給他請功。到了甜水站,連山關收復了,細河大捷了,功又是楊大人的。原本,營弟兄們還準備一上摩天嶺就反攻連山關的,一個個都擔心能否活得過這一仗?
「啪啪」幾聲,個人一起摔起袖筒子,規規矩矩地給端坐著的楊格行了一個標準的廷參大禮,齊聲道:「標下參見營官大人,請大人示下!」
丁?不,他們都不是丁!此時的天津武備學堂,生源主要來自淮系各軍,由各軍、各營推薦老兵入學。故而,這些今日武毅軍營的傢伙們,說不得背後就跟哪個營頭,哪個鎮台甚至軍門有瓜葛。嗯,淮軍體系下得到的部隊,始終不如自己親手招募、打造的部隊!
「請起來說話,哎,德高,你也該起啦。」
劉松節無奈地道:「起起起!他娘的,老子從昨兒忙到今早,剛閉眼就被吵,算啦,還是去看看我那屋,華甫,你還不走?!」
馮國璋真的是好脾性,無視了劉松節的情緒,笑道:「走,就走,正等著德高老弟一塊兒走呢。」
楊格總算看出來了,劉松節那性子還真不行,估計不知得罪過多少人?馮國璋則是相反,就算不小心得罪了人,他也有本事給人送上臉面,化敵為友。勇敢,能打仗,又如何呢?重要的還是做人,還得練一練那個「忍耐」的功夫。想一想自己的高時代,有個同學就床頭了一張五塊錢求來的書法——忍。如今楊格算是體會到了,那五塊錢花的值!
二人剛走,賴小順就和一名弟兄搬來火盆,楊格招手示意人靠近火盆,說:「各位兄弟,都說一說武備學堂學什麼?現的職分是什麼?咱們初次見面有個瞭解,今後大家都同一個鍋裡吃飯,不必生分了。」
人面面相覷,間一位圓臉濃眉的大漢子起身立正道:「標下嚴沖,字鵬霄,山東德州人,銘軍推薦入炮科,現任武毅軍營前哨哨官。」
「噢,炮科,怎麼入步隊營了?」
「稟大人,開戰以來,直隸各軍建營頭眾多,皆以步隊營為主,以至於步科生員奇缺,標下濫竽充數,蒙分統大人賞識,給了步隊營哨官職分。」
「楊騏源,你可識得?」
「回大人的話,正是同期同科還是同一大排,自然識得。」
「此次細河之戰,楊騏源帶領炮隊一哨勇毅善戰、軍功卓著,今後你們好生親近親近。」說著,楊格把目光轉到嚴沖左手邊的年紀略長,生著瘦黑臉的武備生身上。
「標下馬博西,字長夷,湖南衡陽人,老湘軍超字軍推薦入武備學堂輜重科,現任武毅軍營後哨哨長。」
媽喲,還真是步科武備生走俏啊!搞得輜重科的都派到步隊營裡來了,可想而知他們和他們的部下,基本的步兵戰術恐怕都不過關?
「標下肖真惕!」個兒高,大嗓門,這武備生一開口就驚得楊格耳膜嗡嗡作響,不由得稍微向後移了身子。「字拂之,安徽合肥人,15歲進功字軍吃餉,蒙軍門大人推薦入武備學堂壬辰步科,現任營哨哨官。」
步科,總算是步科的了,恐怕還是聶軍門的親信之人。
「大人,肖哨官以前是軍門的馬弁,名、字都是軍門大人取的。」肖真惕旁邊一位身形矮壯,顯得虎頭虎腦的武備生插了一句嘴,見楊格的目光注意到自己了,忙一挺胸膛大聲道:「標下李玉田,字季芹,安徽安慶人,廩生功名,投考武備學堂步兵科,現任營前哨哨長!」
一位投筆從戎的秀才,呵呵,向來重輕武的滿清國經過太平天國運動,湘、淮軍崛起,不少失意人都把投軍作為進身之路,這個投筆從戎,與班超的投筆從戎是兩碼子事兒!
下一位。這話楊格沒說,眼神到位就可以了。
「標下裘術全,字德徵,山西陽曲人,武備學堂工兵科小排長,現任哨哨長。」這位臉色焦黃似乎有病的老兄話裡帶著些許的憤懣之情,楊格聽出來了,也想像得到。人家武備學堂是小排長啊,就是小隊長的意思,別人都是普通生員,可一放到蘆台營裡,別人成了哨官,自己卻是副手——哨長。心裡真還不容易平衡呢!
得了,武毅軍營哨官、哨長位,就缺一個騎科大圓滿,看啊,步、炮、工、輜重都有了,簡直就是一個小武備學堂嘛!對,楊某人眼裡還真就是一個小武備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