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妖閣那方山谷中,山青水秀,柳綠桃紅,澗水清澈緩流,柔風細細,一派安靜詳和,而在山谷腹地一間木屋中,此刻卻滿室殺機縱橫。
木屋中央擺著好大一座沙盤,四周圍滿了那些戰魂獵人。
烏拉蘇蹲在沙盤一頭,另一方向,一個一身彩裘,長眉細目的少年靠坐在一張木椅上。
彩裘少年嘴角邊有一抹隱隱的不屑微笑,眼中露出凌厲的精芒,顧盼之間極有威勢。
烏拉蘇已經額頭見汗了。
戰局推演,是這些戰魂獵人們必上的一課,胸中若無如此宏觀,將來長老閣安能放心將一方勢力交到他們手裡。只不過此刻,烏拉蘇已經被對手犀利的攻勢進攻的幾無還手之力。
烏拉蘇目光閃爍,頭腦中激烈地思考,手中執五枚令旗,逡巡了半晌,終於毅然咬牙,將令旗一字擺在了南隘口處。五枚令旗相當於五千精銳騎獵,這一手佈置,南隘口那裡頓時兵強馬壯,而對方在南隘口只布下一千老弱,這樣一來,防守之勢瞬間易幟。
烏拉蘇從無限壓力中回過神,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
對面的彩裘少年一臉不屑之色,從木椅上站起,毫不猶豫,毅然將七枚令旗齊齊插入長百坡與洪河谷的中路位置,精銳大軍從中路中宮直入,一路殺了進去。
看到這一幕,周圍同時響起低低的驚呼。
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那個彩裘少年手中還留有如此強勁的力量,這下子烏拉蘇的大軍全都調開,幾乎等於讓人家直取老巢。
烏拉蘇臉色頓時脹的通紅,額頭上溢出細密的汗珠,憤憤然用力站起,伸手指向對面大聲喝道:
「鐵冪濤,你、你好狠的心,難道你在南隘口那一千族人就全然不顧了嗎?那一千多性命,你就讓他們這樣無辜慘死?」
鐵冪濤原本有十足的力量去救那批族人的,就是動用大軍救下那批族人,也僅是延緩了烏拉蘇的敗局,最後大軍匯合一處,烏拉蘇仍然守無可守。
可是烏拉蘇萬萬沒有想到,鐵冪濤竟然置那一千族人於不顧,毅然採用了最凶狠、最犀利的進攻方式。
烏拉蘇眼前彷彿看到了腥風血雨的畫面,以及那些傷者在森寒的刀刃下腸穿肚爛的慘嚎之狀。
烏拉蘇眼睛都變的通紅。
「婦人之仁!」
鐵冪濤將手中的石令「啪」地摔到地上,滿臉冷笑地看向烏拉蘇:「十一長老讓我指導你們軍馬戰略,就是為了去你們這些狹隘的小家子氣。」
「烏拉蘇,難道這些日子了,你還沒有培養起上位者意識嗎?你還沒有做好成為掌權者的準備嗎?」
「我告訴你們,在大局博弈中,有時候成群的族人,對於我們來說僅是一組數字,我們要做的,就是要放眼全局,爭取利益最大化……」
烏拉蘇被罵的面紅耳赤,但是他心中仍然極為不服,垂頭喪氣地在那裡嘟囔著:
「可是、那可是活生生的族人啊,那一千多條性命,裡邊沒準就有我們的朋友、親人……」
鐵冪濤一臉譏諷之色,緩緩走到烏拉蘇面前,低下聲音淡淡說道:
「烏拉蘇,如果你最終都無法將你同那些卑微的族人們區分開,你、將永遠沒有資格成為上位者!」
鐵冪濤冷著臉揚長而去,留下一室面面相覷的少年。
……
騎隊終於趕到了天蝕礦洞駐地。
雷朦與原來駐守在這裡的鷹翼三隊交接完,領著人馬安頓下來,雷朦給周路單獨安排了一間上等榆木套瑙營帳,營帳中有一條細柔獸皮做的鋪墊,奢華的鋪墊從帳口直鋪到最裡邊。
帳內硬木桌案,馬鞍刀具一應俱全,桌案上還端端正正放著一張細膩虯勁的破甲弓,以及三縠鋒銳的破錐箭。
獸皮鋪墊的最裡邊,還放著一套乾乾淨淨的鷹翼軟甲。
所有的一切,已經相當於百夫長級別的待遇,看來雷朦對這位胖乎乎的神勇騎射已經當做心尖子一樣重視了。
周路開開心心地將鷹翼軟甲換上,自己都感覺一下子精神多了,平憑了一種戰獵的鐵血殺氣。
……雖然軟甲穿在身上稍顯的臃腫。
外邊,百夫長雷朦正和幾個心腹湊在一起商量著什麼,周路神清氣爽地走了出來。
雷朦轉頭,看到胖乎乎的周路將威風的鷹翼甲硬是穿成了賣萌的感覺,嘴邊用力抽動了一下,憋了半天點頭道:「挺威風……」
那幾個獵人看樣子忍的十分辛苦。
周路洋洋得意地轉頭四顧,打量著這個新環境。
他們所處的是一方寬闊的山坳,左側幾里路遠,轉過一座山包就是著名的天蝕礦洞,一條平整的山石路從礦洞那裡曲折地延伸出來,通向離山坳不遠的礦石場。
一群赤膊上身的漢子,背著裝滿碎礦石的筐,吃力地從山路那邊走了過來。
採礦的族人們大多勞苦,不過只要每日都平平安安的,他們的收入也並不少。
礦場那裡,一個頭髮梳成髮髻的少女正幫父親從肩上卸下沉重的石筐,然後倒了一碗水遞過去。
少女面貌微黑,衣著喑舊,一看就是礦場家兒女,但是那身青春之氣卻絕非舊衣所能掩飾。老舊的皮甲下,是惹火的身材與活潑潑的朝氣。
在荒山之中能看到這樣的顏色,周路眼睛又有些直了。
那邊的少女明顯感覺到了山坡上那道目光,轉過頭看向遠處眼睛冒光的周路嫣然一笑,然後低下身收拾水碗去了。
周路激動地轉頭,看向雷朦一干人興奮地喊道:
「百夫長,你看、你看,她衝我笑了,你說是不是那女孩看上我了啊!」
雷朦被周路的厚臉皮逗的忍俊不禁,伸手接過一個斥侯遞過來的軍情圖,拿在手中指出一個位置再還給斥侯,轉身向周路走去,臉上神色變的鄭重,低沉著說道:
「周路,在這裡以後可不要胡鬧,人家看你笑,那是因為,你有一個名字叫做——鷹翼軍。咱們鷹翼軍在這裡駐紮多少年了,與那些族人們早就產生水乳親情,那些族人就是我們的親人,希望你以為不要丟咱們鷹翼軍的臉……」
雷朦是怕周路的一肚子壞水發作,特意過來提醒。
周路聽到「你有一個名字叫鷹翼軍」這句話時,明顯深深感動了,轉頭又看了山坡下那個女孩一眼,深吸了一口氣,臉上全是堅毅之色,用盡力氣地點頭,堅定地說道:
「百夫長,你放心吧……如果不是實在忍不住,我不會去調戲那個女孩的。」
「我靠……」
雷朦一下子哭笑不得,他終於知道為什麼周路在三十七獵場會落下小混蛋的名聲了。
他現在真不知帶上這個小混蛋在隊伍中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