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徐皓月和崔翰在桃花村中住下養傷,徐皓月的傷勢較輕,過了幾日便已經可以下地走動,崔翰也醒了過來,但他胸腹傷勢頗重,還下不得床。
童鐵頭等人得了徐皓月的錢財,第二日便買了數十斤粗鹽,桃花村每戶人家倒是都分到了一些。徐皓月問起為何會斷鹽,童鐵頭才把桃花村的情況說了。桃花村乃是武王山莊所轄的村莊,村上所種的田產大多都是武王山莊所有,而在這亂世之中,村民們托庇於武王山莊保護,加上武王山莊所受的田租比之南唐其他的官田、營田要低,村民們都安於現狀。
桃花村多種有茶葉和桑樹,出產桑蠶繅絲、茶葉,但近年南唐和後周關係僵化,兩國隱隱有開戰之勢,加上南唐盤剝日重,商旅南來收取繅絲、茶葉日漸稀少,壽州等地南唐本國前來收繅絲、茶葉的奸商趁機壓低價格,弄得桃花村產出的上好茶葉和繅絲賣的價格甚賤,只能勉強餬口,像鹽巴這樣的奢侈品實在是買不得很多。
數天前,山莊少莊主英若蘭也看出谷賤傷農這樣的害處,便獨自一人到壽州去找清淮軍節度使劉仁瞻,並且拜會壽州當地的商家巨賈,希望英山出產的繅絲和茶葉能賣個好價錢。英家和劉家是表親關係,劉仁瞻倒也痛快答應讓幾家商家幫助出貨,壽州的商家巨賈也敬佩英若蘭為人,加上他們商旅行商,在淮南境內也多需武王山莊拂照,他們更怕八十一寨響馬劫道,於是便談定了一個大家都接受得了的價格。只可惜英若蘭回到英山宣佈消息之後,便陷入被她兩個叔叔逼迫讓位的困局之中。壽州的商家見武王山莊內鬥,生怕英若蘭地位不保,先前的承諾作廢,便紛紛做壁上觀。這樣一來可苦了英山一地的茶農和桑農,僅桃花村一地,上好的一筐筐春茶只能在房前屋後晾曬,卻沒有賣家,所以一來二去,桃花村的村民沒有收入,便紛紛斷鹽了。
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徐皓月便提議去看看桃花村的春茶,從前他守倉庫的時候,倒是接觸過茶葉,對各地名茶都有瞭解,童鐵頭說道將春茶晾曬後用蒸青法保存,他有些不解,後世綠茶大抵都是炒青法保存,桃花村的茶農怎會用蒸青法呢?他可不知道炒青綠茶製法是在十二世紀末發明,現在是五代十國末年,還在用著蒸青的製法。
來到童家的後院,銀姑和她娘正在忙著用大筲箕將茶葉散鋪開晾曬,見到徐皓月和童鐵頭到來,銀姑俏臉一紅叫了聲:「阿爹。」銀姑她娘抿嘴笑道:「怎麼不喊徐大哥呢?剛才不是還老在說道徐大哥、徐大哥的嗎?」銀姑嬌嗔道:「娘,你怎麼都說了?」
童鐵頭只怕惹徐皓月不高興,急忙斥道:「你們娘倆少說兩句,徐先生是來看看這春茶的,先生念過書,有法子幫咱們制茶。」崔翰醒來之後,童鐵頭聽崔翰老叫徐皓月做先生,稍微打聽了一下,崔翰又誇大事實,到把徐皓月捧得天上有地下無的,所以童鐵頭更加尊敬徐皓月,也跟著喊先生。
徐皓月連忙說道:「童大叔,沒事的,銀姑天真爛漫,是個好姑娘,說笑幾句沒什麼大礙。」跟著他走上前從筲箕裡抓起一把春茶聞了聞,又放在手心裡研磨了幾下之後放到嘴裡嘗了嘗。徐皓月只顧著看那春茶,沒注意到自己剛才說的那話讓銀姑秀臉通紅,一顆心怦怦直跳。
這春茶入口鮮醇甘爽、齒頰留香,徐皓月倒是記起這茶在後世應該是有名的英山雲霧茶,這茶種在大別山南麓英山附近,境內峰巒疊翠,雲霧繚繞,獨特優越的生態環境和氣候條件造就了品質上佳的英山雲霧茶,是上好的綠茶品種。當下徐皓月說道:「童大叔,這茶極好,只是以蒸青法焙製出來的茶葉,茶色茶香都會略有不足,我倒是記得書中看過有種炒青製法,不知童大叔可知道?」
童鐵頭搖搖頭說道:「俺們這裡自古以來都是蒸青,這炒制並未試過。」徐皓月點點頭說道:「那好,咱們就來試試這炒青製法,我也只是書上看過,咱們摸索著來試試。」銀姑瞪大眼睛,她想不到徐皓月還懂得制茶之法,當下欣喜拍手的說道:「好啊,徐大哥有新法子制茶,我也要學學。」
當下童鐵頭喊出兒子童虎頭,一家人在後院按著徐皓月的交代,支起大鍋,開始研究炒茶製法。反覆試驗幾次之後,炒出的茶葉總是色澤微黃,顯然是火太猛,炒得茶葉有些焦黃。徐皓月當下命童虎頭減火,以文火炒制,他到記得去杭州旅遊時,見過炒茶,又讓銀姑執扇在一旁扇著,他用手在鍋內不停的翻炒,過了一會兒炒干入焙,反覆試了十餘次之後,製出來的茶葉色澤總算是翠綠色的了。
童家人試著泡製了一壺,果然茶水色澤翠綠油潤,條索緊秀勻整,湯色嫩綠明亮,滋味鮮醇甘爽,比蒸青法製出的茶葉更加好。
童鐵頭大喜道:「徐先生果然厲害,這茶葉能製成這般味道,咱家的茶不怕賣不到好價錢了。」
「老童,你們家在弄什麼古怪玩意?我隔著老遠都聞到了香氣。」孫庭運的聲音傳了過來,只見孫庭運一身道士打扮笑嘻嘻的站在院外的籬笆旁向裡面瞻望。童鐵頭急忙說道:「沒什麼,你這赤腳郎中,今日怎麼又扮作道士了?」
孫庭運嘿嘿一笑說道:「鄰村有人撞上髒東西,我去幫著畫符驅鬼,剛才聽你說什麼能賣個好價錢?有好東西可別藏著。」
童鐵頭怒道:「你聽岔了,什麼都沒有,快去捉你的鬼去吧,你又做郎中又做道士的還怕賺不到錢麼?這農家之事你少打聽。」
孫庭運指著童鐵頭說道:「貪心必遭劫數,呵呵,貪心必遭劫數。」說著在童鐵頭的謾罵聲中飄然而去。
見孫庭運走遠,童虎頭奇道:「阿爹,孫郎中問起,你怎麼不說實話呢?」
童鐵頭斥道:「你傻啊,這要是大家都會了這法子,咱家的茶葉還能賣得起價來麼?」說完他見徐皓月似笑非笑的神情,急忙又說道:「再說了,這法子是徐先生所創,咱們怎能胡亂外傳?」
銀姑撅著小嘴說道:「阿爹,我倒覺得讓村裡人都知道也不是壞事,大家都能賣到好價錢才好呢。」
童鐵頭大怒伸手就要去打銀姑:「黃毛丫頭知道什麼?胡說八道,看我不打你!」
徐皓月上前攔住說道:「童大叔,銀姑說得沒錯,其實我這炒茶之法稀鬆平常,易學易懂,也沒什麼稀奇的,這桃花村有多大?一來二去大家還是會知道的,倒不如說了出來,要是全村的茶葉都有這般品質,打響了名號,茶商們才會樂意到這裡收購的。」
童鐵頭見徐皓月這般說了,才怏怏的說道:「此法是先生所創,既然先生都如此說了,俺也沒話說,明日我就讓村裡的人都來學此法。」
「如此最好。」徐皓月微微笑著看著鍋中的茶葉,心中微微一痛,他想起那年在杭州龍井村旅遊的時候,就是和柳靜如一起的,那時柳靜如還握著自己的手,笑語晏晏的和自己一起看炒茶,仿若昨天才發生的事一般,想到這裡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胸口的並蒂蓮香囊。
童虎頭見徐皓月三言兩語竟然把平日裡蠻橫無理的阿爹給說服了,心中不但敬佩徐皓月能殺猛虎,此刻又見徐皓月還會如此奇妙的制茶之法,心中早把徐皓月當做天人來看待,滿眼都是崇敬之色。
銀姑也差不多,但她的眼中還多了一絲情意,見徐皓月看著鍋中的茶葉發怔,還摸著胸口的一個香囊,面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一種難以形容的惆悵寫滿了他的臉頰,男人這種時候的摸樣最是迷人,銀姑看了不由得更加癡迷。
數天之後,徐皓月總算把炒茶之法教給了桃花村的村民,徐皓月也趁著這個機會和村裡唯一會寫字的孫庭運學了幾手唐代的楷書,唐代的文字大體都是繁體字,有些字和現代的繁體字都不一樣,更別說簡體字,徐皓月又虛心的學了一遍文字。一法明,萬法通,他到學得極快,學了幾日之後,他把炒茶之法寫了下來,以備流傳。
這天午後無事,崔翰倒是能在床上坐起,但卻還下不得床,銀姑進來給崔翰送吃的,大家便聊了幾句,徐皓月偶然聽銀姑說起這桃花村外那小河上有數座瀑布,景色極美,便想起自己答應過柳靜如,要帶她遊覽名山大川,又暮然想起這英山十里桃花溪在後世也是極為著名的景色,左右無事徐皓月便說想讓銀姑帶自己去看看。銀姑聞言欣喜非常,秀臉微紅忙不迭的答應了下來。徐皓月渾然沒有察覺銀姑對他態度的變化,倒是崔翰看在眼中,暗暗發笑。
被後世譽為「華中九寨溝,中原第一溪」的英山十里桃花溪,下有碧綠如玉的桃花潭,上連瓊花碎雪的桃花瀑,全長十里,當真是鬼斧神功天造物,自然山水賦神奇。桃花溪水,匯英山萬泉之水,聚百壑之流,或奔流曲繞,或飛流直下,穿巖鑿壁,瀑飛潭串,如鏈如龍,破谷穿林,氣象萬千;其谷,集千石之怪,萬樹之奇,或獨立成形,或偶合成景,龍、蛇、龜、螺,鳳、鶴、蟲、魚應有盡有,惟妙惟肖,徐皓月走在其間宛如置身人間仙境一般。
桃花溪旁,銀姑笑語連珠的說著這山水美景,徐皓月卻有一句沒一句的應著,他心中只想著不知道在天堂的柳靜如是否也能感受到這大自然的美景。
走了片刻,銀姑看到不遠處幾株果樹上的野果長的正好,便說去摘幾個解渴,讓徐皓月自己先看著桃花溪的景致。徐皓月也沒聽進去,獨自循著奇山怪石慢慢爬了上去。
翻過一處石崗,一處碧綠清澈的潭水浮現眼前,一股水流從山頭上直洩而下,水流打在石頭上,好似散花瓊雪般飛濺開來,蔚為壯觀。溪水流動聲響之間,徐皓月忽然聽到有人說話,凝神聽去,卻是水潭邊,隔著一塊巨石後面似乎有人,走近數步,一句話飄然入耳,讓徐皓月心中怦然一動,「秀依,你不用再勸,我英若蘭做事從不後悔,這個親我招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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