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元稹均田圖
宣政殿上,徐皓月接著說道:「昔年三皇治世、五帝定倫之時,卻是沒有如凌遲此等殘酷的刑罰,如今亂世已久,大亂初定,所定刑律當以寬赦為主,《新書?制不定》有雲,仁義恩厚,此人主之芒刃也;權勢法制,此人主之斤斧也。末將以為,亂世平治,陛下當以仁義恩厚感化,輔以權勢法制,只可馬上得天下,而不可馬上治天下。況且前朝這等殘酷律法乃是不得已為之,卻是彰顯了前朝無能,只能以殺伐治世。我想陛下英明神武,斷不會用前朝舊法,棄仁德治世於不顧,況且新朝新氣象,陛下也該推陳出新,讓天下萬民重新得沐新朝皇恩才是。」
王溥聽了徐皓月的話語後,面色漲得通紅,搖搖頭口中唸唸有詞,但卻還是坐下身,沒有開口,徐皓月一番言語,將新朝和舊朝的區別扣得牢牢的,王溥假如反駁,便是反對柴榮以仁厚治世,確實無法反駁。
柴榮斜靠在椅背上,笑著說道:「好你個徐皓月,想不到你善於領兵,對於這文邦治國之事也這般瞭解,而且善於狡辯,你把朕和朝廷牢牢的綁在你的論點之中,旁人想反駁你,也是不好反駁的了。」
徐皓月躬身說道:「陛下言重了,其實陛下在淮南施以仁厚便是想要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末將只是照實直說而已。」
王樸接口說道:「陛下寬以待人,嚴以律已,卻是我等表率。」跟著對徐皓月說道:「陛下除了免除淮南三年賦稅之外,徐、宿、宋、亳、陳、穎、許、蔡等州,所欠去年秋夏稅物,一併於除放。而詔命御膳司,將陛下自己的常膳減半,餘人依舊,我等臣下確實汗顏非常。」
柴榮皺眉說道:「你們也別老是說這些奉承話,聽多了膩味。」跟著站起身來,在玉階之上來回踱了幾步後對王樸說道:「可按徐皓月所言斟辦,凌遲等酷刑一律廢除,另外關押的犯人也要多加重視,在刑律中加上可以探視犯人,監牢內不許隨意處死犯人,假若有服刑犯人身死,看守犯人的官吏要被問罪!其餘的刑律你們自行斟辦。」
徐皓月怔怔的看了看柴榮,心中暗暗敬佩柴榮的果決,而且肯聽從他人的意見,和李璟比起來,果然不知厲害多少倍。
柴榮跟著又看了看徐皓月問道:「你可還有其他治國良策?可一併說來。」
徐皓月呃了一聲躬身說道:「陛下,治國如烹小鮮,刑律一道末將只是偶感有得,對治國之道並未細細想過,尚無其他良策,末將不敢妄言。」
柴榮哦了一聲笑道:「是朕心急了,那你慢慢想來,一旦想到什麼治國良策,可以直接上疏陳奏,但對國家有所裨益的,朕會不吝賞賜重重獎賞的。」
徐皓月躬身應了,看來柴榮還真是求良策若渴,等回去之後再想想看,大周如今還有什麼可以提出來改進的地方,可自己初來乍到,對大周的民生、政務也不是太瞭解,胡亂建議只怕到時候貽笑大方了。
徐皓月正胡思亂想之時,柴榮又道:「對了,上次我們說好的條件中有幾樣是朕想要的,你都給朕帶來了吧?朕記性很好的,可別想賴著不給。」
徐皓月忍不住笑了笑,想不到柴榮有時候也會和臣下開玩笑,當下躬身說道:「陛下,這《武王兵法》的竹簡孤本末將已經準備好,請陛下差人同末將一起回營去取便是。還有那神臂弩和轟天雷,末將已經把製作兩種利器的工匠帶到了京城,隨時可以聽用。」
柴榮聞言大喜,站起身撫掌大笑道:「如此甚好,范質、竇儼!」
只見左側一張桌後,一名老臣和一名四十餘歲的大臣一同站起身來齊聲道:「臣在!」
柴榮指著范質說道:「這位乃是范質范卿家,同平章事。范卿,你同徐皓月一起辦理工匠入籍之事,凡北來的工匠一律劃定駐地單獨居住,優加奉養,俸祿按尋常工匠的三倍支給,這批工匠由樞密院直接管制,不可讓神臂弩和轟天雷的秘密外洩。」范質躬身領命後,柴榮接著指著竇儼說道:「這位是竇儼竇卿家,御閣史官、禮部侍郎。這竇卿家可是名門出身,一門五子進士出生啊。竇儼你與徐皓月一同去將《武王兵法》取來,此乃古典兵籍孤本,定要珍藏重之,這等古本兵籍可是不多見的,定要妥為收藏。」
徐皓月暗暗吃驚,今日他連續見到大周數位名臣,魏仁浦、王樸、王溥、范質、還有這個竇儼都是一代名臣、賢相,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居然能和這些人一同共事,這感覺真是奇妙。
范質和竇儼都領命之後,柴榮看了看天色已經到了正午,便吩咐御膳司傳膳前來,便和群臣一同在宣政殿上用飯。柴榮的飯食很簡單,和徐皓月自己平時吃的差不多,也沒吃到傳說中的山珍海味。
用完飯之後,柴榮又好言撫慰了徐皓月一番,說道:「朕知道你的才能不止於此,在朕這裡沒有親疏舊部之分,你先安心帶領兵馬操練,立下功勞朕一樣的封賞。」
徐皓月躬身拜謝,當下辭出宮來,范質和竇儼帶著隨從跟隨徐皓月一起離宮前去辦理柴榮交代的差事。
離了皇宮,范質年老坐了轎子跟隨,竇儼雖是文官,但卻和徐皓月騎了馬,並轡而行。
徐皓月看了看那竇儼,想起剛才柴榮曾說過他是一門五子進士出身,猛然想起難道他便是歷史上大大有名的竇燕山之子?當下開口問道:「竇大人,令尊名諱可是上燕下山?」
那竇儼微微一鄂道:「正是,難道徐將軍認識家父?」
徐皓月暗暗點點頭,果然是竇燕山之子,當下微微笑道:「令尊聲名遠播,我等晚輩自然知曉。燕山竇十郎,教子有義方。靈椿一株老,丹桂五枝芳。」徐皓月所念的乃是當代名相馮道為竇燕山所寫的詩句,說的是竇燕山教子有方,五個兒子全都中了進士,此詩廣為流傳,以至後來成為三字經中的名句,竇燕山,有義方。教五子,名俱揚,便是說的竇家一門五進士的奇事,而且五個兒子後來都是宋初的賢臣。
竇儼聽了甚是欣喜,口中謙遜道:「徐將軍過獎了,想不到將軍無人出身,這些微末的詩句卻還知道。」
徐皓月搖搖頭說道:「正所謂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這世間之事最難的便是導人向善,令尊能一下教好五個兒子,在下是極為佩服的。」
竇儼聽了徐皓月的話,眼前一亮,拱手道:「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的確是好句,在下受教了。真想不到徐將軍能出口成章,非是尋常粗鄙武人可比的。」
徐皓月抱拳還禮道:「竇大人謬讚了,只是在下初到京城還有很多事要請教大人。」
竇儼笑了笑道:「徐將軍客氣,但有何事不明,竇儼一定據實相告。」
徐皓月嗯了一聲,當下開口詢問其大周的一些政事民生來,他問得很是隨意,想到什麼便問什麼,也虧了竇儼是史官出身,大周的情況和立時淵源也都清楚,當下一一答了。竇儼心中也暗暗納罕,徐皓月和一般的節度使不同,那些武夫很少關心民生政事,只是醉心於兵馬陣仗,竇儼和他們相處下來,這些武夫除了自吹自擂,炫耀殺人殺得多之外,卻是沒有什麼可說的。徐皓月虛心下問,而且細微末節也不放過,便連田間賦稅這等事他也問到。
五代十國年間,各地征戰不休,朝代更迭、府衙換得跟走馬燈花似的,各州各府各縣之間的田稅都不一樣,一般上好田在兩地所收的稅率也不一樣,而且稅目繁雜冗亂,竇儼說起此事來,頭便一直搖個不停。
徐皓月皺眉道:「其實陛下可以統一各地田稅傜賦的,這樣便不會讓各地百姓所納的稅賦都不一樣了,朝廷稅收也可做得明明白白,更不會有貪官污吏鑽空子,巧立名目多收稅賦害民了。」
竇儼點點頭說道:「在下早有此想法,想要上疏陛下了,但各地節度使定稅不一、土地產出不一,而且說不定還會瞞報田地多寡,亦不好統一。」
徐皓月沉吟片刻道:「這事我等倒是可以參照前人成法,不用我們自己重新費神均田定稅。」
竇儼哦了一聲道:「此話何解?」
徐皓月緩緩說道:「竇大人可曾看過唐代元稹的均田圖?」
被徐皓月一提醒,竇儼一拍腦門道:「我怎麼把這個給忘了?元稹的均田圖的確便是成法,而且已然便是最好的成法了。」
徐皓月點點頭說道:「不錯,均田定稅,丈量土地,以據田目,上疏陛下頒行均田圖,廢除各種雜項苛稅,才能鼓勵百姓們開荒安居。」
竇儼大喜道:「徐將軍真乃奇才,竇儼佩服,我們倆好好商議一下,將所想的理至成書上奏陛下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