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vex.《》~第二百七十六章兄弟情意重
朝陽的晨光中,徐皓月策馬到了趙匡胤跟前,翻身下馬之後略略有些驚訝的問道:「趙大哥,馬背上的是誰?」徐皓月看到了馬背上黃袍覆蓋的屍體,忍不住脫口問道,他的語氣沒有絲毫的做作,純出自然,好像兩人之間什麼也沒發生,沒有這場轟轟烈烈的陳橋兵變一樣,一如往昔。
趙匡胤停下腳步,呆呆的轉過頭來看了看徐皓月,想不到徐皓月還是叫自己趙大哥,跟著搖搖頭嘶啞的聲音低沉的說道:「是廷宜,他被王文昭害死了……」
徐皓月大吃一驚,他想不到趙匡義居然會就這樣身死,看來自己已經將身後的歷史改得一塌糊塗,既沒有了宋朝,也沒有了宋太宗。想起初到五代時與趙匡義相識,後來又在武王山莊比武之時多得趙匡義的拂照,忍不住大怒道:「這個反覆無常的小人,他先前殺了白延遇,現在又害死了趙二哥,他在哪裡?我追到天涯海角都要取他的狗命!」
趙匡胤又是搖搖頭,有氣無力的道:「不必了,他投了黃河自盡,應該屍骨無存了。」
徐皓月微微一鄂,想不到王文昭就這麼身死,他一直想除掉的人,居然就這樣自盡身亡,一時間徐皓月只覺得心裡空蕩蕩的。
兩人沉默了片刻,徐皓月朝著趙匡義的屍身恭恭敬敬的抱拳拜了三拜,心中暗暗祝禱道:「趙二哥,你我相識一場,從前多蒙你的照顧,只願你能早登極樂世界,不再受輪迴之苦。」
趙匡胤看著徐皓月的動作,沒有阻攔,末了反倒是徐皓月先從自己的馬鞍上取出些食水來,遞到趙匡胤面前道:「趙大哥,人死不能復生,還請節哀,你先吃些東西,我有話和你說。」
趙匡胤雖然嘴唇乾涸,腹中飢餓但他喉中哽咽,心中沉重卻是沒有絲毫的食慾,便搖搖頭道:「我不想吃喝,我已經是你手下敗將了,你拿我回去問罪便可,還有什麼好說的?」
徐皓月遲疑片刻,還是將食水放在荒野草地上,跟著盤腿坐在草地上,低聲問道:「趙大哥,石守信、王審琦他們都罵我出爾反爾,出賣兄弟,你、你不怪我麼?」
趙匡胤看了看坐在地上的徐皓月,也緩緩的坐下身來,面上古井不波的淡淡道:「其實我該早就想到你會這樣做,因為你徐皓月素來把承諾看得極重,我猜想先帝臨終前,你一定是答應了他什麼,你答應先帝在前,那晚我去找你的時候,你卻並未親口承諾要和我一道兵變,你只是答應了和我一道演一出勾結遼軍起兵的戲碼,你便在那是就想著要回京阻止我兵變了,是麼?」
徐皓月拿起牛皮水袋揭開塞子遞了過去,口中緩緩說道:「不錯,我的確是答應先帝在前,所以沒辦法不算計你。當時大哥你在京城勢力龐大,我不假意和你合作,是不能掩住你的耳目的。」
趙匡胤這次也不再客氣,拿起水袋喝了幾大口,跟著點點頭歎道:「你其實早就暗中佈置一切,你說服魏仁浦和你一同部署,藉著調北疆疏浚河道民夫回京的當口,命白甲軍便扮作民夫混入京中,大搖大擺的在宮中埋伏下來。你也算準了我會調兵出京,留下親信在城中接應,而且我只是出兵做做樣子,不會多帶糧草,你便趁勢發難,拿下京城內留守接應的石守信和王審琦,迅疾控制京城,以大義名分討逆。而且你還部署韓令坤領兵馬南下接應,慕容兄弟是如何著了你得道?」
徐皓月沉聲道:「大哥北上的信使都要經過陳橋驛,陳橋驛的驛丞洪寧截獲了信函報與我,我便命人模仿大哥字跡給慕容延釗去了信,說白甲軍會派兵馬南下接應,讓他會合白甲軍再行南下。韓令坤等人到了真定後,便引誘慕容延釗出城,在營帳中設伏拿下了他,並且迅疾發難,真定的三萬兵馬倒是沒有死傷太多。」
趙匡胤哈哈大笑起來,拍手道:「好、好、好,想不到一個小小的驛丞也甘心供你驅策,我趙匡胤敗得不冤。」他笑得很是癲狂,便連淚水也都笑了出來,徐皓月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取出一個麵餅子遞了過去。
趙匡胤卻沒有接,笑了一會兒停下後緩緩說道:「據城死守消耗我軍銳氣和糧草,等到大軍疲憊的時候,一舉出城逆襲,又算準了我們不會回宋州,只會去青州,便讓韓令坤在陳橋驛以逸待勞,前後夾攻趁夜大破我軍,徐皓月啊徐皓月,你真不愧是大周第一戰神啊!」
徐皓月聽他話語中譏諷的意味深重,但也不以為意,只是淡淡的道:「兵者詭道也,既然要和大哥對陣,自然要謀算深遠一些,否則我便會有負先帝的重托。」
趙匡胤盯著徐皓月冷冷的道:「你既然要為先帝盡忠,此刻就該拿我問罪,解回京城受審定罪後明正典刑,昭示天下,以儆傚尤,為何還要和我說這麼許多?」
徐皓月沉吟片刻才道:「大哥你該知道的,殿前軍大部軍將都是你的舊部,殿前軍也是大周國柱,若是這場變亂之中殺戮太多,難保不會兵將心生芥蒂,將來出兵之時多有不便。若是將殿前軍悉數解散,又甚覺可惜,將來統一天下之時,還是需要殿前軍的兵馬……」
說到這裡趙匡胤點點頭接口道:「你是想讓我號召舊部歸降大周,繼續為大周效力?」
徐皓月嗯了一聲道:「這樣對大多數人都好,大哥你也不想看到追隨你一場的兵將們,到頭來被舉國百姓唾棄,永遠背負著叛逆的惡名苟活於世吧。我可以讓他們有重立戰功,以贖大罪的機會。他們打了一輩子的仗到最後卻不能得一個善終,完全都是為了要擁立大哥,這一切都是大哥你一手造成,難道大哥你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受累於你麼?」
看了看不遠處米信、崔翰等人仍在前面擋住白甲軍的騎兵,他們衣甲浸濕,上面泥污血跡斑斑,人人形容枯槁,趙匡胤忍不住淚水悄然而下,緩緩的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後,他又睜開眼盯著徐皓月道:「大周朝廷能答應放過他們麼?」
徐皓月緩緩說道:「大周禁軍兩部,侍衛司和殿前司一共也就五十萬兵馬,殿前軍有三十萬,假若株連一廣,三十萬殿前軍便會煙消雲散,試問天下間哪國兵馬能一次就滅掉大周殿前軍三十萬之眾?大周朝廷真要這樣做便是自斷一臂,我有信心能夠左右朝政,必定會讓大哥的舊部能夠重獲新生,不過和侍衛司的兵馬打散重編倒是避免不了。」
趙匡胤長長出了口氣道:「好,我可以答應你,不過我還有一個要求。」
徐皓月微微一笑道:「大哥可是擔心株連家眷?」
趙匡胤面色一緊沉聲道:「斬草除根,在亂世之中便是稀鬆平常之事,看你早就想到,看來是我妄提了。」
徐皓月嗯了一聲道:「換做是旁人,定然會被株連九族,但大哥你昔日戰功赫赫,我想以昔日你的功績折抵,或許可以贖家眷之罪,我盡力遊說朝廷,保全大哥家小便是,只不過謀反是大罪,大哥一家還是免不了抄家流放的罪罰。」
趙匡胤慘然一笑道:「能夠保住性命已經是萬幸了,流放就流放吧,難道我還奢望家人能繼續錦衣玉食的過活麼?」
徐皓月點點頭說道:「大哥放心,就算流放,我也會力爭讓大哥家眷流放到燕雲之地,那裡有我拂照,也不會太過清苦。」
趙匡胤微微一愣,低聲道:「你是想把我一家拘押在眼皮子底下,你怕我的家人日後找你報仇?」
徐皓月原本也是在擔憂這個,昨夜手下將領便提議將趙匡胤滿門誅殺,斬草除根,免留後患,但徐皓月還是狠不下這個心來,便才想出這個折中的辦法來,此刻被趙匡胤一語道破,也不禁面色微紅道:「大哥,你該知道我的難處。」
趙匡胤紅著眼抱拳道:「你能這樣,大哥已經很承你的舊情了,換了是我,未必能像你這樣大度的。」跟著便伸出雙手道:「把我綁了吧,押解回京,我自當命舊部歸降。米信、崔翰這些人都是將才,損在內亂之中甚是可惜了,我會命他們跟著你,就想忠於我一樣的忠於你。」
徐皓月緩緩搖頭道:「兵將只忠於大將便是亂世的根源,他們該忠於的是國家和百姓,否則這個亂世將永無止境,就算將來收攏兵權、崇文抑武也不可能永遠安心,因為總要有武將帶兵打仗的,處處提放豈不讓帶兵的處處掣肘,那這仗還怎麼打?武人尚武之餘,應該重拾精忠報國之心,我會讓他們明白何謂忠義。」
趙匡胤默然片刻才道:「你比我想得更深一層。」徐皓月又問道:「大哥,家眷、部屬你都擔心他們的歸宿,你為何不問問自己?」
趙匡胤搖搖頭苦笑道:「唯死而已,還有何好問的。」跟著他看了看馬背上趙匡義的屍身緩緩說道:「廷宜也在下面等我的。」
徐皓月卻搖搖頭道:「那日在北平城我說過,殺兄成名的事我不會做,今日也一樣。紅塵俗世中的大哥可以死去,超然物外而用餘生超度這場兵變之中死難之人,這才是大哥你的歸宿,一死太過便宜大哥你了。」
趙匡胤驚愕萬分的望著徐皓月,怔怔的說不出話來。徐皓月站起身,長出一口氣道:「有時候人活下來要比死去更有勇氣,大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現下我還是會押你回京,之後我會安排。不過若大哥還是一心求死,我也會成全的。」說罷徐皓月便轉身去牽馬。
趙匡胤愣了片刻後,忽然問道:「元宜,為兄再問你,除了先帝的囑托外,你起兵阻我兵變是否還存了別的心思?」
徐皓月身形微微一顫,回頭淡淡一笑道:「大哥,你是想問,我借平定兵變之際趁機延攬大權,是不是想自己做皇帝麼?」
趙匡胤也不說話,只是看著徐皓月,算是默認了,徐皓月翻身上馬,手中馬鞭一揮笑道:「我還是從前那句話,我是不想做皇帝的。」跟著徐皓月抬頭看了看烏雲散盡後那蔚藍的天際,緩緩說道:「不過我是想延攬大權,一展抱負,是大哥你說的,先帝不在,沒有了主心骨,人心思變。我想經過這場變故之後,我便會成為大周的主心骨,做些該做的事,直到陛下成年為止。」
趙匡胤啞然無語,他想不到徐皓月是這樣想的,忍不住說道:「元宜,向來權臣是沒有善終的啊。」
徐皓月嗯了一聲,緩緩說道:「既然我已經選擇了這條路,自然知道權臣的下場。」說到這裡他望著趙匡胤笑了笑道:「大哥放心好了,真到了那一天,我自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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