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百三十三章紫宸龍馭天
進宮之後天色已晚,宮中各處點起了點點的燭火,沿途都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親軍司親衛兵馬駐守,眾兵將見到韓通和徐皓月都是垂首行禮,人人臉上都是神情肅穆,看得出來他們雖然不一定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都一副謹慎待敵的樣子,看得出來他們意識到今晚定會有什麼不同尋常的事發生。
到了紫宸殿外,只見群臣都在守候在此處,人人都是垂手而立,神情肅穆而悲慼,不少人還偷偷的擦拭著眼淚,似乎群臣奉詔到此,已然明白了什麼。紫宸殿外百餘盞巨大的宮燈將殿外平台照得通亮,人影如林,但卻靜肅無聲,氣氛壓力至極。
來到紫宸殿內,早有內侍在門口等候,將徐皓月和韓通兩人直接引入柴榮寢宮之內。寢宮內巨大的山水畫屏風之外,范質、王溥、魏仁浦、趙匡胤等人垂手而立,范質手捧一份詔書悲聲道:「臣等謹遵聖訓!」
喜歡他和韓通對望了一眼,均想難道柴榮頒下了什麼旨意麼?內侍通稟了韓通和徐皓月已經帶到,屏風內符玉清悲慼的聲音傳了出來:「請各位大人按陛下旨意辦理,陛下請徐將軍入內說話。」
眾大臣均是心中一凜,看著徐皓月走入屏風之內,都有些略略不忿,自己也都算柴榮心腹近臣,為何都不能入內說話,卻惟獨徐皓月一人能進?
轉過屏風,孫庭運面色有些悲涼,望了望徐皓月低聲道:「陛下已經不成了,聽你來了,這會兒迴光返照才有些精神的。」
徐皓月心中哽住,走到柴榮榻邊單膝跪下,卻見柴榮雙目凹陷,面如死灰,渾然沒有了當初容光煥發的精神,一下子好像老了十幾歲一般,符玉清雙目紅腫的在榻邊緊緊的握著柴榮的手。見到徐皓月到來,柴榮形容枯槁的面容之上艱難的擠出一個笑容,緩緩的說道:「我還怕見不到你了。」
徐皓月聽到他沒有自稱朕,微微有些愕然,張開口一說話,卻發現自己的聲線也是帶著哽咽的顫抖:「陛下,末將來晚了。」
柴榮欣慰的一笑道:「不晚,我這病已經是好不了了,剛才已經詔命群臣,我死後由宗訓繼位,范質、王溥、魏仁浦同為平章事受顧命輔政,趙匡胤接殿前都檢點一職,韓通為親軍侍衛都指揮使,你為馬步都指揮使、兼任殿前副都檢點一職。只希望你們能齊心合力輔佐宗訓。」
徐皓月聞言心中一震,殿前司和侍衛司兩系兵馬關乎京城皇室安危,柴榮果然還是罷免了張永德的都檢點一職,其實現在身臨其境,徐皓月也明白柴榮在死前罷免張永德是迫不得已之事,張永德乃柴榮妹夫,手握重兵,在各路軍將之中聲望頗高,柴榮若不將他罷黜,換了趙匡胤,只怕張永德會比歷史上趙匡胤的黃袍加身更快,五代亂世主弱臣疑,改換朝廷最是尋常不過的了,而不是像有些野史上說的,柴榮是看了那什麼刻有點檢做天子的石木牌才罷黜張永德。
不過柴榮更精明,他也知道就算是趙匡胤也不一定在做了殿前都檢點之後便會萬事皆安。歷史上柴榮身邊缺少足以信任的武將,雖然委以重任的韓通和李重進掌握了侍衛司,但在柴宗訓繼位之後,李重進便被調任淮南任節度使,韓通領著侍衛司在京城孤掌難鳴,而歷史上繼任殿前副都檢點的是慕容延釗,此人殿前副都指揮使,趙匡胤的發小,加上王審琦、韓重贇、石守信等殿前軍大將支持,最後才被趙匡胤在陳橋兵變中一舉成功。
此刻徐皓月的出現,讓柴榮多了一種選擇,柴榮幾次試探和深交之下,發現徐皓月並無野心,而且為人重情義,雖然資歷尚不夠接任殿前都檢點一職,但接任副檢點一職卻是完全勝任的。徐皓月在侍衛司和殿前司都算是有熟人,可以左右逢源,也可以相互制衡兩司兵馬,算是在趙匡胤和韓通身後都放了一道保險,這樣佈置之下,才真正算是能讓柴榮安心。
但徐皓月聞言之後,心中卻是一突,柴榮這樣安排卻是把自己推上了風口浪尖。殿前司系統乃是郭威乃至後漢之時便留下來的禁軍,成軍已久,柴榮在的時候可以制得住,但卻不算是柴榮一手打造的親軍。柴榮自己打造的親軍是侍衛司兵馬,在高平之戰後,柴榮就開始打造忠於自己的親軍,但侍衛司畢竟是新成之軍,人數不及殿前司,而且殿前司兵馬常年征戰,可謂是戰功顯赫,經驗老道。兩司兵馬雖然各司己職,但平日裡就有些不對付,殿前司的兵將們也怕侍衛司一旦羽翼豐滿便會取代自己的地位,是以兩司兵馬經常互相較勁。
徐皓月同時兼任兩司的最高副職,雖然可以監視和管控兩司兵馬,將兵變的風險降到最低,但也有可能變成兩面不討好的角色,想不到柴榮在臨終前給自己出了這麼大一個難題。
看到徐皓月有些遲疑,柴榮淒然一笑說道:「我時日不多,這件事非有你才能做成,而且有只有你做,我才放心,你、你還有什麼顧慮麼?我知道你一諾千金,只有你答應了,我才能安心啊。」
徐皓月心中不忍讓柴榮心有掛礙,急忙拜服道:「末將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一句話雖然很輕,但卻是重逾千斤,徐皓月知道柴榮這是在逼著自己做出選擇,此話一出口,徐皓月知道今後莫說是趙匡胤要陳橋兵變他要阻止,就算是韓通和趙匡胤一起造反,他也只有硬著頭皮的頂上去,忠臣的帽子他是戴定了的。
聽到徐皓月答應了,柴榮總算欣然一笑,握著符玉清的手說道:「清兒,你和宗訓都要記著,徐將軍是可以信任的人,將來不論何時都要相信他,因為他答應過我了,便不會反悔的。」跟著柴榮喘息道:「元宜,我把她母子二人算是托付給你了,宗訓可憐從小沒了爹娘,清兒也可憐,年紀輕輕便要守寡,我只希望你能為股肱之臣,助她母子兩穩定朝局,不要讓她母子二人受苦了。」
符玉清忍不住哭了起來,柔聲說道:「陛下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宗訓的。」
徐皓月的淚水終於抑制不住了,從前他不明白劉備托孤之時,諸葛亮為什麼會哭得那麼傷心,原來這君臣之間除去了那些爾虞我詐的算計之外,也是有一股抹不開的情誼的,此刻他只覺得柴榮是以一個好朋友、好兄弟的身份在像自己托付後事,心中憋悶至極,只是管不住自己的淚腺了。
柴榮說完之後,已經到了最後的一刻,剛才他乃是迴光返照,才能說了這麼多話,此刻氣息漸漸的急促衰弱下去,口中喃喃的說道:「符兒,我來見你了,或許我那日神使鬼差的去拉弓,便是你在下面召喚我了,今日不用說這個朕字,真是輕鬆得緊,我這便來了……這便來了……」說到這裡已然氣若游絲,安然的閉上雙目,便好像入睡了一般,頭一垂倒在符玉清的懷中。
符玉清這一刻已經嚇得面色大變,紅腫的雙目淚水潸潸而下,撕心裂肺的大哭了起來。徐皓月則是怔怔的發愣,兩行清淚不住的留下來,眼前一片朦朧,他此刻好似身處及不真實的幻境之中,眼睜睜的看著五代之內第一明主死在自己面前,此時他已經承認柴榮便是第一明主,與他能活多久沒關係,徐皓月從內心之中已經收回了當日和趙匡胤說的話,柴榮雖然只在位幾年的時間,卻做了很多皇帝十幾年甚至是幾十年沒有做到的事,就憑這一點,他便是的五代之內五明君?!
孫庭運走上前垂淚試探了柴榮的鼻息和脈搏,跟著躬身淒然道:「皇后娘娘節哀,陛下已經龍馭賓天了。」聞言符玉清更是大哭不止,旁人如何勸都不再管用。
近侍總管王寧喜大哭著轉出屏風向外面的眾人泣道:「陛下已經龍馭賓天了!」
屏風外眾人皆是拜伏於地,大哭起來,哭聲好像風一般的傳遍了紫宸殿內外,這個時候群臣也好、宮中侍衛也好、近侍宮女也好,都是大哭起來。
徐皓月拜服在地,喃喃的泣道:「柴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會殺了耶律休哥替你報仇的!」
當晚大周皇帝柴榮在紫宸殿傷勢過重病逝,群臣以范質、王溥、魏仁浦、趙匡胤、韓通、徐皓月等人為首,便在柴榮靈柩前擁立柴宗訓繼位為帝,尊符玉清為皇太后一同扶所朝政。
當夜,符玉清哭泣著抱著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何事的柴宗訓便在群臣的建議下,以范質為大行皇帝山陵使,翰林學士竇儼為禮儀使,兵部尚書張昭為鹵簿使,御史中丞邊歸讜為儀仗使,宣徽南院使,判開封府事昝居潤為橋道頓遞使,以皇帝規制辦理柴榮的後世,並命王溥擬定謚號、陵號、廟號及祭告之文亦於新帝親覽聖斷。
徐皓月對這喪事禮儀也不甚明瞭,只得旁人怎麼做便跟著怎麼做,到得天明百官離宮各自準備自家喪服,皇帝駕崩這全城便是都要掛孝的了。
行出皇城,徐皓月還是有些懵懵懂懂的,昨天連日趕路,傍晚進宮也沒吃什麼東西,又一夜未睡,著實困屯,便想著趕回家沐浴更衣後,還要參加其他的喪儀,走到城外正想上馬,卻被身後一人叫住,回頭一看那人卻是趙匡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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