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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淮南大戰 第一百五十一章 殺子正軍法 文 / 不開心的橘子

    第一百五十一章殺子正軍法

    孫羽將朱元送出城後,便折回將軍府去,劉崇諫剛才的樣子太過癲狂,他和劉崇諫私交甚篤,打算過。&amp*最快更新**一路上只見到城西集兒口領飯食的百姓越來越多,心中暗暗心焦起來,這麼多百姓都斷糧了,靠徐皓月那小子接濟的那點糧食又能撐多久?都怪這小子多事,要是一早糧盡,大帥說不定早就開城投降了。轉念一想,百姓這時候多吃些也好,糧食沒了,大帥也不會坐視闔城軍民陪他死節,到時候便早早的開城了。

    轉眼見看到將軍府旗斗上那唐字大旗高高的飄揚,孫羽重重的吐了口吐沫,暗罵道老子該守的已經守了,該進的忠義早已進完了,難道真要為這狗屁的朝廷死節麼?

    進到將軍府內,孫羽直奔劉崇諫住的屋子而去,才到屋外便聽到屋內叮叮噹噹的摔東西的聲音,推門進去,只見劉崇諫仍是雙目赤紅坐在地上,滿地都是摔壞的瓦盞杯器。孫羽走上前急道:「少將軍,再忍忍,再忍幾天便好了。」

    劉崇諫抱頭大怒道:「忍得了嗎?父帥為何不讓我跟徐皓月、若蘭離開這鬼地方?一年多了,我受夠了!」他跟著抬起頭來,面色滿是哀戚之色:「我現在一睡覺,滿眼都是大哥的樣子,你說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孫羽心中微微不忍,蹲下身說道:「大帥是以大局為重,若是周軍沒有答應放過滿城的兵將百姓,這城咱們還得守下去,闔城百姓兵士都在看著大帥,他怎能將自己的兒子在這個時候送出城去呢?少將軍,再忍忍,虎毒不食子,大帥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劉家絕嗣,他一定會給你安排後路的。」

    劉崇諫面色慢慢的猙獰起來:「我不信,他最疼愛大哥了,還不是讓大哥去送死?大哥下葬的時候,他可是一滴眼淚也沒掉的!」跟著他站起身來,轉來轉去的走個不停,忽然說道:「要不我們偷偷出城投降吧,你認識那個什麼朱大人,讓他引薦,我們一定有活路的!」

    孫羽一聽,急道:「萬萬不可,少將軍,此刻正是關鍵時候,周主若見我們闔城軍民仍是抱著死守的決心,他才會服軟,才會答應放過滿城的百姓兵將。且不說咱們能不能出城去,就算出了城去,周主不允我等降,那便如何是好?」見劉崇諫呆呆的默然不語,孫羽又好言相勸了半天,見劉崇諫似乎想通,轉身躺倒床上蒙頭大睡,孫羽才輕歎一聲轉身出去。

    到了晚間,輪到輪到孫羽做值夜官,匆匆用了點飯食,孫羽戀戀不捨的離開溫暖的火爐邊,帶著手下親兵繞城開始巡查城防,這樣的夜路也不知道走過多少遍,孫羽覺得就算不打燈籠,自己也能繞著壽州城走上一圈了。

    城頭上迎風,不少兵卒躲在城垛子下,靠著面前一點篝火取暖,但那熱氣似乎還沒暖身,便被北風吹散了。孫羽也不呵斥他們,舉頭望了望城外黑黝黝的曠野,周營的方向也是營火點點,孫羽深吸一口氣,也不知道自己這一年是怎麼撐過來的,看到密密麻麻的周軍攻來的時候,他總是在想,打退這一次,打退這一次周軍就會退了,但是一次又一次,後來孫羽也懶得去念叨了。////

    想到劉仁瞻將薛夫人的首飾都捐出來充作軍資,孫羽覺得有些汗顏,自從被圍城的第一天開始,他便把這些年攢下的錢財寶貝都埋到自己的後院去了,這可是救命錢,說不定城破之後贖命用得到,但他現在也不確定到底用不用得到。

    站在北門城頭發呆之時,忽聽城門下一陣爭吵,跟著有人大聲慘呼起來,繼而便是刀劍拚殺的聲音大作,孫羽急忙帶人下去,只見北城門口十多人各執兵器廝殺在一起,一看都是自己軍兵服色,當下讓手下親兵上前止住,跟著大喝道:「都住手!自家人為何要打?」

    十多人中,孫羽認出有今晚守門的步軍都頭,那都頭大叫道:「孫將軍,有人假傳大帥手令要開城門出城!」孫羽大驚喝道:「都給我上!給我拿下!誰這麼大膽?」

    自己的親兵和城樓上的兵卒衝上去,打鬥片刻倒是將那幾人擒下,想不到擒下之人中為首一人竟然是劉崇諫!

    孫羽見狀大驚,急忙上前將劉崇諫扶起問道:「少將軍,這麼晚你出城做什麼?」

    劉崇諫大怒道:「我自有父帥手令,有機密事出城,你讓他們開城門!」

    那守城都頭大聲道:「手令上面只有大帥印鑒,並無監軍使周大人印鑒,大帥交代過,深夜開城必要有兩人印鑒才行!」

    孫羽暗暗叫苦,他知道劉崇諫定是想出城降周去,才偷了劉仁瞻的印鑒假造手令,正想托辭掩飾將劉崇諫先帶回去,想不到身後一群兵馬明火執仗的趕到,為首的正是劉仁瞻。

    劉仁瞻見到如此情狀,睚眥盡裂大怒道:「將這逆子給我拿下!」劉仁瞻身邊親兵猶豫不前,劉仁瞻大怒喝道:「沒聽到麼?把這逆子給我拿下!」劉仁瞻親兵這才上前將劉崇諫五花大綁起來。

    劉崇諫兀自大聲叫道:「你讓我出城去,我不要死在這裡!你不降,我一個人降!」孫羽大驚,如此言語怎能當眾說來?當下急忙上前摀住劉崇諫的口,笑著說道:「少將軍喝醉了說胡話!」

    點點火把的光耀之下,劉仁瞻面色冰冷得甚是可怕,身邊的眾兵卒也都是沉默不語,一時間北門上下靜得出奇。

    過了片刻,劉仁瞻握著劍柄的手顫抖起來,跟著一字一句的說道:「清淮軍都將劉崇諫貪生怕死,臨陣意欲降敵,將劉崇諫拿下,明日午時北門斬首示眾!」

    此話一出仿若驚天霹靂一般,在場的兵卒、將校皆是大驚失色,劉崇諫更是面如土色,一屁股坐在地上,顫聲道:「我、我是你兒子啊!」

    劉仁瞻咬牙道:「凡我兵卒將校,皆一視同仁,未有親疏之別,但犯我軍令,自然該治罪。你盜我印鑒,假傳軍令,和同袍兵戎相見,又想出城降敵,條條都是死罪!來人!將他押下去!明日午時問斬!」劉仁瞻的話擲地有聲,眾兵將都是心中一凜,孫羽撲通一聲跪倒地上大聲哭泣道:「大帥,少將軍少不更事,念在初犯,便饒他這一次吧,大帥,您就這麼一個兒子了!」

    孫羽開口求情,北城滿城的兵將皆是跪倒在地,一起大聲替劉崇諫求情道:「大帥三思啊。」「大帥手下留情,饒了少將軍這次吧!」

    劉仁瞻大怒喝道:「軍令如山,爾等不用求情!」說完大聲對親兵喝道:「將他押下!」眾親兵只得上前,將劉崇諫押了下去,劉崇諫這時候才知道害怕,他看到父親那雙眼中完全都是殺意,跟著大聲哭叫道:「阿爹,阿爹,孩兒錯了,您饒了孩兒吧!」

    劉崇諫淒涼的哭叫聲終於遠遠的不可聽聞,孫羽和北城兵將都是驚得呆了,劉仁瞻看了看孫羽,大聲道:「爾等繼續值守,不得懈怠!」說完轉身便走。

    孫羽呆了呆,回頭看看眾兵將,急忙大聲說道:「你們先回去值守,我去找周監軍使,好歹要救下少將軍才是!」吩咐完之後孫羽便匆匆去了。

    到了周廷構的住所,周廷構還沒睡下,聽孫羽說了劉仁瞻要處斬劉崇諫的事,周廷構驚出一身冷汗,急忙跟孫羽說道:「大帥只怕是氣糊塗了,才下此等亂命,你且去聯絡其他將領,然後一起去將軍府求情,我自去找薛夫人,只有薛夫人才能救下少將軍。」

    當下兩人分頭行事,周廷構到了將軍府,讓人通傳之後,才見到薛夫人,匆匆的將事情說了,周廷構急道:「夫人,如今大帥只有您能勸得了,少將軍年少不經事,怕死乃是人之常情,還請夫人前去分說,饒了少將軍這次吧。」

    薛夫人靜靜的聽完,秀目已經滿是淚水,跟著緩緩說道:「諸軍奮死不休,我兒卻想要投敵,不按軍令行事,卻如何對得起戰死的將士?如何對得起他戰死的大哥?一軍若是沒有軍法,何以服眾?我為崇諫之母,沒有教好他,沒有顏面去替他求情的。」說完便放聲大哭起來,不論周廷構怎麼相勸,薛夫人都不再言語,薛夫人身旁劉家的丫鬟、家丁亦是跟著大哭起來。末了,薛夫人緩緩吩咐手下丫鬟、家丁開始為劉崇諫準備後事。

    看到這般情景,周廷構滿眼都是淚水,怔怔的退了出去,他想不到薛夫人居然也是不願為兒子求情。匆匆回到將軍府門口,眾將已經都來了,有的聽了此事,連衣甲也不急穿戴便趕了過來,眾將都在將軍府正堂外跪求於地,周廷構也跟著跪下大聲替劉崇諫求情,但正堂之上燈火亮著,劉仁瞻便坐在堂上,卻好像一座塑像一般,一動不動的,對眾將的求情充耳不聞。

    天色濛濛發亮,眾將哭求一夜,劉仁瞻卻始終心如鐵石,一聲不吭。

    此刻天色大亮,劉仁瞻顫顫巍巍的走了出來,卻見他一夜之間,鬚髮盡白卻好似老了十幾歲一般,他走上前淡淡的說道:「周監軍使,勞煩你去準備行刑之事!」跟著看了看孫羽說道:「孫羽,你去準備些酒菜,我要崇諫。」

    孫羽忍不住哭道:「大帥,城內已經沒有酒了。」

    劉仁瞻哦了一聲,輕聲道:「後院的冬青樹下,還有一罈酒,你去挖出來吧,那酒本來是給崇諫大婚時準備,現下也正好派上用場,你準備好了來叫我……」

    孫羽放聲大哭起來,站起身急匆匆的準備去了,周廷構慘然拭淚站起身來,搖搖頭轉身也去了,眾將站起身來,在院中一起哭喊道:「大帥,我等一定效死守城!」

    ……

    大牢之內,劉崇諫大大的瞪著眼睛,彷如一具行屍走肉,劉仁瞻走進牢房內,將孫羽準備好的酒食放在他面前,緩緩說道:「這只燒雞是孫羽找遍全城才找到的,你娘親手給你烤的,你最喜歡吃了,多吃點。」

    劉崇諫聞言忍不住跪在地上大哭道:「阿爹,阿爹,孩兒知錯了,孩兒知錯了,你饒了孩兒吧。」

    劉仁瞻雙眼中淚水已經滾了出來,他那雙蒼老的手,慢慢輕撫著劉崇諫的頭,輕聲說道:「孩子,阿爹心中何嘗不是千刀萬剮般的難受?但軍法面前,阿爹不能徇私,如今更是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候,闔城軍民的性命便在周主一念之間,周主雖然來信招降於我,卻沒有隻言片語的話說要饒過壽州軍民,我等若是稍有鬆懈,便是前功盡廢,萬劫不復啊。」

    劉崇諫見劉仁瞻還是要殺自己,茫然的坐倒在地,喃喃的說道:「阿爹,你要用兒子的命換全城百姓將士的命?」

    劉仁瞻淚水還是不住而下,輕聲道:「是我們全家的命換全城的命。」跟著他倒了碗酒強笑道:「這酒是你出生之時,阿爹埋下的,還想著等你成婚之時,給你慶用,這酒有二十四年的力氣了,你全都喝了,待會兒醉了,便不會痛了,也不會怕了。」

    劉崇諫大哭著喊道:「你為什麼一定要我死?為什麼?」

    劉仁瞻亦是大聲哭了起來,顫聲道:「阿爹寧可你跟著爹娘一起去了,也不要孤零零的一個人留在世上受苦,阿爹怕你承受不住活下來的苦,我們一家人都要在一起的,你大哥已經在下邊等我們了,來,喝酒吧,喝醉了便沒有煩惱了,什麼煩惱都不會有了,阿爹在,你不用怕的。」

    大口的酒入口,大口的肉下肚,劉崇諫忽然覺得彷如回到了兒時,第一次和父親大哥一起喝酒的光景,卻是何等的愜意,何等的溫馨。

    很快劉崇諫喝得酩酊大醉,離開的時候,果然沒有絲毫的痛苦之處,似乎他永遠就在第一次和父親大哥一起喝酒的時光一般。

    在這個寒冷的冬日,壽州城守將劉仁瞻在北門親自監斬自己的最後一個兒子,首級傳視各城門,以正軍法,闔城百姓兵卒皆是大哭拜服不已,皆願意效死守城。劉崇諫的血留在了壽州城內,卻換得了闔城軍民的淚,血淚交織的這座孤城,卻依然昂揚不屈,城外周軍見此情狀皆是大驚失色,想不到壽州到了此刻,還有這般大的戰意,都是覺得不可思議。

    劉仁瞻斬殺親子之後,回到府中,嘔血三升,一病不起,只能在病榻之上指揮守城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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