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極為悶熱,太陽落山的時候,天邊泛起紅彤彤的火燒雲,各種飛蟲四處縈繞,只要稍有光亮的地方都有不少的飛蟲圍繞,天空黑雲壓頂,空氣悶熱得讓人喘不過氣來,一切都預示著一場狂風暴雨即將來臨。
回到了正陽地界,英家一行人算是稍稍安心,祁紅年的巖灘寨便在正陽地界,一行人便道巖灘寨歇腳。[.]
當天傍晚巖灘寨殺豬宰羊,大設宴席,招待一行人,祁紅年是主人,慇勤招待眾人,當下在巖灘寨的大堂之上,宴席開了百餘桌,眾好漢自然又是豪飲了一番。徐皓月這次學乖了,主動出擊,拎著酒罈子四處敬酒,跟著又使了一招禍水東引之計,將目標引向祁紅年這個地主,眾人紛紛向祁紅年敬酒,喝了片刻徐皓月借口如廁便溜到後院去了。
巖灘寨雖然沒有武王山莊大,但後院坐落之處有一片荷塘,夏日炎熱塘中群蛙鳴叫不停,很有一派荷塘夜色的味道。英若蘭等眾女在後院另開宴席,英若蘭要陪著周憲,所以就沒有到正堂去。而且回正陽的一路上,英若蘭也和周憲形影不離,根本不給徐皓月單獨說話的機會,重逢兩日兩人說過的話加起來不超過五句。徐皓月這個時候來到後院,也是想找英若蘭,他心中還有很多話想要問,周憲這個大周後如何會到穎上去呢?
來到荷塘邊,徐皓月倒是見後院內眾女飲宴的聲音,但祁紅年的女眷似乎也在作陪,自己就這樣進去太過失禮,便想著在荷塘邊等上一會兒。
此刻天色更加黑暗起來,烏雲蓋頂,大風驟起,徐皓月拔出腰間長劍,每天晚飯之後,他都要練劍的,就算是在行商的這些天也沒有中斷過。當下在荷塘邊,徐皓月練起劍法來,他一身淡紫色綢布袍子,在大風之中衣袂飄飄,配著飄逸綿長的太極劍法,倒是有幾分劍仙的味道。
大大小小的意圓畫了出來,徐皓月身子越轉越快,此刻天上一道閃電飛下,天地之間一瞬間被照得通亮,徐皓月這時候才發現自己身旁的泥土竟然被自己劃出一個大大的圓圈,這時候豆大的雨點開始往下落,被雨水一淋徐皓月心中一陣暢快,手中的長劍更加緊湊的舞動起來。
隆隆的雷聲之中,徐皓月只覺得自己出劍越來越有感覺,長劍刺出之時居然嗤嗤有聲,跟著又是一個閃電劃過天際,雨霧之中,徐皓月赫然看到英若蘭一身白衣打著一把油紙傘站在荷塘邊,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出來的。
徐皓月有些驚喜的收了長劍,跑過去問道:「若蘭,你怎麼出來了?」
閃電一過,世界又陷入黑暗,英若蘭低聲說道:「我們到那邊避避雨。」她晃亮火折子點起一盞燈籠,手中的雨傘向徐皓月那邊偏去,給他遮住雨水,其實徐皓月此刻已經全身濕透,遮不遮都是一樣。
英若蘭帶著徐皓月來到荷塘旁一座涼亭內,英若蘭將雨傘放下,跟著把燈籠掛在柱子上,看著徐皓月渾身上下都在滴水,柔聲說道:「你都濕透了,還是回去沐浴更衣吧。」
徐皓月搖搖頭說道:「若蘭,你是不是聽銀姑說了我從前的事?」
英若蘭身子微微一顫,若無其事的說道:「聽說了,你這趟下山就是要找你妻子,只是我想不到你的妻子和我長得很像。」
徐皓月點點頭說道:「我不是故意瞞著你,每天能看著你,我真的感覺很滿足。」
英若蘭淡淡一笑,盯著徐皓月一字一句的說道:「我不是替身,我是英若蘭,你明白嗎?」跟著不等徐皓月答話,英若蘭轉過身低聲說道:「我原諒你沒有對我說實話的罪過,先前我們的婚約作廢,回去之後,等我穩定了山莊局勢,我們兩人就和離,我英若蘭不願做別人的替身,更不願羈絆住你的腳步,你還是去找你的原配吧。」
徐皓月怔怔的愣住,問道:「什麼是和離?」
英若蘭低頭說道:「唐律戶婚中有雲,若夫婦不相安諧而和離者,不坐。和離就是夫妻倆合議解除婚約,這樣對大家都好,名聲都沒有什麼損礙。」徐皓月聞言心頭一震,只看她香肩微微顫動,知道她嘴上如此說,但一個女子和離過,名聲又怎麼會沒有損礙?
「你已經決定了?」徐皓月也不知道自己的話怎麼會帶著略略苦澀之味:「英家那邊你怎麼交代呢?」
英若蘭沒有回頭只是低聲說道:「你我再扮演一陣子夫妻,我安定了英家,自然不用再向誰交代什麼,而你也可以摘掉贅婿這個不雅的名號,這樣對大家都好。」
徐皓月胸中只覺得好似被重錘重重敲打一般,但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英若蘭不是柳靜如,不是柳靜如,但心底裡卻覺得苦澀無比。沉默片刻之後,徐皓月嗯了一聲歎道:「既然你已經決定,我尊重你的決定,回去之後我也會盡力幫你的。」
英若蘭背影輕輕顫動,低聲問道:「她和我真的長得很像?」
徐皓月嗯了一聲,英若蘭笑著說道:「她很幸福。」此話出口,兩人均是沉默了起來。
過了片刻,徐皓月說道:「不說這個了,那天你帶著秀依、凝雅走後怎麼會遇上周憲的?周憲貴為唐室夫人又怎麼會到穎上去?」
英若蘭這時才回過神來,哦了一聲說道:「周姐姐自小酷愛音律,六皇子李煜也很喜愛音律詩賦,和六皇子成婚之後,她倒是如魚得水,兩人很是恩愛。年初,六皇子說起他有一些盛唐時候流傳的《霓裳羽衣曲》的殘頁,便拿出來和周姐姐探究,六皇子希望此曲能重現人間。但殘頁所缺甚多,終究不能講這首神曲重現人間,六皇子深以為憾。後來周姐姐聽聞大周穎上城有人見過此曲譜的全本,但瞞著六皇子帶著幾個下人來穎上尋找,希望能完成六皇子的心願。」
徐皓月歎口氣說道:「這周憲還真是膽子大,如今亂世還敢四處亂跑,只是為了圓自己丈夫的一個願望,真是個癡情女子。」
英若蘭目光流盼望著亭外的雨線說道:「周姐姐是個琴癡,喜歡音律到了癡迷的程度,她自小長在官宦之家,也不知道外面世道的黑暗。結果到了穎上城,才知道那曲譜根本就是贗品。曲譜沒尋到,反而被大周人識破身份,周唐兩國最近暗雲湧動,周姐姐身份特殊,被人認出之後,周人便想抓住周姐姐獻給周主。好在周姐姐下人機警,連夜出逃,我帶著秀依、凝雅在路上遇到周姐姐彈琴,她的琴聲我還記得,便重新相認。之後大周派騎兵來追捕,一番苦戰之下,周姐姐的手下差不多都戰死,我們護著周姐姐退入仙人橋,姐姐手下還有一個老僕自告奮勇騎了白幡兒去找救兵,我也想不到他還真能遇上你們。」
徐皓月也坐下身,輕輕說道:「冥冥中自有天意,老天爺看你太多苦難,所以讓我來幫你。」
英若蘭錯愕的看了他一眼,悠然道:「你幫得很好。」跟著問道:「我聽沙老寨主說了,我不在的時候,你佈置方略、調配人手,一切井井有條,而且祈寨主也說,救我們那晚,你也是奇計跌出,英家武丁雖然武藝不錯,但終究不是鐵騎軍那些百戰精銳的對手,你卻能帶了五十多個人就打敗五十多個鐵騎軍,你還學過兵法嗎?還有,你怎麼知道周姐姐的名字?」
徐皓月這幾天肚子裡早就想好了說辭,作為一個現代男人,從小到大也看過不少戰爭片,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麼?仙人橋如此地形自然是打埋伏的好地方,而且天黑對方不清楚己方有多少人,這才一擊湊效。
「我沒學過兵法,只是書上看過一些,周憲的父親是當朝宰相周宗周大人,聲名隆重我知道不奇怪。其實我還知道很多事,只是現在還不是告訴你的時候,將來有一天我一定會告訴你的。」徐皓月只說了這幾句,英若蘭甚是失望,低聲說道:「你還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不過也對,還是不要告訴我的好,既然已經決定和離,我也不該知道你的秘密。」
她的語氣似乎很是失落,徐皓月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兩人又陷入了沉默,涼亭外是雨水的世界,這場雨下得好大,大得好像把這座涼亭與世隔絕了一般,兩人相隔不過數尺,但兩人心中是否也都有各自心雨的隔牆,兩人都不知道,也不知道這雨還要下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