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然大亮,周營內一片狼藉,李谷面色鐵青看著營地內死屍傷兵遍地,哀嚎之聲不絕於耳,冷冷的看了回來通稟的王彥升和王文昭一眼,重重一哼,拂袖回自己營帳去了。
王彥升和王文昭對望一眼,吩咐手下牙將、俾將救治傷兵、撲滅火頭、計點損失,之後硬著頭皮跟了上去。進到營帳內,李谷滿臉怒容坐在主位上,看到主帥面色不善,兩人都是默然不語。
「這些白甲軍是從哪裡來的?!」李谷嘶吼的聲音打破了寂靜,王文昭垂首答道:「末將猜想白甲軍是從湄水西岸過來的……」
李谷大怒道:「昨夜這些賤民用最粗淺的疲兵之計夜襲我軍!是誰告訴本帥,只是附近山野草民在驚擾我軍?是誰告訴本帥,出探十多里未見敵軍?是誰告訴本帥,前鋒軍尚未接敵,中軍人馬眾多,敵人必不敢來襲?!」
王文昭和王彥升相視默然無語,李谷怒氣未消厲聲喝道:「他徐皓月就是看準我等自信滿滿,才用這最粗淺的疲兵計夜襲了吾軍!」
王文昭躬身道:「大帥,昔年三國諸葛亮初出茅廬火燒博望坡,曹操手下沙場宿將夏侯惇亦是忘了狹處需防火這粗淺之理,被初出茅廬的諸葛亮火攻打敗。大帥,勝敗乃兵家常事,我等今後小心提防便可,諒他徐皓月也不會再有可趁之機。昨夜夜襲只是小敗,未傷及吾軍根本,如今白甲軍蹤影已現,吾軍尋途進討便可。」
李谷揉了揉自己的腦門,面上的怒容消退下去,歎了口氣問道:「追敵未見敵人蹤影,他們會逃到哪裡去?」
王彥升躬身答道:「大帥,末將以為那些亂民定是趁夜色渡過湄水回西岸去了。」
李谷皺眉道:「渡河?難道他們有水軍?」
王文昭搖頭說道:「大帥,今夜觀其兵馬少說也有兩千多人,末將從前在英山待過半年,英家沒有船隻,也沒有水軍,而湄水之上的唐軍舟師又是受鎮海軍節度使節制,就算是盛唐縣也無權調用,唐人如今急於求和,必不會向白甲軍提供船隻而絕了自己的議和之路。末將和王將軍所想一樣,敵軍定是從西岸潛渡而來夜襲,之後又潛回西岸去了。」
李谷沉吟道:「這徐皓月膽大心細,既然敢襲我中軍,此部白甲軍一定要聚而殲之,否則吾軍後隊行到此處,難保不會被這些白甲軍再次突襲。」說到此處,李谷霍的一聲站起身來喝道:「派五千兵馬渡過湄水,查探西岸白甲軍藏匿之地,定要將西岸之地斬盡殺絕!」王文昭和王彥升大聲領命。
正在這時,帳外俾將稟報,損失計點出來,昨夜一戰,周兵死傷兩千多人,輜重、糧草燒燬不少,營地中只找到對方一百多具屍體。李谷聞報,重重的嘿了一聲,低聲歎道:「日後再遇上白甲軍不可掉以輕心,不可掉以輕心吶……」
於是周軍中軍李谷部在王家灣停了下來,派兵渡過湄水西岸搜尋白甲軍,同時快馬將中軍遇襲之事告訴了前鋒白延遇部和後軍司超部。就在中軍停下搜尋的時候,不經意間和前鋒白延遇部的距離又拉開了不少,而後軍司超部的五千大軍正帶著大量的輜重、糧草快步趕上,殊不知前頭有什麼在等他們。
……
再說周軍前鋒軍先鋒都將白延遇領軍過了謝家灣,逼近盛唐縣治所騶虞城。此刻騶虞城內多了南唐應援都監高弼的三千兵馬,加上劉逸軒原本的鄉兵,大約有五千多人鎮守騶虞城。白延遇派出的探子回報,騶虞城已經戒備,城門緊閉,城上兵士守衛森嚴,看來已經有了準備。
白延遇自己所帶兵馬只有五千,其中半數為騎兵,步兵只有不到三千人,強行攻城只怕力有不逮,又詢問了探子去英山的道路,正在籌謀如何用兵之時,傳令兵飛騎而至,帶來的消息便是李谷的中軍昨夜被白甲軍夜襲。
聞報白延遇大驚,自己沿途過來未見唐軍或是白甲軍的一兵一卒,白甲軍是如何繞過自己的前鋒軍去襲擊中軍的?那傳令兵將李谷和二王的判斷一一說了。聽完之後白延遇沉思起來,李谷部留在王家灣進剿白甲軍,自己前鋒軍五千人到了騶虞城下,騶虞城已有準備,急切間難拔,既然白甲軍在王家灣出現,那英山上的白甲軍一定不多,此番南來便是要討伐英山的,不如就此殺進英山去,一戰定乾坤。
想到此處,白延遇招來騎軍都將齊勝,吩咐他帶領兩千多名周軍騎兵留在騶虞城外監視唐軍動靜,一旦唐軍出城應戰,兩千多周軍騎兵盡可在野戰中戰敗唐軍,野戰的話周軍騎兵可不會怕這些唐軍。白延遇自己則帶領兩千八百多名步軍趕往英山而去,騎兵進山作用不大,倒不如留下來監視唐軍,以保自己後路。
進到山中,哨探來報抓到幾名樵夫,白延遇親自詢問下,幾名樵夫為求活命說道另有小路可到英山桃花村,而從桃花村又有小路到英山主峰天堂寨,從天堂寨直下英山城可以避過英山山道上的三道險關。
白延遇也聽過王文昭說起英山城的情況,英山城在半山腰依山勢而建,上山的山道上有三道險關,極難攻打,如今聽聞另有小路可以上英山,白延遇自然大喜過望,他只想著盡快攻進英山城,又見幾名樵夫膚色黝黑,手上都是厚厚的繭子,卻是當地樵夫,又問了幾名樵夫小路可有埋伏,幾名樵夫答道前些日子有白甲兵下山而去,這邊小路未見兵馬,這話語到和李谷的消息相互印證了,當下白延遇不再懷疑,賞了幾名樵夫一些飯食,讓幾名樵夫帶路,當下周軍兩千八百餘人便跟著幾名樵夫踏進了茫茫的英山十萬大山之中。
走在濃密的樹林之內,這裡蔥翠疊嶂,古木蒼天,許多樹木都是百年老木,枝繁葉茂,甚至有些看不見頭上的陽光,林中時而鳥鳴聲響起,一派逸靜的景象,但白延遇無心欣賞美景,只見腳下的山路越來越陡,而且迎面而來的風中濕氣很大,腳下很是濕滑起來,急忙問身旁的樵夫道:「這天未有雨水下來,為何這山路如此濕滑?」
那樵夫咧嘴笑道:「俺們這英山一年之中到有一半時日都是雲霧繚繞的,此去不遠還有桃花飛瀑,因此霧氣濕重。」
白延遇嗯了一聲,跟著樵夫又走了片刻,手下士卒都是喘著粗氣,漸漸體力不支起來,白延遇也覺得腿腳酸脹,疲累之極,當下命士卒停下休息。
白延遇坐在一塊石頭之上休息,身邊親衛遞上牛皮水袋,白延遇喝了一大口,忽然想到一事,喚道:「讓帶路的樵夫過來。」想不到身邊親衛道:「那樵夫說要出恭到遠處去了。」白延遇哦了一聲道:「那其他幾人呢?隨便找個過來。」哪知道親衛前後找了一圈,幾名樵夫都不見了蹤影,回來稟報了白延遇。
白延遇聞報驚得呆住了,站起身來大喝道:「不好!大家原路退回去!」話音才落,一隻羽箭飛來正中白延遇身邊親衛面門,那親衛眼珠子被射中,仰面倒下一聲不吭的氣絕身亡。跟著周軍頭頂上羽箭如飛蝗般而下,慘叫之聲打破了樹林的寂靜。
「樹上有人!啊!」一名周軍小兵指著頭上茂密的樹枝喊道,但話音才落一隻羽箭正中那小兵胸膛。周軍在樹林中陷入了埋伏,每棵樹上都有多人伏在樹枝上,居高臨下放箭,到好像是獵人潛伏在樹上伏擊樹下的獵物一般。
每一刻都有周兵中箭倒下,但周兵的弩兵抬頭卻看不到樹枝上的人,胡亂發箭上去,卻馬上被羽箭射到,周兵大亂,紛紛往回奔逃,但路上濕滑,又是下山,周兵厚底的皮革靴子根本站立不住,舉著盾牌的周兵滑到之後,樹上馬上飛下羽箭來要了他們的性命。白延遇雙目赤紅,搶過一面軟盾舉在頭頂,拔出長劍嘶聲吼道:「快退!快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