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聲隆隆,硝煙瀰漫。
摩天嶺北嶺的南坡,奉軍統領、兩江總兵耿鳳鳴杵著腰刀站兩門37行營炮側後,赤紅的雙眼看著前營又一次潰退下來,十不存七,心一陣陣地揪痛,可身為統領的還得狠下心腸揮起腰刀督令再戰!
雪亮的腰刀舞動,親兵哨官周昭明舉起手槍朝天鳴放,他手下90多名弟兄齊齊舉槍對準潰退下來的弟兄們。老總兵須隨風飄動,身體微微顫抖,卻一言不地看著連山關上的日軍旭日旗。周昭明回頭看了又看,沒有得到回應的他咬咬牙,轉過頭大吼:「放!」
「砰砰」一陣排槍響起,當先一排潰兵槍倒地,餘者紛紛回頭,出絕望的吼聲向連山關衝去。
日軍的排槍射擊很精準,還有一架原本是大清**隊擁有的格林快炮「鐺鐺鐺」有節奏地嚎叫著,以每分鐘400以上的速向大清國的奉軍官兵們噴吐出子彈,肆意收割著生命。
老總兵雙目緊閉,兩顆豆大的混濁淚珠悄然而下。
「放炮!給我狠狠的打!」蒼老的聲音嘶啞而無奈,耿鳳鳴吼出這個聲音的同時,他的腦海響起「總統諸軍」的聶士成的聲音——「起以營哨為單位的連續進攻,但不可攻破連山關,待得日軍大隊出現之後轉攻為守。」
「聶軍門吶,聶功亭吶,你這是把奉軍兩千弟兄往死路上逼啊!」
管摩天嶺對連山關有地利優勢,可「不能攻破連山關」的命令讓奉軍的每一次進攻都束手束腳,加上隊伍是以奉軍殘部為基礎,倉促募集壯丁而成,軍操不熟,缺乏戰鬥經驗,多少剛剛丟下鋤頭把子的漢子們倒日軍的槍口之下。看吶,那山坡上一具具、一堆堆的青灰色,這一戰下來,奉軍到底還能剩下幾個人?!
「鎮台大人!」下達射擊命令後的周昭明滿臉淚水,踉踉蹌蹌地衝到炮兵陣地上,對著依然矗立不動的老總兵「噗通」一聲跪下,一邊「咚咚」的磕頭一邊淒厲地吼道:「不能再這樣吶!不能吶鎮台大人!我,標下願意帶隊出擊,不想再手沾弟兄們的血吶!」
老總兵雙眼緊閉,耳聽親兵哨官的哀求,心卻透亮得很。不把草河堡的日軍吸引一部過來,迂迴嶺北小道的蘆榆防軍各部和從賽馬集而來的黑龍江軍就白跑一趟,徒勞無功。要想改變遼陽東路的僵持戰局,要想快抽調兵力南下蓋平支援直隸軍務幫辦宋慶大人,解救旅順的危局,奉軍就不能不作出犧牲!可是,奉軍哪裡能和奮戰玄武門的老奉軍相比啊!左寶貴大人戰死玄武門,今日,興許就是耿鳳鳴戰死連山關之日。
死也要進攻!
「滾!等全軍打完了,你就帶隊跟我上!」
「鎮台大人!」周昭明膝行兩步,一把抱住老總兵的大腿哀嚎道:「您開開恩,還是讓昭明先上去!這個督戰隊,標下實幹不下去了,大人,昭明「
耿鳳鳴一腳將周昭明踹翻地,向東面遠處大吼:「聶軍門吶,此戰若不大勝,耿鳳鳴只有一死以謝弟兄們,做鬼也不放過你啊!」吼畢,他扭頭大喊:「後營聽令,上!「
從天亮開始,奉軍一**地起進攻,幾無停頓,前營沒了,左營上,左營殘了,後營上!終於,晌午時分,高踞嶺上的耿鳳鳴總算看到細河東岸出現了日軍大隊。頓時,心痛已極的老總兵昏厥當場。
細河河谷,距離遼陽東路大道大約五里的一個小山頭上,楊格憂心忡忡地不時回望。聶士成率三個馬、步營和兩門式快炮趕到了,可依克唐阿的黑龍江軍卻只有馬隊統領永山所部出現,大隊人馬遲遲未到。按照計劃,日軍增援部隊開出草河堡後兩小時就應該三路出擊,合圍草河堡。鎮邊軍從草河嶺以南、敵愾軍從草河嶺、蘆榆防軍從草河嶺以西的河谷地帶,形成三面圍攻之勢,給日軍造成大化的壓力。而真正的主力,只有蘆榆防軍的胡殿甲左營和夏青雲總兵的馬隊、鎮邊軍的永山馬隊以及一個擁有兩門57炮的炮隊。這些力量被楊格牢牢抓手,只等出擊時機。
楊格急,永山急!從到達這個小山北側的密林之後,每隔一會兒他就派一名戈什哈騎馬去催,可是催促歸催促,四千之眾的大隊人馬要通過小道翻越草河嶺,那行軍想快也快不了!
可是,戰機稍縱即逝,誰都明白,連山關那邊打的越熱鬧,就代表奉軍付出的傷亡代價越大。如果草河堡這邊不按計劃開打,奉軍的犧牲就變得毫無意義!
急啊,急死人啦!可再急也不能過於表露出來,給楊格造成壓力。永山明白,這一戰的實際指揮者又是這個傢伙,如果說賽馬集之戰只是1000多人規模的小戰役,那草河堡之戰是敵我雙方共計8000多人的大戰,可以改變遼陽東路戰場格局的大戰!楊格的壓力可想而知吶!看啊,這大冷天的,楊某人的臉上滿是汗水。
不急,不能急,咱還得跟楊兄弟閒聊閒聊。聊啥呢?不知道!現誰他娘的還有心情想別的!?
「呦呦」敵愾軍的海螺號吹響了。
「嗚嗚」鎮邊軍的牛角號吹響了。
「滴滴答答」蘆榆防軍的洋號吹響了。
漫山遍野,號角聲聲,殺聲震天。黑壓壓的人潮突然出現草河堡的北面、東北面和東面,人潮一浪浪地湧動著,很快就逼近草河堡堡牆三里處列陣。各部旌旗飄揚,聯絡親兵們的快馬飛馳,號角時時呼應,近五千人馬將草河堡三面圍住,獨留西面與連山關的大道。
隆隆的炮聲響起,不久,楊格的望遠鏡裡出現了幾騎日軍,飛快地向連山關而去。
「終於動了!」說完,楊格翻身躺地上,看著陰沉沉的天空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似乎所有的壓力都隨著這聲歎息消散空氣一般。他的腦子很清楚,壓力越大,越要懂得紓解壓力,否則,激戰時容易犯錯!
埋伏山包下的左營營官胡殿甲繞過東坡摸上來,一見到楊格就扒拉下頭上的暖帽,隨即俯身趴楊格身邊,擠出一副笑臉道:「鬼子終於動了,我看那幾騎就是去調援兵的!這次,咱可撈到一個大仗了!楊大人,啥時候動手?」
現,人人的情緒都從極擔心轉為極興奮。作戰計劃執行順利,鬼子的反應都計劃的預料之,方方面面的準備、佈置到位,可謂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而這東風,從目前看來,還得楊格來吹起。
「不急,不急。」楊格總喜歡緊張時連說不急,他舉起望遠鏡看向西邊,摩天嶺的槍炮聲已經消停了。「連山關距離草河堡三十里,距離此地只有不到十里。鬼子騎兵隊如果沒被消耗連山關防禦戰,片刻間就應該可見。鬼子步兵大隊和一個野炮小隊從草河堡急行軍到連山關,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又要趕回草河堡,我看整隊、出、急行軍到此,快也要半小時左右!二位大人,請嚴格約束部下,切實隱蔽,炮未響,決不可開槍,決不可暴露!」
「輒!」永山和胡殿甲同時應了一聲,又同時回過味來尷尬的對視一眼。
什麼事兒啊?咱們一個是藍翎侍衛出身的統領大人,一個是任營官,品級、官職都比楊某人高了一大截,憑什麼跟他說那個「輒」字呢?想一想,剛才那傢伙說話的語氣、神情,殺伐決斷之氣洶湧,竟然讓人忘記了彼此的身份差異,甘願為之驅使。衰啊!衰到家啦!要不多殺幾個倭鬼子,這口氣肯定得憋死人!
帶著別樣心思,兩人灰溜溜地溜了。此時,又有兩騎快馬從草河堡出來,向連山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