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格的一舉一動都落入居於高處的巴哲爾眼底,這位剛剛學習步兵戰術的蒙古騎兵看來,那簡直就是人家故意做出的樣板,讓自己好好看看,好好地過腦子想一想。
值得思考、玩味的東西還真多!別的不說,就說楊格日軍趴山道上等左右翼迂迴配合時,突然讓巴哲爾吹響牛角號這事兒。為啥要吹號呢?當面的日軍不是偵察隊就是尖兵,偵察隊希望搞清楚吹號是否為召集後援?因此,身負偵察任務的日軍要冒著危險往上衝;如果是尖兵,那得往上衝了,萬一給清軍後援搶佔了制高點,山下村裡的日軍大隊就被動了,如果清軍後援帶著火炮,居高臨下
一吹號,兩個鬼子丟了小命,嘿嘿,咱巴哲爾吹的是命號!
還是楊兄弟打仗會動腦子啊,嗯,還很勇敢。擊殺一名敵人之後,出乎巴哲爾的意料,楊格沒有後退待機而是主動突前再殺一敵,引得山道左側的迂迴敵軍主動現身。這麼一來,那些個鬼子的大概位置暴露,巴哲爾可以試試自己不太靠譜的槍法了。
卻說跟隨延山撤退的古額裡,聽到身後的槍聲和牛角號聲,再聽到之後密集的槍聲,胸口是一陣陣的緊,臉蛋是一陣陣的燒,腦子是一股股的熱血上湧。古額裡啊古額裡,赫哲人的臉都拿給你丟乾淨了,看看楊格和巴哲爾,他們才是真英雄!你,古額裡,忍心讓他們給你斷後?漢人有句話叫什麼不苟活的?苟活是啥意思?就是像狗一樣活著!總之,古額裡不想自己為此變成別人眼裡的一條癩皮狗。
「大人!我去接應楊兄弟他們!」
不等延山話,古額裡已經勒轉馬頭,從保昌手裡搶過馬韁繩,隨手一甩、一勒,就套巴哲爾的棗騮馬馬鞍上,一人騎一馬,拖著順序連接的兩匹馬,眼看延山,只等佐領的下令。
「去!」延山也是擔心楊格和巴哲爾,他心裡已經把楊格當做拜把子兄弟了,他心裡,楊格的命遠比幾個小鬼子重要,今後,他哥仨還要這個精通軍事的兄弟幫襯呢!若非自己要回賽馬集報告敵情,讓鎮邊軍做好迎戰準備的話,延山也想與楊格一起阻擊敵軍。
古額裡縱馬小跑,實是山路狹窄,馬兒跑不起來。跑出大約三、四里,又聽山頂處槍聲大作,心急火燎的古額裡紅了眼,狠了心腸一鞭子重重抽打馬臀上,馬兒「稀溜溜」地嘶吼一聲,放開四蹄疾奔。
這簡直就是不要命的跑法!
山道上突然閃出一個人影,高大威猛,同時一聲大喝入耳:「停住,古額裡!」
古額裡聽得真切,那是巴哲爾。他急忙勒馬放緩速,又見前面的樹林閃出一人,笑意吟吟的向自己舉了舉手的步槍。這不是楊格兄弟是誰!他們這麼快就撤下來了?小鬼子沒追?不可能啊,他們步行,小鬼子可是有馬的!
赫哲戰士腦袋裡的疑惑太多了。
「古額裡,你來得太及時了,要不然我和巴哲爾就只能走著回賽馬集了。」楊格翻身上馬,看看一臉疑惑的古額裡,又看看一臉得瑟的巴哲爾,呵呵一笑,打了出的手勢,一邊策馬緩行一邊向主動走後面的古額裡說:「那些鬼子是尖兵,見咱們棘手,人又少,往林子裡一鑽,沒轍!所以,小鬼子佔了制高點後就不願動彈。」
前面的巴哲爾自信滿滿地接了話:「哼,小鬼子敢動,巴哲爾一定再殺他幾個!」
剛才那一陣交火,巴哲爾又擊倒一名日軍,此時自然是信心爆棚了。
楊格面色一暗,低聲說:「可惜了梁栓柱,沒辦法搶回來了。」
巴哲爾收斂了張揚的意態,轉頭回望,滿眼都是莽莽林海,又哪能看到山下的村子和仰躺地的獵戶兄弟呢?嗯,他家就小林盤,也算是回家了。
突的遭遇戰讓日軍行蹤暴露,還付出了比一代價,這種情況恐怕是日軍指揮官始料未及的。此時的楊格也不曾想到,因為他建議延山走分水嶺山道,還有他和巴哲爾的阻擊,以及巴哲爾那莫名其妙的號角聲,讓日軍進攻賽馬集的行動與歷史記載的相比,有了一些小小的改變。
傍晚時分,三人薩瑪吉河東岸碰上去而復返的延山及一多騎兵,兩邊會合後轉回賽馬集,只見城堡緊閉門戶,牆頭人影綽綽,一副大戰將至的氣象。
等待守軍開啟堡門時,楊格問延山:「將軍是要據堡而守?」
「東路之敵三被我們現,可南路敵情不明,將軍認為日軍不可能以區區三之數來攻賽馬集。故而,加派了斥候去南路打探,敵情不明之前不宜輕動。」
「嗯,我還看到一門炮。」楊格點頭說了一句,回頭去看巴哲爾,卻看到了巴哲爾背後的山、河谷、樹林和冬日留下的晚霞。「等等,立峻兄,我們再跑一圈?」
「嗯?」延山不明白楊格的意思,跑一圈?他不是剛剛回來嗎?
「走!」礙於周圍人多,楊格率先調轉馬頭,催了延山一句就走。兩騎人馬走到遠處,楊格才手指賽馬集堡南面的地形道:「守堡極為被動,不如此與敵會戰。我想,鳳凰城目前只有大半旅團的日軍,兵力不足又分兵於寬甸、連山關方向,能有一個大隊的兵力來攻賽馬集,已經是頂天了。以鎮邊軍的兵力優勢和此處有利地形,完全可以會戰敵軍取勝,一改我軍自朝鮮以來的頹迷。請你出來就是觀察地形,商議戰法。「
「你有想法了?」
「有了,不過,還要看看地形。」
兵家講究天時、地利、人和,所謂地利,簡而言之就是有利地形得以利用。賽馬集以南地形呈為典型的河谷地帶,東面是薩瑪吉河與分水嶺,西面是連綿的丘陵、低山,正南是薩瑪吉河沖積而成的小平原,南低北高,呈階梯狀向北抬升,到了賽馬集堡就是山地地形了。
策馬緩行一陣,楊格停下,手指遠處一個山頭,說:「如果我軍此列陣迎戰,日軍必設炮兵陣地於那個山頭,居高臨下,可得射程優勢和視野寬闊之便利,其預備隊也會隱蔽於山頭南側待機。」
延山看了看,心瞭然。
山頭東側就是薩瑪吉河,此時河水很淺,有些地方已經結冰。敵軍炮兵佔領山頭設陣,這個毫無異議,換做是自己指揮敵軍,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楊格早前說過,日軍慣於使用預備隊迂迴側擊,那小山包後隱藏預備隊的做法就可理解了。薩瑪吉河水從山帶來的大石,多半累積河床,此時俱都凸顯出來。那種地形不利於我軍列陣,卻有利於日軍從小山頭後經河邊實施迂迴,側擊我軍陣列左翼。況且,隱蔽待命的日軍預備隊,同時還可為炮兵陣地提供警戒。那麼是否可以說,楊格所選之地完全是為日軍著想啊?呵呵,當然不會!
轉頭看去,賽馬集堡彷彿立於半山間一般,這是地形抬升所致。總體來看,雖說小山頭附近地形有利於日軍,總體地形卻有利於我軍。楊格選擇此地迎戰日軍,心恐怕早有克敵制勝之策了?
感覺到延山心領神會的目光,楊格嘴角抽動露出一個微笑來,說:「此戰若是我指揮,鎮邊軍當以步隊三個營正面迎敵,從東到西佈置為三個營方陣,向南略呈半月形,兩翼稍微突出,間收縮,給日軍造成利用左翼有利地形迂迴側擊的機會。馬隊一個營西面丘陵地帶隱蔽待命,另一個營分為三哨,兩哨分列步兵陣列兩翼為游擊,一哨實施大迂迴,從薩瑪吉河東,沿分水嶺起拔線,樹林的掩護下隱蔽南下至那裡。」
順著楊格的手指,延山極目看去,小山頭後面還有幾個小山包。
「炮隊步兵陣線後列陣,四門火炮必須集放列,統一指揮,不能分散火力。我們的意圖是正面迎敵,逼迫日軍派出預備隊迂迴我軍左翼,我伏擊部隊可相機奪取敵炮兵陣地,一旦敵炮兵陣地落入我手,我埋伏之騎兵可以全速進擊敵軍本隊陣列。此戰關鍵有三,步兵正面能否擋住日軍多一個大隊的步兵?奪取敵軍炮兵陣地的時機把握?騎兵衝擊的決心?走,回去畫個圖。」
二人回轉,延山房內畫了作戰示意圖,又商量了一陣,決定由延山出面找兩個哥哥,先行議定後再報依克唐阿將軍。
壽山、永山統領枕邊軍步隊、馬隊,乃是依克唐阿的左膀右臂,他們提出的作戰計劃被採納的可能性極大,絕對比小小的佐領甚至功字軍防勇去提出計劃為妥當。
半夜,鎮邊軍分統兼步隊統領壽山的戈什哈找到楊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