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山風凌厲,二道溝的背風處,一群身穿大清國淮軍號褂的青年人背靠背地圍著一小堆篝火,就那麼坐著打盹,居然大多數都進入了夢鄉。
有人睡,就得有人醒著。
楊格規定,自己、劉松節、宋占標、巴哲爾四人各帶兩名弟兄輪換值班警戒,每班兩小時,此基礎上,楊格還主動承擔了人容易犯困時段的那一班——凌晨兩點至四點,後一班則是劉松節帶隊。
一明兩暗的哨位佈置適合與隨時可能被敵偷襲的地區,二道溝距離草河堡不過20來裡,當得起如此小心謹慎。
管身下鋪了一層衰草,可楊格還是覺得冷,趴著趴著的身體就失去了大部分的知覺,本能地以肌肉痙攣的方式增加熱量的轉化,保持體溫。量隱蔽、量減少身體運動的暗哨比明哨苦多了,可不知底細的人乍一看去,明哨得站著、游動著,多累啊?
咯咯咯牙關不住地互相碰擊,連接下巴的韌帶似乎酸痛的麻木了,楊格知道,這一班站下來,明兒的腮幫子就要酸痛一天甚至長時間。記得部隊有一次上高原拉練,好多人露營一宿之後都患了上腮幫子不利的毛病,何況,現楊格身上的裝備遠遠不及以前的那個時代,防凍保暖的措施簡單到只有一身棉衣和靴子裡的烏拉草。噢,對了,楊某人身上還有一件日式軍大衣。
帶著擔心,楊格伸長脖子看了看遠處的一叢灌木下,那是另一個暗哨所地。看來,那邊比這邊要避風一些。
灌木的遠處是高聳的摩天嶺,楊格今天特意用經緯儀測量了一下,算出摩天嶺主峰的相對海拔800米以上,實際海拔高應該1100米以上。無論從東面還是西面看摩天嶺,都有一種直插雲霄的勢頭,故而,摩天嶺之稱倒也名副其實。不過100多年後,摩天嶺已經被「黑山」這個名稱取代。
看著摩天嶺,楊格的腦子裡卻快速地過著前日軍議時提出的作戰方案,天一亮,草河堡這邊就得打響,隨後,奉軍統領耿鳳鳴就率剛剛開到摩天嶺一線的兩個營起對連山關的佯攻。而聶鎮台則率領馬步隊三營迂迴嶺北小道開到二道溝與斥候隊會合,並與鎮邊軍前鋒建立聯繫。
草河堡和連山關幾乎同時打響,日軍指揮官會作何反應呢?從軍學角出,楊格反覆推測過日軍可能的反應,卻無法真正的確定日軍指揮官的想法。因此,變數依然存!也因此,作戰方案必須保留對應變數的措施。
通過兩天的偵察,日軍草河堡——連山關一線的兵力大致清楚了。連山關只有不到100個日軍,草河堡卻有日軍近千人,看來,應該是一個聯隊級別的單位。天亮前如果巴哲爾得手,就能確認敵軍的番號了。
賽馬集一戰,提振了清軍的士氣,卻勢必讓已經產生驕氣的日軍冷靜下來,重打量龐大的大清帝國和兵力資源幾乎無的清**隊。今後的仗會難打,對這一點,楊格確信無疑。現,他唯一不能確定的是,奉軍佯攻連山關時,草河堡會派多少兵力馳援?近千日軍依托堡壘,以清軍目前的戰鬥力來看,想要以強取草河堡幾無可能,而如果日軍增援連山關兵力過少,對草河堡的防禦力量,對日軍後續反應的靈便程都無多大影響。
此時,楊格只能寄希望於奉軍的佯攻足夠猛烈,卻又能非常克制地不至於嚇跑連山關日軍。唯有如此,日軍才有可能抽調足夠的兵力離開草河堡,增援連山關。
把希望寄托於不認識的,卻能斷定幾乎沒有多少近、現代戰爭經驗的將領和軍隊,絕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這一戰如能全勝,楊某人就可以功字軍乃至整個蘆榆防軍、淮軍站穩腳跟,就可能獨領一營,略加整訓後,絕對比現如今的清軍任何一支部隊都強!
目前的清軍不加以整編,是無法贏得此次戰爭的!
「誰!?口令?」明哨突然轉身擺槍,低喝了一聲。楊格驚醒,自己居然走神了,不應該啊!
轉頭一看,只見三個黑影從坡下避風處而來,嗯,估計是劉松節帶人來換班?沒有時間參照,可謂諸事不便!別的不說,就說這崗哨的交接班,若非背景深厚的劉松節有一隻懷表的話
「黑山!」
「細河。」明哨主動答了回令,收起槍道:「是劉大人啊。」
劉松節點點頭,左右看看不見另外兩人,正疑惑間,總算看到兩團黑影似乎從地底下緩緩冒出來一般,其一位看個頭身影就是楊千總了。
「幾點了?」
「四點。」劉松節對著楊格揚了一下手裡的懷表。
「唔」楊格看看天色,東邊的天空黑沉沉的,天幕沒有一顆星星。那麼,啟明星之類的可以大約參照出時間的東西也就找不著了。
「楊大人帶兄弟們休息去,這裡交給我們。」
「注意潛伏哨的安排,一定要控制住南邊的山路口和避風處上方的制高點。」
「輒。」劉松節主動以下屬的身份應了一聲,似乎從未接到過聶鎮台的暗示監視、疏遠某人一般。趴楊格曾經趴過的暗哨位上,看著楊格帶著兩名弟兄下坡,劉松節的心裡充斥著別樣的滋味。
如果楊格賽馬集的戰功都是耳聽為虛的話,這兩天來,劉松節算是眼見為實了。因此,他對楊格的態遠比宋占標轉變得快,從剛開始的懷疑到軍議時的讚賞,再到現的敬佩。有誰看到過,領隊的官佐親自值哨的?有誰看到過,一名防勇出身的參贊軍務能夠熟練擺弄經緯儀,為山炮做好射擊測地準備的?有誰見識過如楊格這般的函數解算速和精準的地圖繪製手法?他真的不識字?就算是真的不識字又如何?!何況,楊格軍議上闡述的戰役方案,其思想境界就足以震動全數與會將領們了!
就未上崗哨前,劉松節與宋占標都未睡著,兩人小聲地嘀咕了大半夜,嘀咕的對象就是楊格。
不管得罪過楊格的宋哨官態如何,覺得自己把事情看通透了的劉參贊反正是定下決心了,這一戰打勝之後就跟著楊格混!再有幾次賽馬集一般的大捷,哼哼,營務處軍務參贊算什麼?那時的劉某人恐怕連營官職分都瞧不上眼了!這似乎也是頗為照顧同鄉小輩的聶鎮台的意思。功字軍摩天嶺只有五營兩哨,多的編營還蘆台訓練,鎮台身邊就缺少有資歷、有本事又忠心耿耿的得力官佐。若非如此,軍議上的楊格需要馮國璋幫忙,而馮國璋卻畏怯於斥候任務故作不知時,鎮台也就不會暗向自己丟眼色了。
楊格的背影消失了,劉松節打開懷表,微弱的天光下轉動旋鈕,將時間從四點十三分調整到三點十三分。
楊大人的精力應該用到明早的偵察戰鬥和以後的大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