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見《道藏·皇極經世》一書有十二卷,總以「觀物」名其篇,分《觀物篇》五十二篇(一至十二篇為「以元經會」,十三至二十三篇為「以會經運」,二十四至三十四篇為「以運經世」,三十五至四十篇為音律,四十一至五十二篇為雜論)及《觀物外篇》上下篇。從《道藏》中輯出之《四庫全書·皇極經世書》有十四卷,分《觀物篇》六十二篇(一至十二篇為「以元經會」,十三至二十四篇為「以會經運」,二十五至三十四篇為「以運經世」,三十五至五十篇為音律,五十一至六十二篇為雜論)及《觀物外篇》上下篇。我們讀兩宋間人王湜《易學》及清人王植《皇極經世書解》,即知此十二卷本及十四卷本《皇極經世》皆非邵雍原《皇極經世》之舊。王湜曰:「康節先生遺書,或得於家之草稿,或得於外之傳聞。草稿則必欲刪而未及,傳聞則有訛謬而不實。」又於「皇極經世節要序」中說:「康節先生衍《易》作《經》,曰《皇極經世》。其書浩大,凡十二冊,積千三百餘板。以元經會二策,以會經運二策,以運經世二策,聲音律呂兩相唱和四冊,准《系辭》而作者二冊。」其實,王湜所見十二卷本的《皇極經世》,已是邵伯溫於邵雍去世後將《皇極經世》與《觀物篇》合在一起,又加入其祖父邵古的聲音律呂之學(陳繹《邵古墓銘》:君性簡寡,獨喜文字,學用聲律韻類古今切正,為之解曰正聲正字正音者合三十篇。)與張岷聽邵雍講學時所作的筆錄(邵伯溫定名為《觀物外篇》。邵伯溫《易學辨惑》:子望平時記錄先君議論為多,家人但見其素所寶惜,納之棺中。其後子堅得其遺稿見授,今《觀物外篇》是也。)釐訂而成。一至六卷為元會運世,七至十卷為律呂聲音,十一卷為「觀物內篇」,十二卷為「觀物外篇」。對此,清王植已有說明:「《皇極經世》觀物一書,邵伯子以為十二卷。一至六則元會運世,七至十則律呂聲音,十一二則論以上二數之文也,皆為觀物篇。」邵伯溫比之《周易》上下經及十翼釐訂《皇極經世》為十二卷,前六卷元會運世如上經,中四卷聲音律呂如下經,後二卷內外觀物則比之上下《系辭》。其後,趙震又分前六卷為三十四篇,中四卷為十六篇。明初《性理大全》則合內篇十二及外篇二,共為六十四篇,至嘉興徐必達刻《邵子全書》時,分「以元經會」為十二篇、「以會經運」為十二篇、「以運經世」為十篇,前六卷總三十四篇,中四卷仍為十六篇。清王植則總元會運世為三卷、律呂聲音為一卷、觀物內外篇各二卷,總成八卷。自邵伯溫整理而成十二卷本《皇極經世》之後,其卷數及篇數雖時有不同,然其內容總不外是由其祖父及父親遺書並張岷聽講筆記而組成。邵雍《伊川擊壤集》有《書皇極經世後》一詩,曰:樸散人道立,法始乎羲皇。歲月易遷革,書傳難考詳。二帝啟禪讓,三王正紀綱。五伯仗形勝,七國爭強梁。兩漢驤龍風,三分走虎狼。西晉擅風流,君凶來北荒。東晉事清芬,傳馨宋齊梁。逮陳不足算,江表成悲傷。後魏乘晉弊,掃除幾小康。遷洛未甚久,旋聞東西將。北齊舉爝火,後周馳星光。隋能一統之,駕福於臣唐。五代如傳捨,天下徒擾攘。不有真主出,何由奠中央?一萬里區宇,四千年興亡。五百主肇立,七十國開疆。或混同**,或控制一方。或創業先後,或垂祚短長。或奮於將墜,或奪於已昌。或災興無妄,或福會不祥。或患生藩屏,或難起蕭牆。或病由唇齒,或疾亟膏肓。談笑萌事端,酒食開戰場。情*欲之一發,利害之相戕。劇力恣吞噬,無涯罹禍殃。山川才表裡,丘壟又荒涼。荊棘除難盡,芝蘭種未芳。龍蛇走平地,玉石碎昆崗。善設稱周孔,能齊是老莊。奈何言已病,安得意都忘。又《安樂窩中一部書》詩曰:安樂窩中一部書,號雲皇極意如何?春秋禮樂能遺則,父子君臣可廢乎?浩浩羲軒開闢後,巍巍堯舜協和初。炎炎湯武干戈外,洶洶桓文弓劍余。日月星辰高照耀,皇王帝伯大鋪舒。幾千百主出規制,數億萬年成楷模。治久便憂強跋扈,患深仍念惡驅除。才堪命世有時有,智可濟時無世無。既往盡歸閒指點,未來須俟別支梧。不知造化誰為主,生得許多奇丈夫。又《皇極經世一元吟》詩曰:天地如蓋軫,覆載何高極。日月如磨蟻,往來無休息。上下之歲年,其數難窺測。且以一元言,其理尚可識。一十有二萬,九千餘六百。中間三千年,迄今之陳跡。治亂與廢興,著見於方策。吾能一貫之,皆如身所歷。我們從這幾首詩中即可大體得知,邵雍原本的《皇極經世》的確是一部「本諸天道,質於人事」的書。「皇極」一詞出於《尚書·洪範》,九疇中「五皇極」居中,所言為皇帝統治中國的法則。「經世」就是書中「以運經世」的三千年歷史大事記。邵雍既曰「安樂窩中一部書,號雲皇極意如何」、「中間三千年,迄今之陳跡」,則邵雍原本號為《皇極經世》一書,就是一部簡記上下三千餘年歷史大事之書。《皇極經世》「經世」,始於公元前2577年,止於公元1023年,時間跨度為3600年。其中有人事標注者,則始於公元前2357年「唐堯」,止於公元963年宋太祖建隆四年,時間跨度為3320年,此即邵雍所謂之「中間三千年」。可用下表簡要概括《皇極經世》「以運經世」的內容:巳會180運—|—2149世(公元前2577年——2548年)||—2155世(公元前2397年——2368年)||—2156世——甲午(公元前2367年—甲辰(公元前2357年)「唐帝堯肇位於平陽……」||—癸亥(公元前2308年)唐堯二十年|—2157世——甲子(公元前2337年)「唐帝堯二十一年」||—癸巳(公元前2308年)唐堯五十年|—2158世——甲午(公元前2307年)「唐堯五十一年」||—癸亥(公元前2278年)虞舜八年|—2159世(公元前2277年——2248年)|—2160世(公元前2247年——2218年)午會181運—|—2161世——甲子(公元前2217年)「夏王禹八年」||—癸巳(公元前2188年)「夏太康」······|—2266世——甲午(公元934年)「後唐閔帝從厚元年」|||·||—己未(公元959年)「周征契丹……趙匡胤近位檢校太傅」||—癸亥(公元963年)|—2267世(公元964年——993年)|—2268世(公元994年——1023年)這「中間三千年」的歷史大事記,與司馬光的《資治通鑒》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都糾正了前史中的一些錯誤。司馬光向皇帝進《資治通鑒》,時當宋神宗元豐七年(公元1084年),已是邵雍去世後七年。邵雍與司馬光過從甚密,二人必當於學術方面有所切磋。邵雍的《皇極經世》對司馬光編纂《資治通鑒》當有一定的影響,而皇帝准許司馬光借用之龍圖、天章閣、三館、秘閣書籍,邵雍亦當引為參考。邵雍《安樂窩中一部書》及《書皇極經世後》之詩作於公元1072年(邵雍時當62歲),由這幾首詩可知《皇極經世》成書時間及其大致內容。至於今見《皇極經世》中「以元經會」及「以會經運」之內容,我們亦可整理作兩張簡表:「以元經會」簡表:日(元)甲1月(會)子1星(運)甲1至亥10辰(世)子1至亥120甲11至亥20辰(世)子121至亥240甲21至亥30辰(世)子241至亥360丑2星(運)甲31至亥40辰(世)子361至亥480甲41至亥50辰(世)子481至亥600甲51至亥60辰(世)子601至亥720寅3星(運)甲61至亥70辰(世)子721至亥840甲71至亥80辰(世)子841至亥960開物星己76甲81至亥90辰(世)子961至亥1080卯4星(運)甲91至亥100辰(世)子1081至亥1200甲101至亥110辰(世)子1201至亥1320甲111至亥120辰(世)子1320至亥1440辰5星(運)甲121至亥130辰(世)子1441至亥1560甲131至亥140辰(世)子1561至亥1680甲141至亥150辰(世)子1681至亥1800巳6星(運)甲151至亥160辰(世)子1801至亥1920甲161至亥170辰(世)子1921至亥2040甲171至亥180辰(世)子2041至亥2160午7星(運)甲181至亥190辰(世)子2161至亥2280甲191至亥200辰(世)子2281至亥2400甲201至亥210辰(世)子2401至亥2520未8星(運)甲211至亥220辰(世)子2521至亥2640甲221至亥230辰(世)子2641至亥2760甲231至亥240辰(世)子2561至亥2880申9星(運)甲241至亥250辰(世)子2881至亥3000甲251至亥260辰(世)子3001至亥3120甲261至亥270辰(世)子3121至亥3240酉10星(運)甲271至亥280辰(世)子3241至亥3360甲281至亥290辰(世)子3361至亥3480甲291至亥300辰(世)子3481至亥3600戌11星(運)甲301至亥310辰(世)子3601至亥3720甲311至亥320辰(世)子3721至亥3840閉物星戌315甲321至亥330辰(世)子3841至亥3960亥12星(運)甲331至亥340辰(世)子3961至亥4080甲341至亥350辰(世)子4081至亥4200甲351至亥360辰(世)子4201至亥4320「以會經運」簡表:寅會之中「開物」始76運(901世公元前40017年)——90運卯會91運——120運辰會121運——150運巳會151運——180運至180運2149世始以干支紀年,至2156世甲辰(公元前2357年)標注「唐堯」,2158世甲辰「洪水方割命鯀治之」、癸丑「徵舜登庸」、乙卯「薦舜於天命之位」、丙辰「虞舜正月上日舜受命於文祖」,2159世癸未「帝堯殂落」、丙戌「月正元日舜格於文祖」,2160世丙辰「薦禹於天命之位」、丁巳(公元前2224年)標注「夏禹正月朔旦受命於神宗」,至2160世末癸亥(公元前2218年)為禹七年。午會181運——210運其中181運2161世——190運2280世末為干支紀年,人事標注始2161世癸酉(禹十七年)「舜陟方乃死」,止2270世丁巳(宋神宗熙寧十年,公元1077年,邵雍去世年)。191運——210運只列運數。未會211運——240運申會241運——270運酉會271運——300運戌會301運——315運(戌會之中「閉物」,始公元46384年)《皇極經世》卷一、卷二「以元經會」的內容只列世數而不及年。每世為一列,兩卷內容總4320列。自2157世列下記「唐堯二十一」至2270世列下記「宋仁宗三十二」,為有帝王紀年內容。如果繼續往後推:1894年為2298世之始,當清光緒二十年,1924年為2299世之始,當中華民國十三年,1954年為2300世之始,當中華人民共和國六年,1984年為2301世之始,當中華人民共和國三十六年……《皇極經世》「以會經運」內容的時間跨度為86400年(公元前40017年——公元46383年),人事標注自公元前2357年「唐堯」至公元1077年「宋神宗十年」,時間跨度為3434年。「開物」至「閉物」之始總計86400年,「開物」前有27000年,「閉物」後有16200年,合計129600年。顯然,有了邵雍元會運世之說,以「以運經世」的內容即可反推出「以會經運」及「以元經會」的內容。其間人事紀錄都是起於唐堯肇位而終於後周顯德六年。只不過紀時有長短、紀事有詳略之不同而已。我們從邵雍的有關詩中得知,其所謂的《皇極經世》的內容是「中間三千年」的歷史大事記。又從其弟子張岷的記述(《張岷述邵雍行略》:先生治《易》、《書》、《詩》、《春秋》之學,窮意、言、象、數之蘊,明皇、帝、王、霸之道,著書十餘萬言,研精極思三十年。觀天地之消長,推日月之盈縮,考陰陽之度數,察剛柔之形體,故經之以元,紀之以會,始之以運,終之以世。又斷自唐、虞,迄於五代,本諸天道,質以人事,興廢治亂,靡所不載。其辭約,其義廣;其書著,其旨隱。)邵雍「著書十萬餘言」,則進一步得知原本《皇極經世》必不是今見之冗長版本,除卻《觀物篇》(程顥《邵雍先生墓誌銘》:有《問》有《觀》,以飫以豐。)數萬字之外,原本《皇極經世》也只能是「經世」的「三千年」歷史大事記內容。由此可見,今見之《皇極經世》中之「以運經世」及《觀物(內)篇》是為邵雍親筆著述內容,而其餘則為其子邵伯溫輯入並有所擴展之內容。四庫館臣謂邵雍之書「能明其理者甚鮮」,其原因則在於「其書浩繁」,而邵雍弟子張岷則稱邵雍著述「其辭約,其義廣」,顯然矛盾。究其根本,「浩繁」的原因就在於邵伯溫的整理過程中加入了很多東西,特別是其祖父的聲音律呂之作,又擴展了「以元經會」及「以會經運」的版面,遂使得是書積板達「千三百餘板」。如此,焉能不「浩繁」?《四庫全書總目·皇極經世書提要》《皇極經世書》十二卷,宋邵雍撰。邵子數學本於李挺之、穆修,而其源出於陳摶。當李挺之初見邵子於百原,即授以義理性命之學。其作《皇極經世》,蓋出於物理之學,所謂《易》外別傳者是也。其書以元經會,以會經運,以運經世,起於帝堯甲辰至後周顯德六年己未。而興亡治亂之跡,皆以卦象推之。朱子謂「《皇極》是推步之書」,可謂得其要領。朱子又嘗謂「自《易》以後,無人做得一物如此整齊,包括得盡」;又謂「康節《易》看了,卻看別人的不得」。而張岷亦謂此書「本以天道質以人事,辭約而義廣,天下之能事畢矣」。蓋自邵子始為此學,其後自張行成、祝泌等數家以外,能明其理者甚鮮,故世人卒莫窮其作用之所以然。其起而議之者則曰,元會運世之分無所依據;十二萬九千餘年之說近於釋氏之劫數;水火土石本於釋氏之地水火風,且五行何以去金去木?乾在《易》為天,而《經世》為日,兌在《易》為澤,而《經世》為月,以至離之為星,震之為辰,坤之為水,艮之為火,坎之為土,巽之為石,其取象多不與《易》相同,俱難免於牽強不合。然邵子在當日用以占驗,無不奇中,故歷代皆重其書。且其自述大旨亦不專於象數,如云「天下之事,始於重猶卒於輕;始過於厚猶卒於薄」,又云「治生於亂,亂生於治。聖人貴未然之防,是謂《易》之大綱」,又云「天下將治,則人必尚於義也;天下將亂,則人必尚於利也。尚義則謙讓之風行焉;尚利則攘奪之風行焉」,類皆立義正大,垂訓深切。是《經世》一書,雖明天道而實責成於人事,洵粹然儒者之言,固非讖緯數家所可同年而語也。皇極經世書·觀物內篇觀物篇一物之大者無若天地,然而亦有所盡也。天之大,陰陽盡之矣。地之大,剛柔盡之矣。陰陽盡而四時成焉,剛柔盡而四維成焉。夫四時四維者,天地至大之謂也,凡言大者,無得而過之也。亦未始以大為自得,故能成其大,豈不謂至偉至偉者歟?天生於動者也,地生於靜者也,一動一靜交,而天地之道盡之矣。動之始則陽生焉,動之極則陰生焉,一陰一陽交而天之用盡之矣。靜之始則柔生焉,靜之極則剛生焉,一柔一剛交而地之用盡之矣。動之大者謂之太陽,動之小者謂之少陽。靜之大者謂之太陰,靜之小者謂之少陰。太陽為日,太陰為月,少陽為星,少陰為辰,日月星辰交而天之體盡之矣。靜之大者謂之太柔,靜之小者謂之少柔。動之大者謂之太剛,動之小者謂之少剛。太柔為水,太剛為火,少柔為土,少剛為石,水火土石交而地之體盡之矣。日為暑,月為寒,星為晝,辰為夜,暑寒晝夜交而天之變盡之矣。水為雨,火為風,土為露,石為雷,雨風露雷交而地之化盡之矣。暑變物之性,寒變物之情,晝變物之形,夜變物之體,性情形體交而動植之感盡之矣。雨化物之走,風化物之飛,露化物之草,雷化物之木,走飛草木交而動植之應盡之矣。走感暑而變者,性之走也,感寒而變者,情之走也,感晝而變者,形之走也,感夜而變者,體之走也。飛感暑而變者,性之飛也,感寒而變者,情之飛也,感晝而變者,形之飛也,感夜而變者,體之飛也。草感暑而變者,性之草也,感寒而變者,情之草也,感晝而變者,形之草也,感夜而變者,體之草也。木感暑而變者,性之木也,感寒而變者,情之木也,感晝而變者,形之木也,感夜而變者,體之木也。性應雨而化者,走之性也,應風而化者,飛之性也,應露而化者,草之性也,應雷而化者,木之性也。情應雨而化者,走之情也,應風而化者,飛之情也,應露而化者,草之情也,應雷而化者,木之情也。形應雨而化者,走之行也,應風而化者,飛之行也,應露而化者,草之行也,應雷而化者,木之行也。體應雨而化者,走之體也,應風而化者,飛之體也,應露而化者,草之體也,應雷而化者,木之體也,性之走善色,情之走善聲,形之走善氣,體之走善味。性之飛善色,情之飛善聲,形之飛善氣,體之飛善味,性之草善色,情之草善聲,形之草善氣,體之草善味。性之木善色,情之木善聲,形之木善氣,體之木善味。走之性善耳,飛之性善木,草之性善口,木之性善。走之情善耳,飛之情善目,草之情善口,木之情善。走之形善耳,飛之形善目,草之形善口,木之形善。走之體善耳,飛之體善目,草之體善口,木之體善。夫人也者,暑寒晝夜無不變,雨風露雷無不化,性情形體無不感,走飛草木無不應,所以目善萬物之色,耳善萬物之聲,善萬物之氣,口善萬物之味,靈於萬物,不亦宜乎?觀物篇二人之所以能靈於萬物者,謂其目能收萬物之色,耳能收萬物之聲,能收萬物之氣,口能收萬物之味。聲色氣味者,萬物之體也。目耳口者,萬人之用也。體無定用,惟變是用;用無定體,惟化是體。體用交而人物之道於是乎備矣。然則人亦物也,聖亦人也,有一物之物,有十物之物,有百物之物,有千物之物,有萬物之物,有■物之物,有兆物之物。為兆物之物,豈非人乎?有一人之人,有十人之人,有百人之人,有千人之人,有萬人之人,有■人之人,有兆人之人。為兆人之人,豈非聖乎?是知人也者,物之至者也。聖也者,人之至者也。物之至者,始得謂之物之物也。人之至者,始得謂之人之人也。夫物之物者,至物之謂也。人之人者,至人之謂也。以一至物而當一至人,則非聖人而何人?謂之不聖,則吾不信也。何哉?謂其能以一心觀萬心,一身觀萬身,一物觀萬物,一世觀萬世者焉。又謂其能以心代天意,口代天言,手代天功,身代天事者焉。又謂其能以上識天時,下盡地理,中盡物情,通照人事者焉。又謂其能以彌綸天地,出入造化,進退古今,表人物者焉。噫!聖人者,非世世而效聖焉,吾不得而目見之也。雖然吾不得而目見之,察其心,觀其跡,探其體,潛其用,雖■千萬年,亦可以理知之也。人或告我曰:天地之外別有天地萬物,異乎此天地萬物,則吾不得而知之也。非惟吾不得而知之也,聖人亦不得而知之也。凡言知者,謂其心得而知之也。言言者,謂其口得而言之也。既心尚不得而知之,口又惡得而言之乎?以心不可得知而知之,是謂妄知也。以口不可得言而言之,是謂妄言也。吾又安能從妄人而行妄知妄言者乎?觀物篇三易曰:窮理盡性以至於命。所以謂之理者,物之理也。所以謂之性者,天之性也。所以謂之命者,處理性者也。所以能處理性者,非道而何?是知道為天地之本,天地為萬物之本,以天地觀萬物,則萬物為萬物,以道觀天地,則天地亦為萬物。道之道,盡之於天矣。天之道,盡之於地矣。天地之道,盡之於萬物矣。天地萬物之道,盡之於人矣。人能知其天地萬物之道所以盡於人者,然後能盡民也。天之能盡物則謂之曰昊天,人之能盡民則謂之曰聖人。謂昊天能異乎萬物,則非所以謂之昊天也。謂聖人能異乎萬民,則非所以謂之聖人也。萬民與萬物同,則聖人固不異乎昊天者矣。然則聖人與昊天為一道,聖人與昊天為一道則萬民與萬物亦可以為一道,一世之萬民與一世之萬物既可以為一道,則萬世之萬民與萬世之萬物亦可以為一道也明矣。夫昊天之盡物,聖人之盡民,皆有四府焉。昊天之四府者,春夏秋冬之謂也,陰陽升降於其間矣。聖人之四府者,易書詩春秋之謂也,禮樂隆污於其間矣。春為生物之府,夏為長物之府,秋為收物之府,冬為藏物之府,號物之庶謂之萬,雖曰萬之又萬,其庶能出此昊天之四府者乎?易為生民之府,書為長民之府,詩為收民之府,春秋為藏民之府,號民之庶謂之萬,雖曰萬之又萬,其庶能出此聖人之四府者乎?昊天之四府者,時也。聖人之四府者,經也。昊天以時授人,聖人以經法天,天人之事當如何哉?觀物篇四觀春則知易之所存乎?觀夏則知書之所存乎?觀秋則知詩之所存乎?觀冬則知春秋之所存乎?易之易者,生生之謂也。易之詩者,生長之謂也。易之書者,生收之謂也。易之春秋者,生藏之謂也。書之易者,長生之謂也。書之書者,長長之謂也。書之詩者,長收之謂也。書之春秋者,長藏之謂也。詩之易者,收生之謂也。詩之詩者,收長之謂也。詩之書者,收收之謂也。詩之春秋者,收藏之謂也。春秋之易者,藏生之謂也。春秋之詩者,藏長之謂也。春秋之書者,藏收之謂也。春秋之春秋者,藏藏之謂也。生生者,修夫意者也。生長者,修夫言者也。生收者,修夫象者也。生藏者,修夫數者也。長生者,修夫仁者也。長長者,修夫禮者也。長收者,修夫義者也。長藏者,修夫智者也。收生者,修夫性者也。收長者,修夫情者也。收收者,修夫形者也。收藏者,修夫體者也。藏生者,修夫聖者也。藏長者,修夫賢者也。藏收者,修夫才者也。藏藏者,修夫術者也。修夫意者,三皇之謂也。修夫言者,五帝之謂也。修夫象者,三王之謂也。修夫數者,五伯之謂也。修夫仁者,有虞之謂也。修夫禮者,有夏之謂也。修夫義者,有商之謂也。修夫智者,有周之謂也。修夫性者,文王之謂也。修夫情者,武王之謂也。修夫形者,周公之謂也。修夫體者,召公之謂也。修夫聖者,秦穆之謂也。修夫賢者,晉文之謂也。修夫才者,桓之謂也。修夫術者,楚莊之謂也。皇帝王伯者,易之體也。虞夏商周者,書之體也。文武周召者,詩之體也。秦晉楚者,春秋之體也。意言象數者,易之用也。仁義禮智者,書之用也。性情形體者,詩之用也。聖賢才術者,春秋之用也。用也者,心也。體也者,跡也。心跡之間有權存焉者,聖人之事也。三皇同意而異化,五帝同言而異教,三王同象而異勸,五伯同術而異率。同意而異化者必以道,以道化民者,民亦以道歸之,故尚自然。夫自然者,無為無有之謂也。無為者非不謂也,不固為者也。故能廣。無有者非不有也。不固有者也。故能大。廣大悉備而不固為固有者,其惟三皇乎?是故知能以道化天下者,天下亦以道歸焉。所以聖人有言曰:我無為而民自化,我無事而民自富,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慾而民自樸。其斯之謂歟?三皇同仁而異化,五帝同禮而異教,三王同義而異勸,五伯同智而異率。同禮而異教者必以德,以德教民者,民亦以德歸之,故尚讓。夫讓也者,先人後己之謂也。以天下授人而不為輕,若素無之也。受人之天下而不為重,若素有之也。若素無素有者,為不己無己有之謂也。若己無己有,則舉一毛以取與於人,猶有貪吝之心生焉,而況天下者乎?能知其天下之天下非己之天下者,其惟五帝乎?是故知能以德教天下者,天下亦以德歸焉,所以聖人有言曰:垂衣裳而天下治,蓋取諸乾坤,其斯之謂歟?三皇同性而異化,五帝同情而異教,三王同形而異勸,五伯同體而異率。同形而異勸者必以功,以功勸民者,民亦以功歸之,故尚政。夫政也者,正也。以正正夫不正之謂也。天下之正莫如利民焉。天下之不正莫如害民焉。能利民者正,則謂之曰王矣。能害民者不正,則謂之曰賊矣。以利除害,安有去王耶?以王去賊,安有弒君耶?是故知王者正也,能以功正天下之不正者,天下亦以功歸焉,所以聖人有言曰:天地革而四時成。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其斯之謂歟?三皇同聖而異化,五帝同賢而異教,三王同才而異勸,五伯同術而異率。同術而異率者必以力,以力率民者,民亦以力歸之,故尚爭。夫爭也者,爭夫利者也。取以利,不以義,然後謂之爭。小爭交以言,大爭交以兵,爭夫強弱者也,猶借夫名焉者,謂之曲直。名也者,命物正事之稱也。利也者,養人成物之具也。名不以仁無以守業,利不以義無以居功,利不以功居,名不以業守,則亂矣。民所以必爭之也。五伯者,借虛名以爭實利者也,帝不足則王,王不足則伯,伯又不足則左衽矣。然則五伯不謂無功於中國,語其王則未也,過左衽則遠矣。周之東遷,文武之功德於是乎盡矣。猶能維持二十四君,王室不絕如線,秦楚不敢屠害中原者,由五伯借名之力也,是故知能以力率天下者,天下亦以力歸焉。所以聖人有言曰:眇能視,跛能履,履虎尾,人凶,武人為於大君。其斯之謂歟?夫意也者,盡物之性也。言也者,盡物之情也。像也者,盡物之行也。數也者,盡物之體也。仁也者,盡人之聖也。禮也者,盡人之賢也。義也者,盡人之才也。智也者,盡人之術也。盡物之性者謂之道,盡物之情者謂之德,盡物之形者謂之功,盡物之體者謂之力。盡人之聖者謂之化,盡人之賢者謂之教,盡人之才者謂之勸,盡人之術者謂之率。道德功力者,存乎體者也。化教勸率者,存乎用者也。體用之間有變存焉者,聖人之業也。夫變也者,昊天生萬物之謂也。權也者,聖人生萬民之謂也,非生物非生民,而得謂之權變乎?觀物篇五善化天下者,止於盡道而已。善教天下者,止於盡德而已。善勸天下者,止於盡功而已。善率天下者,止於盡力而已。以道德功力為化者,乃謂之皇矣。以道德功力為教者,乃謂之帝矣。以道德功力為勸者,乃謂之王矣。以道德功力為率者,乃謂之伯矣。以化教勸率為道者,乃謂之易矣。以化教勸率為德者,乃謂之書矣。以化教勸率為功者,乃謂之詩矣。以化教勸率為力者,乃謂之春秋矣。此四者,天地始則始焉,天地終則終焉,終始隨乎天地者也。夫古今者,在天地之間猶旦暮也,以今觀今則謂之今矣。以後觀今則今亦謂之古矣。以今觀古則謂之古矣。以古自觀則古亦謂之今矣。是知古亦未必為古,今亦未必為今,皆自我而觀之也。安知千古之前,萬古之後,其人不自我而觀之也?若然,則皇帝王伯者,聖人之時也。易書詩春秋者,聖人之經也。時有消長,經有因革,時有消長,否泰盡之矣。經有因革,損益盡之矣。否泰盡而體用分,損益盡而心跡判,體與用分,心與跡判,聖人之事業於是乎備矣。所以自古當世之君天下者,其命有四焉。一曰正命。二曰受命。三曰改命。四曰攝命。正命者,因而因者也。受命者,因而革者也。改命者,革而因者也。攝命者,革而革者也。因而因者,長而長者也。因而革者,長而消者也。革而因者,消而長者也。革而革者,消而消者也。革而革者,一世之事業也。革而因者,十世之事業也。因而革者,百世之事業也。因而因者,千世之事業也。可以因則因,可以革則革者,萬世之事業也。一世之事業者,非五伯之道而何?十世之事業者,非三王之道而何?百世之事業者,非五帝之道而何?千世之事業者,非三皇之道而何?萬世之事業者,非仲尼之道而何?是知皇帝王伯者,命世之謂也。仲尼者,不世之謂也。仲尼曰: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如是則何止於百世而已哉?■千萬世皆可得而知之也。人皆知仲尼之為仲尼,不知仲尼之所以為仲尼,不欲知仲尼之所以為仲尼則已,如其必欲知仲尼之所以仲尼,則捨天地將奚之焉?人皆知天地之為天地,不知天地之所以為天地,不欲知天地之所以為天地則已,如其必欲知天地之所以為天地,則捨動靜將奚之焉?夫一動一靜者,天地之至妙者歟?夫一動一靜之間者,天地人之至妙至妙者歟?是故知仲尼之所以能盡三才之道者,謂其行無轍跡也。故有言曰:予欲無言。又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其斯之謂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