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已過,時光之輪進入了武定二年,此刻的江南或許已經開始萬物復甦,枝頭更換新綠,但北國卻還是在一片冰封之中。
晉陽城內楊業的府邸之上卻是熱鬧非凡,絲毫沒有受到冰天雪地的影響,府門外張燈結綵,賓客來往不絕,原來今日便是楊業和折賽花的大喜日子。
過完了除夕,沒過幾天又是楊業和折賽花的大喜日子,晉陽城內喜事不斷。因為楊業乃是漢國舊將,折賽花也是大周北疆折家的長女,所以徐皓月特意命人安排得盛大隆重,借此機會消除漢國舊臣舊將同大周軍將之間的心中芥蒂,順帶著又一次惠澤晉陽城的百姓們,楊折聯姻廣派喜米。
楊業改名之事,徐皓月沒費太多口舌,劉氏已經作古,他楊業要報答的恩情已經用戰功報完了,也是時候恢復本姓,難道真要楊家絕後不成。有了徐皓月之命,楊業也沒有太過推脫,便改回了楊姓。
坐在楊府大堂之上,徐皓月一身淡青色常服,望著楊業和折賽花行完冗長的婚禮,心中不由得想起自己當年在英山和英若蘭成親時候的情景,不禁心中一陣唏噓感慨。望著折賽花那身紅紅的喜服,徐皓月恍惚之間卻只想起英若蘭那日也是這般的嬌美可愛。
折賽花的心中卻是打翻了五味瓶子,一直以來她出身武將世家,尚武而不好女兒家的玩意,便連選夫婿她也給自己立了個門檻。那邊是一定要能打贏自己。回想當日在漢宮宣政殿上,自己被楊業用一套槍法打敗之後,那一刻折賽花開始疑惑起來,難道打贏自己的男人就一定是自己心目中想要的男人麼?或許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既然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麼,那上天又怎麼給自己呢?
金翠珠簾之後,紅紅的蓋頭余角微微上揚,折賽花看到了一旁觀禮的徐皓月,他目光迷離,似乎眼光正打量著自己,他臉上那柔情蜜意的神色卻是折賽花從未見到過的。
「送新娘回洞房。」喜娘的唱禮聲傳來,折賽花這才猛然驚醒過來。秀臉淡淡一紅,急忙收斂心神,在丫鬟、喜娘的攙扶下回到了新房之內。
自己已經嫁給了楊業,怎麼心中又會蕩起漣漪?難道自己真的是那種水性楊花的女子?折賽花越想臉上越紅。坐在新床邊,心中柔腸百結,竟然開始難以取捨起來。外面喜慶熱鬧,賓客們猜枚鬥飲,楊業也在逐一的向賓客敬酒。而折賽花心中卻委實難以寧定,終於一咬牙,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她心中滋生起來。
……
徐皓月沒喝多少,酒宴才進行了一半。童虎頭急匆匆的進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他便急忙起身跟楊業、折德扆等人對飲三杯,說有緊急軍情要回去處理。便告罪離去了。
折德扆雖然對於女兒沒能嫁給徐皓月心中甚為失望,但徐皓月對折家和楊家的這門婚事極為重視,甚至花了不少錢財操辦婚事,也給足了折德扆面子,而楊業也是當時名將,也已經歸順大周,將來成就必然不小,一來二去折德扆也放開了懷抱,喜滋滋的當起他的老丈人來。徐皓月告辭離開,二人也明白他公務繁重,也沒有強留,客套一番之後,徐皓月離去,翁婿二人又開始招呼賓客。
徐皓月帶著童虎頭等人離開楊府,上了車駕後,童虎頭呈上京城英若蘭送來的密信,徐皓月當即拆閱,看完之後,眉頭便緊鎖起來。
信上英若蘭說了一些京城的消息,但都是無關緊要的,最重要的一點卻是太后符玉清和小皇帝柴宗訓因為蕭綽入宮伴讀一事,爆發了母子倆第一次激烈的爭吵,九歲的柴宗訓表現出來的自主性大大超乎徐皓月的想像,也讓徐皓月深深的擔憂起來。
大周現下看似風光,但始終皇帝年紀尚幼,通常在這種情況下,權力必然會旁落,直到皇帝成年親征之後,都會有一場權力交替的大亂。原本徐皓月硬著頭皮撐起這片天地,便是想著這個權力語氣在他人手中,不如在自己手中踏實,以自己的能力,一定能等到柴宗訓成年,歸政於他,也算完成對柴榮的承諾。
但是此刻出現了另一個變化,那便是符玉清。符玉清是太后,但卻不是柴宗訓的生母,而且符玉清入宮之時,柴宗訓已經記事,兩人的關係會直接影響今後的大周政局。若柴宗訓和符玉清的關係繼續惡化下去,難保不會出現後世清代慈禧同光緒的悲劇,帝黨、後黨權力之爭並非國家之福,況且到時候還有自己這股勢力夾雜其間,弄不好原本就不簡單的局勢會變得更加複雜。
徐皓月有著後世的歷史經驗,他絕對不想看到這個局面出現,或許是自己杞人憂天,但千里之堤往往便是毀於蟻穴,今天一個不起眼的錯誤,到了將來或許會變得不可收拾。
想到這裡,徐皓月有些後悔為什麼要讓蕭綽這個禍水道汴梁,為什麼要讓她陪著徐子茗,為什麼要讓她有機會接近柴宗訓。既然現在已經發覺當初自己錯了,徐皓月便打定主意,一定要將一切可能消滅在萌芽之時。
回到自己在晉陽城的臨時府邸,徐皓月當即命人招來秦翰。
望著房內九歲的秦翰,徐皓月沉聲說道:「本將軍得了朝廷旨意,那遺國蘭公主連同郭無為、范超等人要遷到汴梁城去。」
秦翰這些日子每天都會到宮中去看望蘭公主,徐皓月果然守信,對蘭公主並無虧待,衣食供應不缺,手下也還是原來那一些內侍、宮女照料著,每次去探望蘭公主,自己還是能和從前一般,伴著公主一起玩耍,就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般。
但秦翰也明白這種日子不會太久,大周是不會容許一個遺國公主繼續留在故國都城的,此刻聽來秦翰默默點點頭,卻沒有言語,因為他要留在徐皓月的身邊,這是他答應過徐皓月的事,今後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蘭公主。
徐皓月也看出這小子有些憂愁,但他沒功夫理會這小子的私心雜念,接著又說道:「我打算讓你也跟著到汴梁去。」
聞言秦翰驚喜道:「真的?!大將軍,是不是讓我繼續照顧公主?」
徐皓月聞言再也忍不住,大怒斥道:「你一個小內侍,腦袋瓜裡想些什麼?!你有點出息好不好?!整天只知道圍著個女人轉,這個女人還只是個小女孩!」
秦翰低下頭去,一臉漠落的樣子,徐皓月的話刺痛了他的心底,他這才明白過來,自己已經是個去了勢的閹人,而且身份卑微,就算將來他和蘭公主都長大了,也不可能有什麼奇跡出現的,當下秦翰垂頭喪氣的嘀咕道:「從進宮以來,只有公主當我是朋友,沒把我當內侍看待,我也只是覺著在她身邊安心些,沒想過其他的。」
徐皓月聞言怒氣在這一刻消失了,他一拍腦門,秦翰還小,應該還沒什麼綺念,就算有也只是懵懵懂懂的,自己以成人的想法揣度,將他的幻想一瞬間都戳滅了。回想起徐皓月他自己當年,不也是執著於英若蘭和柳靜如長的相像,才一直苦苦跟隨的麼?這一刻徐皓月覺得自己似乎有些過分了。
當下徐皓月輕咳一聲,起身站到秦翰面前,蹲下身看著他溫言道:「剛才我的話說重了,對不住。你此去汴梁是要在大周皇帝身邊做事,你聰明機巧,若能有人扶持照應,將來成就一定不在我之下,到那時候,你要守護的公主也就不會再有什麼阻滯,你有夢想沒錯,就算這個夢想再多麼荒誕不羈,也沒有問題,只要你努力過,也就不會有遺憾。現在路就在你面前,我要你入宮陪伴陛下念,你也知道終有一日陛下是會親政的,這個機會並不常有的。」
秦翰本就聰明,思索片刻之後當即重重的點頭道:「我明白了,請大將軍放心,我在陛下身邊一定會使盡渾身解數好好侍候陛下。」
徐皓月鬆了口氣,他希望秦翰到了柴宗訓身邊伴讀,以秦翰的機巧,能夠讓柴宗訓專心學業,盡快忘了蕭綽。又和秦翰交代了一些細節之事後,徐皓月讓秦翰回去休息,又命人找劉逸軒過來,命他代筆自己口述,分別給英若蘭和符玉清寫了信。
再給英若蘭的信函中,徐皓月交代她從今以後不能再讓蕭綽入宮,甚至也要減少蕭綽和徐子茗相處的時間,或者找個適當的機會,將蕭綽送回英山或是安頓在別的地方,總之不要她再影響到柴宗訓或是徐子茗。
而給符玉清的信函中,徐皓月隱晦的說了希望符玉清處理好和柴宗訓的關係,不要將嫌隙加深。
劉逸軒寫完信,也不明白徐皓月為什麼如此緊張這件事,徐皓月也沒有多說,忙碌了一整天他實在有些睏倦了,但看著桌案上小山般的公文,似乎這些公文永遠都處理不完一般。
徐皓月揉了揉太陽穴,吩咐劉逸軒先回去休息,自己卻又挑燈看起了公文來。
看了一會兒公文,徐皓月只覺得有些飢餓,才想起適才在酒宴上只喝了點酒,也沒吃多少東西,便吩咐下人去弄碗麵條來。
過了片刻之後,一名侍女端著熱騰騰的麵條進到屋內,徐皓月也沒抬頭,只是吩咐她將麵條放下便出去。哪知道那侍女放下麵條之後,將房的房門掩上。
徐皓月聽得動靜,奇怪的抬起頭道:「我叫你出去,你關門做什麼?」話音才落,只見眼前明晃晃的一柄長劍直奔自己面門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