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19
何月在峨嵋派眾多女修的陪伴下，緩步行走在人山人海的廣場上。
她肌膚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水，顧盼之際，自有一番清雅高華的氣質，讓人為之所攝、自慚形穢、不敢褻瀆。但那冷傲靈動中頗有勾魂攝魄之態，又讓人不能不魂牽蒙繞。
「嗡嗡」的議論聲此起彼伏，剛剛安靜下來的廣場馬上又喧鬧起來。
「嘖嘖，早就聽說何掌門乃天女下凡，原先我還不信，以為是江湖謠言，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
「不錯，此女只應天上有。要是能娶她為妻就算馬上就死我也願意。」
「就你？哼，給人家提鞋都嫌你手髒。像何掌門這樣天賦近妖，貌美若仙，而又位高權重的奇女子，又豈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夠染指的？」
「唉，不知那個小子有興抱得美人歸啊……」
這些議論聲何月一句都沒有聽見，她已然心若止水，古井無波，臉上平靜的表情，似乎是源於靈魂深處。
「月兒！」
她突然聽到有人這麼叫到。
然後人群分開，她便看到了叫她月兒的那個人，那個男人。
她不認識這個男人，但是她知道他是誰。
雖然這個男人改變了外貌、聲音，但是她還是一眼就把他認了出來。
因為這個男人，以前是她的主人。
她對他的熟悉程度，就如同熟悉自己一樣。
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縷微笑，甚至就是他身上的味道，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但是，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現在已經不是了。
因為現在的自己已經不是以前的自己了。
「這小子是誰啊？敢在峨嵋派的大典上大呼小叫。」
「不錯，簡直是不知死活！」
「……」
在眾人的紛紛議論聲中，何月依然保持著那種禮貌而又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微笑，就像叫的不是她一般，依舊向前走著，連步伐都沒有一絲改變。
說也奇怪，她清楚的記得自己以前是多麼的依戀這個主人，可是自己現在卻能如此平靜的面對，甚至是無視他！
她自己也說不清楚這是為什麼。是因為彼此之間身份的變化麼？她不敢肯定。
她能肯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便是她對他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
她看到他目光中的喜悅一點點消退，上面被驚訝所取代。
她看到凌雪雁師姐指派兩位師妹向他走去。
她看到他向自己呼喚道：「月兒，月兒，我是主人啊！」
或許他自己沒有意識到，但是她卻聽得清清楚楚，這道聲音中，已經開始充斥著不安。
不安……不安……為什麼自己的心也開始變得不安起來了呢？
「我沒看錯吧？！這小子真的在叫何掌門『月兒』！」
「何止是叫『月兒』，你沒聽他自稱什麼嗎？『主人』！」
「哦，我還以為我聽錯了呢，原來他真是這麼叫的。」
「這個世界真是太瘋狂了！」
在眾人的嘈雜中，何月看到他中掌，看到他的身子震動，看到恰好從他懷裡震落出的一個小包裹。
一塊精美的糕點自其中散落而出。
糕點……糕點……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時候，送給自己的不算禮物的禮物吧？
那個記憶似乎很遙遠了，可是她好像還是記得清清楚楚。
那個時候，他還很小，自己也沒有現在這麼高，這麼美。
不過，那個時候，似乎真的很好啊……
她看著他癡癡的看著自己，那目光她形容不出來，只是感覺似乎自己整個人都要被融化在了裡面。
好奇怪的感覺哦。
然後，趁著他失神的剎那，凌雪雁的寶劍毫無阻礙的停留在了他的咽喉上。
這幾次交手兔起鶻落，從何長風衝向何月，到他失手被擒，幾個呼吸之間，他先後與峨嵋派三位高交過了手。
她聽到凌雪雁師姐的冷笑聲：「就你這種水平，也敢來我峨嵋派來鬧事，真是不知死活！」
她看到他卻是理也不理凌雪雁，只是用目光死死的看著不遠處的自己，衝自己喊道：「月兒，月兒，我是主人啊！你不認識我了嗎？！」
月兒……月兒……主人……主人……
她突然感覺頭好疼，好疼好疼，就像是要炸裂開來一般。
好像有什麼東西想要從自己的腦袋深處鑽出來，卻又被另一股金色的光環給擋住了，雙方碰撞，頭疼不已。
凌雪雁皺了皺眉頭，看向何月，說道：「師妹，你認識這個人？」
她此時頭疼，但是她的聲音卻努力沒有一點兒波瀾：「師姐，我不認識。」她頓了頓，接著說道：「不過今天是我派的大喜日子，把他放了算了吧。」
既然自己已經不是以前的自己，那麼相認還不如不認。
凌雪雁點了點頭，說道：「師妹說的甚是。今天可還是師妹接任掌門的重要時刻了。」
她又低下頭看著何長風，淡淡又道：「小子，今天算你好運，師妹她宅心仁厚，不與你計較，以後不許你再踏足峨眉城一步！否則取你項上人頭。」
說著她右手一招，收回了寶劍，喝道「快滾！」
何月看到，當自己親口說出「我不認識他」後，他的臉色大變，雙眼充滿了驚詫。但是很快的，就轉變為憤怒了，於是她莫名的有些心慌。
她看到他的嘴角掀起一抹嘲諷的微笑，似乎是在嘲笑著他自己，於是她莫名的有些心疼。
她看到，他的眼神，漸漸的從憤怒轉為傷心絕望了，想到最後，就只剩下絕對的平靜。
哀，莫大於心死……
她的心，也像撕裂了般的疼痛。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加入峨嵋派這麼多年來，自己的心一直古井無波，從來沒有絲毫的波動，為什麼今天居然這麼疼？！
她看到他的神色平靜，甚至是有些冷漠，看著他默默的蹲下身，看著他默默的拾起滾出來的糕點，看著他默默的將它放回小包裹裡，看著他默默的將包裹重新放入懷裡，最後看著他默默的站起身。
看著他看著自己的平靜到有些冷漠的目光，她感到自己的心，越發疼痛，頭，也碰撞得更加厲害。
她看到他似乎想要轉身，想就這麼默默的離開，然而，她看到他的身體似乎根本不聽他的使喚，他沒有轉身，而是再次看向了自己。
然後，她看到他用平靜的聲音說道：「月……」
雖然他想要竭力裝出平靜的樣子，可是她對他的熟悉，甚至超過了他對他的熟悉，所以她還是很輕易的看出了他在顫抖。
渾身都在顫抖！聲音也在顫抖！
雖然很輕微，但是再輕微的顫抖，那也是顫抖！
「月」字剛一出口，她便看到他臉色一變，雖然他立馬打住，恢復平靜，但在場之人還是敏銳的注意到了這一點。
「何掌門，今天是在下認錯人了。我的月兒幾年前就已經死了。在下告辭。」
她聽到他這樣說。
他叫自己——何掌門……
自己在幾年前就已經死了麼？
她看著他最後深深的看了自己一眼，似乎是想要把自己的模樣永遠的印在腦海裡。
永遠……
然後她看著他轉身，看著他大步離去，所過之處，眾修紛紛讓道。
此時正值夕陽西下，他走在夕陽下。
他昂首闊步，身影被夕陽拉得很長很長。似乎是錯覺，群雄總覺得他的背影說不出的孤獨。
在他的身影消失在山頂的那一瞬間，她突然有一種衝動，將他叫回來。
可是她張開嘴，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有的，只是無盡的頭疼……
很疼很疼，就如同此時被撕裂的心……
「唉……」在何長風消失的那一刻，一道幽幽的歎息聲在金頂後山的某處響起：「還是失敗了麼？唉……」
除了歎息之人，沒有人聽到這道歎息。
「何月掌門！何月掌門……」
突然，廣場上爆發出一陣陣熱烈的歡呼聲，群修高呼著何月的名字，為她的美麗折服，為她的天賦驚歎，為她的氣質喝彩。
但熱鬧是他們的，何月感覺自己什麼也沒有。
是的，她真的是什麼也沒有了。
在看不見他背影的那一瞬間，她便感覺自己的心空蕩蕩的，就像是丟失了什麼最高貴的東西。
那個想要從自己的腦袋深處鑽出來的東西衝擊得越發的猛烈，她隱隱的感覺到，似乎阻擋在它前面的那道金色的光環已經開始搖搖欲墜起來，彷彿隨時都會破碎一樣。
她不知道想要從自己腦海深處鑽出來的東西是什麼，她更加不知道那道金色的光環是什麼，她甚至不知道這到底是自己的錯覺，還是真真正正存在的。
她只知道一件事，她的心真的空了……
當一個人心空了之後，那她還是一個人嗎？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她只聽到凌雪雁師姐對自己說：「師妹，我們現在去雲海殿接受掌門師伯的禪讓儀式。」
她木訥的帶著凌雪雁等峨嵋派的女修，穿過人山人海的廣場，進入了雲海殿。
沒有人覺察到她的不同，因為她本來一直都是這樣冰霜冷艷，不帶絲毫的煙火氣息。
但是她知道自己還是不同了。
她的心空了……
ps：大家當然看出來了，這一章的內容寫的都是與第一章相同的事。
但是大家當然更加看出，第一章是以何長風的男性視角來寫的，而這一章是以何月的女性視角來寫的。
不好寫啊……
所以更新遲了，大家當然也不會不諒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