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溢茗僅用一個晚上時間,就從自己一年來閱讀翻譯的歐美各**事刊物的筆記資料,摘錄出幾十條經過歐美權威機構嚴格實驗、並予以認證的武器裝備評議總結,結合目前國內軍的建設和裝備情況,寫出洋洋灑灑一萬五千字的《軍武器裝備展趨勢》,簡要陳述當前湧進國內的各國武器種類、用途特點和各地軍裝備情況,將各國同類型武器裝備放到一起進行優劣對比,後結合國內實際情況,闡述自己的武器裝備展思路。
報告上呈總督趙爾巽一周後,蕭溢茗嚴格遵照公的傳遞程序,把軍第十七鎮的裝備申請報告呈送總督衙門書記官。
事情果然不出蕭溢茗所料。
趙爾巽早三天以前,就把蕭溢茗所寫的《軍武器裝備展趨勢》拿出來,讓身邊的武高參一起閱讀討論,獲得眾高參的一致推崇。
趙爾巽高興之下,親自這份「大有見地、意義深遠」的報告前寫了三頁紙的讀後感,然後讓書吏用漂亮的楷體謄寫兩份,蓋上大印之後命速呈朝廷和陸軍部。
又過了兩天,由軍第十七鎮統制官朱慶瀾牽頭、四名下屬將領聯合簽名的購買日本裝備和赴日考察申請報告送到趙爾巽案頭,已經被蕭溢茗的報告深深打動的趙爾巽看完非常不悅,認為朱慶瀾這份去年就被他兩次駁回的報告,純屬「不知自省、漫天要價」,除了不心疼銀子之外,毫無可取之處,就連基本的淺顯的「可能統一武器口徑以減輕軍需後勤壓力」的道理都不懂,如今近半軍裝備的是四川兵工廠生產的漢陽造步槍,七口徑所佔的比例越來越大,朱慶瀾反而捨近求遠諸多挑剔,再次鼓噪要去日本購買八千支日本步槍、二十幾門火炮和幾挺機槍,怎麼能讓趙爾巽不生氣?
結果自不用說,趙總督連半個字都沒有批示,抬手就扔給等候一旁的書記官,這份報告終自然而然落得個「存檔」的命運,也不知什麼時候才會被重提起。
蕭溢茗等了兩天,沒見朱慶瀾的報告批復下來,嘿嘿一笑吩咐配的助手、畢業於陸軍速成學堂第一期的鄭長澤把陸軍講武堂的報告調來,看完之後考慮片刻,吩咐鄭長澤前往講武堂看看,瞭解一下所反映的情況是否屬實。
鄭長澤與楊森、劉湘、王謙、喬毅夫等人都是速成學堂同學,身體單薄,言語不多,不顯山不露水卻善於思考和行動,學習成績和軍事理論基礎均名列前茅,要不是身體條件欠佳,此刻他根本就不應該這裡,而是應該保定陸軍速成學堂深造。
來自川內江的鄭長澤比蕭溢茗大一歲,但他對自己的教官蕭溢茗非常尊重和欽佩。畢業分配時鄭長澤進入軍當兵班長,一幹就是一年,一年後軍擴編,不願意隨波逐流、拉幫結派的鄭長澤自然無法提升,沒有任何一個將校現他的滿腹才華,後來的上官把他流放到輜重營運輸隊當個協軍校,相當於少尉司務長。
蕭溢茗來到兵備處之後,翻閱軍各部檔案時無意現鄭長澤的名字,略一琢磨,就知道自己非常欣賞的這個學生遇到了什麼,正好蕭溢茗缺少配個副官,立刻下將鄭長澤調到自己身邊,鄭長澤隨之官升一級,成了兵備處副軍校參謀官,蕭溢茗也把鄭長澤當成自己兄弟看待,對他從不隱瞞,信任有加。
鄭長澤自此生機煥,工作勤勤懇懇,事事想前面,把蕭溢茗的公事房打理得整整有條,優秀的才華終於有了展現的舞台。
次日上午,蕭溢茗進入自己的公事房,一眼就看到桌面端正擺放的報告,蕭溢茗拿起來欣賞好久,對鄭長澤的漂亮書法讚不絕口,看完報告是深為慶幸——終於得到個嚴謹求實、腹有料的助手了。
下午兩點半,應四川陸軍講武堂總辦吳庸、會辦王凱臣、學監朱湘溪的邀請,蕭溢茗欣然來到講武堂,為本屆學員做演講。
由於吳、王、朱三人均出自總督大人的參軍系統,和蕭溢茗關係融洽,彼此間交情都不錯,八余學員也知道目前所學的幾本優秀教材出自蕭溢茗之手,所以師生們對蕭溢茗的到來非常歡迎和期待,蕭溢茗進入學校尚未下馬,就看到全校師生列隊歡迎掌聲如雷。
抱著不怎麼純潔的目的而來的蕭溢茗還是那麼有風,站高台上,先向一群教官敬禮,再向全體學員敬禮,沒有半點兒做作和傲慢,因此他的手剛放下,立刻贏來師生們的又一陣掌聲。
蕭溢茗不再客氣,面向八余學員緩緩吸口氣:
「弟兄們,這是我第一次站這麼多令人尊敬的師長、同僚和八多名優秀青年面前講話,這種感覺和上課講課不同,有點心虛!我上台的時候一直心裡問自己慌什麼?這一刻我明白了,之所以心虛,之所以心慌,是因為今天面對的,台上是知識和閱歷比我淵博的老師和同事們,台下是國家民族未來的棟樑,所以我底氣不足了。」
全場短暫的驚愕之後,哄然大笑,緊接著熱烈的掌聲響起,吳庸幾個忍不住笑出聲來,交頭接耳說沒想到這小子這麼能蠱惑。
掌聲稍停,蕭溢茗接著說道:
「場的大部分弟兄都知道,我蕭某人曾擔任過陸軍速成學堂的教官,督練處公幹的時候做的也是軍事教育的事,不久前才調到兵備處的,可是我今天要說,我蕭溢茗不稱職,對不起場的所有老師和弟兄們,因為這麼長時間我沒來看望大家,不瞭解大家的學習和生活情況,直到數天前,接到總辦吳大人上呈的報告才現,被譽為四川軍隊未來的棟樑、承載著數千萬父老鄉親殷切希望的八多名學員,每天扛著的訓練用槍竟然全是陳舊不堪、故障出的淘汰品,寒冷的晚上蓋身上的還是五花八門如同叫花子一樣的棉被……弟兄們,我蕭溢茗今天不想表什麼演講,我只想對弟兄們說一聲:對不起!」
台上一片愕然,台下悄然無聲,無數雙眼睛望著深深鞠躬的蕭溢茗很快泛起潮紅,數以計的師生為蕭溢茗的陳懇自責而感動得熱淚盈眶。
蕭溢茗抬起頭,提高聲音大聲說道:
「弟兄們,我保證今天太陽落山之前,讓所有人手上握著好的嶄鋼槍;我保證今天太陽落山之後,弟兄們身上能蓋上暖和的軍用被子,如果做不到,我蕭溢茗就脫光了,天天站門口為弟兄們站崗!」
蕭溢茗說完敬個禮,不管不顧地跳下高台,一雙雙或者愕然或是激動的目光注視下,大步走向自己的馬匹,一個箭步飛身上馬,接過侍衛長拋來的馬鞭策馬而去。
沒跑出幾十米,排山倒海的掌聲和歡呼聲從他背後一**湧來。
一個半小時過去,兵備處的二十多輛運輸馬車開進講武堂操場,八多名整齊列隊的學員激動萬分,看著一個個印有外字母的長箱子被搬下來後立即撬開,教官們從裡面拿出一支支嶄的德國毛瑟式步槍,無比珍惜地給每一位興奮期待的學員,邊上陸續卸下的,還有一箱箱沉重的子彈。
槍尚未完,又有一長溜大馬車進入操場,三十多名身穿華西公司制服的工人跳下馬車,很快從車廂裡卸下一捆捆綠色軍用棉被,以及一個個裝滿軍用毛毯的大紙箱,工人們幹完之後,只是對上去感謝的教官們笑了笑,立刻跳上馬車,轉眼走得乾乾淨淨。
等師生們到處尋找蕭溢茗的時候,才現令人尊敬和愛戴的蕭大人沒有來,弄得師生們感交集感歎不已,今天這一幕幕,已經深深銘刻大家腦海裡,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蕭大人哪兒?此刻他又幹什麼?
總督大人的書房裡,蕭溢茗站間低垂著腦袋:「師伯,小侄恐怕會落得個假仁假義譁眾取寵的罵名。」
趙爾巽笑著搖搖頭:「沒你說的這麼嚴重,哪怕有人說閒話,你也為學生們幹了件好事,只是略顯魯莽,有欠考慮罷了。這不是一千支步槍和一千套被子毛毯的問題,而是你的做法,等於打了軍統制朱慶瀾和那幫協統的臉,要不是他們開學之前,強行換走講武堂的槍,要不是他們縱容手下,偷走給講武堂學生的被子,也就沒有今天這檔事。總的來說,你沒做錯,不需要自責。」
「可是……小侄的確是存著私心的,這一年來滿肚子的委屈,今天終於不管不顧地洩了,幹完才知道惹下了麻煩。」蕭溢茗老實坦白毫無隱瞞。
趙爾巽一聽笑了起來,笑完豪爽地說道:「得罪他們又怎麼樣?難道他們還敢報復你不成?你手裡的權力可不是擺設!知道我為什麼調你到兵備道當會辦?又為什麼遲遲不任命的兵備處總辦?就是因為你小子性子太善,受了委屈從來不說,這樣下去,如何養成見機行事、殺伐果斷的大將風範?我就是要磨練你,明白了嗎?」
「師叔……」
蕭溢茗抬起頭時已經雙眼紅,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趙爾巽不耐煩地揮揮手:「好了,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作此小女兒狀?給我把胸膛挺起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滾!」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