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視而笑,走到大門處,推開虛掩著的門走進院中,就見裡邊有幾進房舍錯落排開,而對著大門的院落中,到處都是成堆成堆的大石,有的大石被雕成了半成品的人或獸形,更多的是被斧鑿刨開,肢解一地的亂石。
院落中到處充滿了石屑的味道。
兩個枯於瘦小,赤著雙足的老者正坐在石凳上,捧著一塊半人高的青石爭論著什麼。
那塊半人高的青石表面有一種嶙峋的紋路,已被打磨的光潔,兩個老者分拿刻刀,一個不服氣地說道：「九轉石紋,需用平刀流雕刻起來方才順暢……
另一老者冷笑搖頭：「九轉石紋？不,你從一開始就看錯了,這乃是十三轉石紋,你用平刀流,這一刀下去,整塊石雕的起始一刀就錯了,那麼,這麼珍貴的一顆青石可就廢了。」
「十三轉石紋？我鑒石一輩子,幾轉石紋還會看錯？」
「有什麼不會看錯,這麼珍貴的青石你一輩子又見過幾塊？」
兩個老者吵個不停,周路與莫輕袖站在那邊有些尷尬,看來,這處房主是石匠出身了。
周路喊道：
「我們要,租房……」
那邊,其中一個瘦小的老者頭都未抬,不耐煩地揮手道：「協議都在牆上,自己去後院選房,看的好了,將錢扔在這裡。」
老者的手指了指門一側的石碗,然後不理周路,又和那邊的老者爭論去了
語氣竟然頗不客氣的樣子。
周路愕然,還沒有講價呢,不過看這兩個老頭現在沒有什麼好心情的樣子,連理他們的時間都沒有,周路無奈只好侯在那裡,先前說話的老者又爭辯了幾句,突然注意到周路兩人還站在那裡未動,皺著眉抬起頭來,不耐煩地問道
「你們還有什麼事？」
周路趕緊笑了笑：「我就是想問一下,我們要多住些時日,這房租,能不能便宜一點,我們……」
周路準備好的一大堆話還未說出口呢,那老者斷然揮手道：
「愛租就租,不愛租出去,住多久也不講價。」
老者竟然冷冷地一口回絕了,然後再不理周路,兩個老頭捧著青石細細撫摸,一點一點地體察著石紋,一連體察一邊繼續爭辯。
石紋就如人體的經絡,用肉眼與神念是看不到的,只能依靠畢生的經驗去揣摩。
石匠這一行業的風險就在於,一旦你揣摩錯了,幾刀刻下去,發現其實石紋並不是你所認為的那麼多,那麼,這塊大石就算廢了。
刻廢了一塊普通的大石也就算了。
能入石匠法眼的石材,哪一塊青石不是價值萬金,珍罕的讓人動容,也只有那樣的石材打磨雕刻出來的石雕,才能賣出高昂的價格啊。
「看來,講不了價了。」
周路對莫輕袖苦笑：「我們去後院看看吧,隨便挑一間。」
「嗯。」
莫輕袖點頭,兩人穿行過院落,並肩向後進的房舍走去,那兩個老者對他們兩人看都未看,全神貫注只在那塊青石上。
莫輕袖走過那兩個老者身邊,突然說道：
「這塊青石,即不是九轉石紋,也不是十三轉,它其實是十一轉半石紋,是一塊天生的擁有半幅石脈的玄石。」
那邊,兩個老者全都抬頭,看向說話的莫輕袖,同時愣了一下。
「十一轉半石紋？笑話。」
十一轉半,那簡直不是天然能生成的,如果真被他們發現有十一轉半石紋存在,那麼,他們就算挖掘到了世所罕有的奇石了吧。
兩老者齊齊冷笑。
一個如此年輕的女修居然敢置疑他們的眼光？
先前說話的那個老者哼了一聲,反問道：「你們兩個,是準備參加神殿考核的吧。」
「你怎麼知道？」
周路與莫輕袖都一愣。
那老者撇了撇嘴,「這有何難猜,看你們的修齡,再看你們風塵僕僕地趕過來租房,一定是聽說煉獄城中神殿招人,從外城趕過來的。」
這老者的臉上神色更傲了,看向莫輕袖問道：「參加神殿考核,都是修齡不過百之人,可是,你們知道,我們從事石匠行業多少年了嗎？」
莫輕袖搖頭。
那老者傲然說道：「我們兩個,研究石匠手藝全都超過三百年,比你們的年齡都大了好幾倍,對石材,我們就如掌上觀紋,這些東西,還用你們來教？
兩老者一臉冷笑,訓そ斥完這些話,又轉頭分析那塊青石去了。
周路搖頭道：「輕袖,咱們走吧。」
他對這兩個老者引以為傲的東西一點興趣也沒有。
「等等。」
莫輕袖微笑,突然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塊拳頭大小的碎石塊來拿在掌中,然後一抖手,從儲物靈戒裡邊取出一枚短平的刻刀,莫輕袖微微運勢,刻刀上剎那間散發出一抹鋒銳之意。
那兩個老者感受到這些同時愕然轉頭向莫輕袖看過來,不知這個女娃子想要於什麼。拿刻刀？在他們這樣實力深遠淵博的石匠面前,她還想賣弄什麼？
兩個老者的嘴都撇到了一邊。
莫輕袖的手動了,她一隻手輕輕旋轉著掌中的石塊,另一隻手的平刀飛一般地在削在碎石上,輕微的火星濺起,嗤嗤的石粉劃落,那塊拳頭大小的碎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形著。
「咦？」
那兩個老者的眼睛全都瞪了起來。
莫輕袖下刀太精準了,幾乎每一刀都正好雕刻在石紋正中,每一刀控制的都近乎於巧奪天工,沒有一處閒置的運刀,半天雕塑下來,石雕上沒有一星一點的瑕疵。
這樣流暢嫻熟的控刀,如此胸有成竹的塑形,就是他們這些侵淫此道一輩子的石匠,也歎為觀止啊。
莫輕袖的雙手充滿了美感,飛濺的石粉中,那塊碎石漸漸地旋轉成一團薄若蟬翼的蓮花,數片花瓣層層綻放,花瓣纖細的質感吹彈的破。
周路看的不是太明白,可是那兩個老者可太清楚,能用一塊廢石雕刻出一朵如此美倫美幻的作品,其間的難度會有多大。
莫輕袖完成了最後一刀,輕輕收刀,然後,將那朵石花向先前說話的那個老者手中遞過去,那個老者都站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將石花接在掌中,唯恐呵出一口大氣將石花弄壞一樣。
兩個老者轉著石花鑒賞,不住嘖舌。
莫輕袖笑道：「現在相信我了吧。」
她伸手按在了桌上的那塊大青石上,然後手指微屈,沿著大青石的「脖頸」處一寸一寸下滑,彷彿丈量方位一樣,最終,莫輕袖的手指點在了那塊大青石的一處凸出處,不容置疑地說道：
「在這裡,就在這裡刻第一刀,你們就會最終發現,這塊青石到底是幾轉石紋了。」
「這」
那兩個老者又驚又愣。
方才莫輕袖神乎其神的石雕手藝讓他們驚歎不已,他們沒有想到,這麼一個又年輕又美貌的女娃子,怎麼會在石雕上有如此驚人的才情,莫輕袖的石雕作品,已經深深打動了他們。
可是,莫輕袖在青石上指點出的那個位置讓他們下刀,他們還是有些猶豫不決。
要知道,一刀下錯,整塊青石的神韻就全都廢了。
而這塊青石,可是他們花大價錢淘來的。
不過最終,兩個老者均狠狠地咬了咬牙。
他們兩個已經爭論了太久,久決不下。看來就是再爭論下去也沒有什麼意
莫輕袖指出的那個位置,以他們的眼光來看,絕不是無的放矢,是頗有道理的,既然左右要冒險試驗一下,何不就相信這女娃子一次。
「好,我來。」先前說話的那個老者一狠心,取出一枚精巧的刻刀來,運轉能量,刻刀上頓時浮現一抹鋒銳,那老者小心翼翼地在莫輕袖指出的方位下刀,輕輕劃過一刀,然後,再小心修飾,最終,在那個方位劃出一道浮雕的凹槽出來。
兩個老者這一刻忐忑萬分,用手指將凹槽上面的石粉抹去,然後將臉湊到近處,用手指細細撫摸上邊嶙峋的紋路。
漸漸的,兩個老者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凝肅,越來越驚訝,最終,兩人齊齊張大了口。
一個老者滿眼不敢置信的神色站起身,看向莫輕袖,說話都有些不連貫了：「果真是十一轉半石紋,果真是十一轉半石紋。天啊,你竟然說對了,我沒有想到,這世上還有這樣神奇的石紋存在。」
另一個老者也站起身,看向莫輕袖都嘖舌了。
觀石紋全憑經驗,他們侵淫此道三百餘年,卻在經驗上還不如一個如此年輕的女娃子？
「你、你也是一個石雕師？」
一個老者又驚又喜地追問。
莫輕袖微微一笑,搖頭道：「只是玩過幾天石雕,不敢說算是石雕師。」
莫輕袖說的是實話,她對石雕根本就沒有深入學習過,這一行她有太多的東西不瞭解,只不過,若讓她觀石紋,莫輕袖卻敢說無人能及。
她對金之勢感應就如掌上觀紋。
她只需靜靜站在那裡,在金之心的境界中,那枚青石裡邊的石紋,無不歷歷在心,那兩個老者是靠經驗在猜,她卻是親眼看到,當然能說的準了。
至於方纔的蓮花石雕。
莫輕袖連石壁上的武意圖形都能完完整整地切割下來,一顆小石雕還能難的住她。
「我們走吧。」
莫輕袖和周路並肩向後院走去。
「等一等……」
那兩個赤足老者全都有些不淡定了,面對著這樣一個石雕大賢,兩人很想與之親近,但是,莫輕袖太年輕了,又是一個如此驚艷美麗的女孩子,兩人叫住了莫輕袖,突然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才好。
難道,他們能讓這樣一個女孩子與他們促膝長談嗎？
看莫輕袖與周路向他們看過來,先前說話的那個老者都尷尬了,他突然喊道：「你們去選房子吧,隨便你們住多久,房錢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