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了別墅,公孫殤選了個方向向前而去,離然風緊隨其後。昏黃的路燈在靜謐的夜中把兩人的身影拉得老長。
「然風,你怎麼會到這兒來?是家裡人讓你來找我的嗎?」
「稟公子,正是如此。」離然風開口應道,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黑色的小木匣,「城主讓屬下來此尋找公子,相遇後把龍戒交託於你。」
「龍戒?龍戒不是中帝城城主身份的象徵嗎?」公孫殤停下了腳步,轉身注視著離然風,「我父親怎麼會把它交給我?!」
離然風沒有回答,只是躬身將木匣舉過頭頂,恭敬地遞到公孫殤面前:「公子請!」
「然風,你不用多禮。」公孫殤伸手接過木匣,輕聲歎道,「這裡又不是中帝城,一切入鄉隨俗。」
「是,公子!」離然風趕緊站直了身軀,目光落在了公孫殤手中的木匣上。
「是第一見到嗎?」公孫殤隨口問道,臉上浮現微微笑容,「我第一次見到時是很小的時候。到現在完全沒有印象了。」說著輕輕推開了木匣。
木匣之內由錦緞襯托著一顆古樸華美的金色戒指。戒指雕琢得十分精細,婉若一件巧奪天工的藝術品。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戒指外側那條栩栩如生的龍紋以及頂端鑲嵌的那顆碩大的罕見紅寶石。整個戒指在木匣裡散發著淡淡的光芒,也不知道是緣自自身還是路燈的反光。
但公孫殤在一見到戒指時就肯定了一點,龍戒一定不是凡物。絕對不只是城主身份象徵那般簡單。當他試探著用靈識掃視內部時,卻遇到了阻礙。雖然並不強烈,卻是一種自己從沒見過的力量。而且這力量似乎被某種手段給封印了。
還是找個機會問一下黑衣人。公孫殤暗自打定主意,把龍戒收進了手鐲之中。
「然風,現在中帝城那邊如何?我家裡人都還好吧?」
「這個,公子有所不知。現在中帝城城主一位暫由大公子掌管。」離然風略微停頓了一下,神色暗淡下來,「老城主他,在屬下離開中帝城的前幾日已經不幸病故。」
「什麼?!」公孫殤心中一緊,身軀不由得一晃。恐怕就連他自己也沒想到,風月那邊的親人會在自己心中佔據如此的地位。
「公子請恕罪!」離然風見狀「啪」的一下又跪在了地上,「屬下不該多言,還請公子保重身體,不要太過悲傷!」
「你起來吧,然風。這不關你的事。」公孫殤淡然說著,抬眼望見不遠處有幾條石頭小凳,自己率先走了過去,「我們去那邊坐坐吧。」
「那我娘親和哥怎樣?」公孫殤見離然風在對面坐下後再次開口問道。
「老夫人一時悲傷,昏迷過去。不過醫館大夫已經看過,並無大礙。大公子和往常一樣,一直在處理城中事物。看不出有何變化。」離然風實話實說。
「哦?是嗎?」公孫殤輕聲歎道,感到心中湧起一股悲傷,「寒星就是這樣,什麼事都憋在肚子裡,也不找人說一下。」
「的確如此。自從公子走後,大公子就變了很多,經常數日不發一言。」離然風說著,神色又是一黯。
接下來,兩人似乎陷入了無話可說的地步。公孫殤躊躇著不知該如何說出心中的話,而離然風,只要公孫殤不開口,他也不可能先提出離開。雙方就一直沉默著。
「對了,然風,你來這兒到底多久了?又怎麼會和冷家的人在一起?」
「回公子,屬下離開中帝城已經有三年多的時光。剛到這裡時,發現這個世界和風月完全不一樣。對一切都很陌生和驚奇。當時屬下所帶來的錢幣根本不能使用,於是找了些茂密的山林打獵為生。後來被人發現,說我觸犯了野生動物保護法,就把我給抓了起來。」說到這兒,公孫殤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離然風自己也是尷尬一笑,接著道,「不過屬下運氣還是不錯的,後來在押運途中,恰好遇到一夥打劫銀行的劫匪,我一時激憤就衝上去解決掉那幾人。這裡的政府因我功過相抵,便放了我。緊接著就遇到了冷曉峰,他找上的我。我對他說了些關於公子的事後,他答應幫我尋找你的下落。當時我想,要是屬下一個人尋找恐怕得花無數的時間,畢竟冷家在這個世界有點勢力,有他們幫忙應該容易不少。便應承了下來,就這樣,在冷家一住又是兩年多。直到今天,竟然在他女兒的婚禮上遇到了公子。」
「是夠湊巧的。」公孫殤抬頭微微一笑,「我也是前段時間不久才恢復的記憶。若是在那之前,就算你找到我,恐怕也互不相識吧。」
「確實如此!當初屬下在離開中帝城時祭祀只告訴我說他現在只能推測出公子轉世後姓公孫,其餘一些線索,要等公子完全恢復之後才能得到,所以這幾年來,屬下也一直在碰運氣。」
「嗯。」公孫殤點了點頭,不無感慨地歎道,「三年了,在風月就是整整三十多年。足夠發生許多的事情!」
離然風沉默不語。
「對了,那你今後打算怎麼辦?是回風月還是繼續留在這裡?」公孫殤緩緩拋出心中話題的引子。
「離開時大公子交代過,要屬下好好照顧公子。等幾年之後,他再派人來接我們回去。」離然風必恭必敬地回答道。但他這話無疑在公孫殤心中刮起了一陣軒然大波。
「什麼?!我也要回去?」公孫殤的驚詫幾乎是脫口而出。但馬上就意識到這樣說或許有些不大合適。
「公子你,你不想回去嗎?!」離然風的內心的詫異一點不低於剛才的公孫殤,但緊接著這種詫異就轉變為了失望,「畢竟那邊才是你家啊。」
「我不是這意思。」公孫殤有些尷尬地開口解釋,「我是說,畢竟在這裡生活了這麼多年,現在一下要放棄這裡的所有,覺得有些難以做到。」
公孫殤說這話時,不由得想到了空間內的兩人,按照他們所說的話,那麼自己的家究竟在哪裡?這個世界?風月大陸?還是所謂的神域?!他忽然覺得自己彷彿孤立無助的孤兒一般,不過與這類人相比,自己不是無家可歸,而是家太多了,不知道該選擇哪一個才好。
「這的確是一個問題。但請公子為風月大陸的百姓想一想,你可是我們的希望啊。」離然風說著再次跪倒在公孫殤面前,惹的公孫殤心中一陣煩亂。
「你先起來。這事我們以後再說。」公孫殤不想繼續在這話題上糾纏下去,一把扶起離然風,接著道,「但就算如此,你今後幾年就打算一直跟在我身邊嗎?」
「屬下自當盡心盡力照顧公子!」
「這個,有點問題。」公孫殤面露難色,見離然風神色一變趕緊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的意思是你也知道,我們這類人在這個世界是很少的一部分。平時都盡量不讓別人發現的。你跟著我可能有些不方便。而且我現在還只是一名學生的身份,身旁還有兩個女朋友。所以你看——」公孫殤趕緊給出了幾個原因,不過對他來說,最後一個大概才是最主要的吧。
「那屬下該在什麼地方?」
「你就在冷家吧。或者呆在慕容家也不錯。我和他們關係比較好。等以後寒星派人來了,我們再一起回去。」公孫殤這話算是給了對方一個承諾。
「那既然如此,屬下願聽從公子吩咐。就繼續留在冷家吧。」離然風恭敬道。
「那便如此吧。」公孫殤在心中低聲一歎,臉上卻是掛著微笑問離然風,「然風,你來這裡也有幾年了。你覺得這個世界和風月相比,怎麼樣?」
「這個,屬下不敢妄言。」離然風有些猶豫。
「你就只管說吧,我早說過,這不是中帝城,我們只是以朋友身份來交談。」
「那屬下就直說了。」離然風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緩慢說來,「我覺得這裡的人族很不思進取,不僅一切依靠於外力,自身實力弱化到了極點。並且相互間毫不信任,處世狡詐,一遇到爭鬥就愛耍陰謀。不過有一點我很羨慕,就是他們在大範圍內是平和的,不像風月那裡,整日戰亂不斷。」
那是你沒出現在那個年代罷了。公孫殤心中歎道。哪個地方會沒有爭鬥?!引用一句很經典的話,那就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便有爭鬥!的確,只要人有私慾,就不可能長久地和平共處下去。
不同的一點是風月的戰爭似乎一切全靠實力,都是衝上前去硬打硬殺,完全很少涉及到什麼戰略和策略之類的。
「那你覺得要是風月大陸如這邊一般,那是好是壞?」公孫殤很隨意地問道。
「當然好啊。那不正是我們一直奮鬥的目標嗎?」離然風的話幾乎是脫口而出,但隨即感慨道,「不過這裡的人似乎太不在乎這些了。」
「不是不在乎。然風,你畢竟才到這個世界幾年,很多事情都不瞭解。」公孫殤解說道,「這裡的一切也遠不是你所想的那般簡單,只不過如你所說的,這裡的人既想爭鬥,又要名聲。一切都在暗中進行,當戰爭非得擺上檯面,也要找個很冠冕堂皇的借口。」
「這個屬下確實不知。」離然風尷尬道。
「而且你想過沒有,如果風月大陸真的實現了一統。」公孫殤說到這兒停下來輕歎一聲,接著道,「到時難保沒人想要更進一步,想把魔族驅逐出整個大陸。我們先不說這事能不能成功,即使成功了,那接下來就會一切太平嗎?」說到這兒時,公孫殤看到離然風微微動容,他絲毫不給對方思考的餘地,接著道,「到時恐怕風月大陸變得會比這兒更可怕。這裡的人基本不會武功,很多時候只是言語爭鬥或者利益衝突,但要是放到風月大陸上,那是什麼樣的場面?!」
離然風臉色大變,似乎他自己從來沒想到過這些,也根本沒考慮過這麼遠。
「事情,應該不會出現公子所說的情形吧。」離然風覺得自己的話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但願吧。」公孫殤也不急於要對方完全贊同,只是緩緩繼續著,「人族是種很奇怪和矛盾的動物,當有外來威脅時,他們可以團結一致。如果外部威脅不存在了,他們就會在自己的小團體內明爭暗奪,根本不可能安靜得下來。
就拿風月大陸來說,當魔族入侵時,我們所有人族可以團結起來,一旦和對方協議罷戰後,大家又相互彼此敵視。所有這一切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太多的人控制不住自己的貪慾了。」
離然風完全沉默下來,這些年來自己一直在想著為大陸的一統盡心盡力,但經公孫殤如此一說,連內心似乎都有些動搖起來。他趕緊搖搖頭把自己認為的那些可怕雜念驅逐出大腦。
「即便如此,屬下覺得還是應該試試。我們風月和這裡的人完全不同,結局或許也會不一樣的。」離然風堅定著自己的信念。
「嗯,也罷。我只是隨便說說。」公孫殤對離然風的固執毫無辦法,畢竟對方一生的心思都花在這件事上,一時半會是不可能想清楚的。即使想清楚了,或許本身寧願一錯再錯,也不會放棄。
不僅是離然風,就是轉世前的自己,還有整個風月大陸的人又有多少不是如此去想?!即使有人不這麼想,他們也根本不能像現在的自己這樣,可以逃脫那個大環境,只得隨波逐流地生活著。
「算了,然風。今天就聊到這裡吧。我們還是回去休息一會兒。」公孫殤起身站了起來,「明天有些事你該仔細聽聽,或許對你有點用處。」說著,整個身軀憑空消失。
只留下離然風一人佇立在黑夜中深深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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