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格聶士成的神情看出,此時應該暫停一下,給鎮台大人一點時間消化消化。要讓一位從半冷兵器半近代化戰爭走過來的老將體會到戰爭的技術魅力,先得從思想上轉過彎子才行。
不由得聶士成不震驚啊!
斥候,他派出去不知多少隊了,可從他這位統領到斥候隊長,都不曾想過偵察需要做這麼多的事情,可以通過這麼多的手段得知那麼多的敵情。往往一隊隊斥候回來,報告的無非是哪裡現敵軍行蹤,有多少人,如此而已。
「來,近前來。」招招手,聶士成示意楊格把屁股下的馬扎移到自己的書案前,又找了一幅地圖看了看,鋪開。
楊格一瞅地圖,又是那種老古董一般的老式地圖,毛筆畫的示意圖。搞不懂了,當今的滿清**隊明明已經有了炮兵,武備學堂裡也有了炮科,測繪課目也列入教學之,為啥就不關外的這些要點地區測繪成圖呢?看看小日本的地圖,多詳細!
「七天前,日軍進攻連山關,呂本元和孫顯寅率馬隊出擊失利,連山關失守。」聶士成一邊指點一邊說:「目前,大致可以確定日軍留駐連山關的人數並不多,大部撤退到草河堡駐守,阻斷我軍和鎮邊軍通過草河嶺小道的聯繫。故而,本鎮向宜麟大人提出兩軍合擊草河堡之策,如此戰成功,則連山關之敵為甕之鱉。昨日,黑龍江的敵愾軍已經開到賽馬集與鎮邊軍會合,添此戰勝算。楊格,此戰我軍先要向北迂迴繞過連山關,方能與鎮邊軍合擊草河堡之敵,大軍行動,如何讓連山關日軍毫無所覺?如何避免日軍洞悉我軍行動後突然從草河堡調兵強攻摩天嶺?嗯,本鎮就是為此籌謀多日卻無良策可行吶!」
聶士成先奪草河堡,再收復連山關的想法不錯,可宜麟答應了配合作戰,依克唐阿會不會答應呢?畢竟,自己是呈上鎮邊軍整編辦法後才走的,聶士成要鎮邊軍配合打草河堡,鎮邊軍的整編就勢必斷。從當前清軍整體素質來看,應該是先整編,再出擊,方有十足把握克敵制勝。
計劃遠沒有變化快,依克唐阿希望取得遼陽東路的實際指揮權,將淮軍各部納入自己麾下,因此答應聶士成合擊草河堡的可能性極大!
算了,不想整編的事兒了,先打過這一仗再說!
注意力一回到連山關、草河堡方向,楊格的思路頓時開闊起來。
「鎮台大人,兵法雲,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聶士成平日沒少聽那些「人兵家」鼓搗這些話,此時不耐煩地擺手道:「說實的!」
「既然我軍把此次作戰範圍定位於草河堡和連山關,進行詳細敵情偵察之前,標下只能依據方才鎮台大人提供的敵情加以分析。我軍與其為掩藏迂迴草河堡之行動費心思,不如佯攻連山關,迫使草河堡之敵來援。佯攻,可吸引敵軍的注意力,降低其對摩天嶺以北警戒力,有利於我軍大隊迂迴;又可使草河堡之敵匆忙來援,減輕我攻取草河堡的難。一旦草河堡危急,日軍必然認為我軍攻打連山關為佯攻,其援軍定然回頭,此時我軍突然動對連山關的強攻,一舉拿下連山關後,與草河堡之我軍夾擊尚且往來應援運動之敵,力爭將其殲滅與細河河谷地帶。摩天嶺對連山關乃是居高臨下,加之敵軍留住兵力少,定然能一擊得手,然草河堡敵軍眾多、設防堅固,我軍可只造攻擊聲勢迫敵回援,卻不強攻,只以一部兵力鉗制草河堡之敵,大部兵力與連山關方向之我軍先行殲滅敵援軍。如此,草河堡之敵陷入孤立之狀態,只需輕輕一擊,必然棄堡而走。」
連山關,佯攻變強攻;草河堡,圍而不攻;奪城為下,殲敵為上,敵滅則城下。
這才是兵家的虛實之道啊!
醍醐灌頂一般,聶士成霍然開朗,想通其關節竅要之後又霍然心驚。這,眼前這人,這個名為功字軍營務處參贊軍務的楊格,真是防勇出身?此番話,沒有任何對自己說過,可以說放眼功字軍上下,任何都不能如楊格一般說出這番話。能不能成?不用多說,老將心自有分寸,如果按照楊格所說運籌此戰,大清無不勝不理!
後悔啊,為啥成歡之戰時,自己沒有現軍還有此等人才?為何平壤之戰,自己對這個楊格仍然一無所知?為何一定要這個防勇鎮邊軍建立殊勳之後即便如此,自己還懷疑他回歸的目的!
歉疚啊,歉疚之念一旦形成,聶鎮台就覺得自己心胸格局還是太小,不足以成大事。
「戰爭自古有之,隨著人類的繁衍展,戰爭的規模也越來越大。古時戰爭不過一兩千人之間的對決,今日戰爭卻是兩個國家數萬、數十萬乃至數萬人之間的對決。孫子曰,兵者,國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鎮台大人已然下定決心打這一仗,楊格願請命率一隊偵騎察明敵情,望鎮台大人准允。」
獻策,請命偵察,一如此人賽馬集堡時偵察敵軍,獻策之敵的所為。此時的聶士成對眼前這位年紀大約二十郎當的少年軍人已然深信不疑。
「來人,請汪總辦、呂鎮台、孫鎮台、夏鎮台、江鎮台以及各營營官、營務處參贊軍務諸人來此軍議。」
戈什哈領命而去,楊格則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向聶士成道:「稟鎮台大人,標下賽馬集堡之役繳獲幾份日軍地圖,所繪甚為詳,鎮台召集軍議正可使用,請容標下回營取來。」
楊格回到居處時,摩天嶺上響起一陣號角聲,那是聶士成召集各部將領及幕僚們軍議的信號。
馮國璋急忙收撿了手裡的事務出門,卻被楊格攔門口。
「華甫兄,這一次你一定要幫我。」
「啥?」馮國璋一貫帶臉上的笑意凝固了。
「方纔,小弟向鎮台大人獻上敵前偵察之策,想必軍議之後,鎮台大人必然責成小弟執行。小弟思之再三,不好動用鎮邊軍馬隊騎哨,華甫兄,功字軍何人可擔當此任,還望告諸於小弟。」
「敵前偵察?這幾日不是一直都有人做麼?」
楊格一想,這事兒說來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乃道:「若小弟受命敵前偵察,華甫兄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那是當然!」馮國璋一挺胸膛,此時的他再無那點氣可言。
楊格原本還有些忐忑不安。別人率隊偵察顯然不行,還得楊某人親自出馬。可是,從這些天的情況來看,功字軍對楊某人和那54騎有些別樣看法。那麼,讓巴哲爾他們跟著自己去執行偵察任務不太妥當,就只能寄希望於馮國璋能夠利用自己功字軍影響力,為自己的任務找一些可靠的弟兄,好是同鄉加同僚的兩人共同擔負起偵察任務來。
其實,敵前偵察就敵前偵察,懂得法子之人並未多大危險。俗話說得好,「難者不易,會者不難」嘛!
二人攜帶地圖趕到聶士成的居處時,屋內已經滿滿當當地坐了十數人,俱都是總兵、副將一級的統領、官佐,還有劉松節、戴超等功字軍頗有地位的幕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