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老師趙爾豐,蕭溢茗終於徹底放鬆下來,速成學堂要到春節後才開始忙碌,總督衙門各部到了年底各忙各的,只有負責軍隊訓練計劃制定監督、負責軍事教育的督練處為清閒,蕭溢茗每天上午只需到總督衙門應個卯,就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時間。
蕭溢茗已經搬進房。
的四合院是個三進式院落,擁有東、西兩個院院,東面漂亮的小院子共有兩層式正房和普通廂房八間,如今已是屬於易姐和幾個小丫頭的自由天地。
西苑相對簡單,但卻寬敞很多,與東院對稱的兩層正房是麻剛的,其他四間建有通鋪的廂房住著七個十歲以上的男孩。
小院間是個練武場,場地周邊分佈著沙包、木樁和石擔石鎖等設施,一群男孩每天早晚都上面打熬力氣,白天上午要和所有孩子一樣跟隨請來的先生唸書識字。
後院是風景秀美的小山和魚池,緊鄰院建有兩排寬敞的廂房,四姐和個上年紀的女人就住此處,每一排房子都有乾淨整潔的廁所和銅製的水龍頭,生活非常方便,住得非常安逸。
東西兩個小院之間的院,全都是高大的兩層建築,一層是大客廳,客廳兩邊是帶有洗澡間和衛生間的客房,二層全部屬於蕭溢茗的私人空間,順著厚實的鐵木寬樓梯上去,就進入掛滿名人書畫和各種裝飾物的會客廳,客廳北面是設施齊全的寬大臥房,東面是書房,南面有個寬闊的露天陽台,站上面能遙望米之內的景物。
如今,蕭溢茗每天都給即將啟程前往日本的王謙和何成良教授數學和幾何課程,完了留下大量習題讓兩人解答,有時也到前院看看孩子們的上課情況,興致來了也會給孩子們講講國和世界歷史。
幾乎每隔一天,蕭溢茗就會帶上王謙和何成良出去走走,有時日本人塚源次郎家裡做客,有時到英國人羅柏亭家裡蹭西餐,多的還是茶樓專用的雅間裡,與越來越出名、越來越有錢的合作者莊森和德國武官夏普樂、德國商務官沃勒爾等人談天說地。
頻繁的社交,讓王謙和何成良受益匪淺,聰穎的兩人明白蕭溢茗的良苦用心,暗暗感激蕭溢茗無微不至的照顧,學習極為刻苦。
捷達車行已經數轉給吳三的老爹吳大川,車行總部也從原址遷到南城,包括五輛人力車內的轉讓價僅為三萬大洋,吳家老二自此成為成都大的人力車行掌舵人,洪門南堂弟兄對寬厚大方的蕭溢茗感激不已,每個見到蕭溢茗的洪門弟兄不是稱呼他為「蕭爺」,就是和吳三一樣親切地叫聲「小哥」。
歷一ま年元旦剛過沒幾天,繼位不久的小皇帝宣統的一系列「改良措施」下達全國,先觸動的是全國警察系統,四川總督趙爾巽早有準備,接到電傳公的第二天就開始動手,嚴格遵循朝廷件精神,把原屬陸軍的警察徹底劃歸掌管民政的布政使管轄,蕭溢茗的頂頭上司朱慶瀾終於晉陞四川巡警道總辦,原警察總局總辦周肇祥擔任剛剛升級的四川高等警務學堂總辦。
朱慶瀾春風得意走馬上任,蕭溢茗同樣心情舒暢,雖沒有朱慶瀾的幸運,但也官升一級,成為僅次於督練處總辦的督練會辦,資格年限正好達到補升的兩年規定,順利晉陞正軍校軍銜,相當於陸軍上尉。
「補升」並非晉陞,清軍的軍銜制非常嚴格,一個蘿蔔一個坑,有一個缺額才會補上一個,因此稱為補升,若是上面的人佔著茅坑不拉屎,空不出名額來,下面苦苦等待的人哪怕到了規定的晉級年限,哪怕再怎麼老資格,也沒辦法升上去,因此軍內晉級不叫晉陞,而叫補升。
蕭溢茗舉薦兩個「立下大功」的人,同樣獲得令人眼紅的破格任用,經驗豐富的樊春林連升五級,擔任成都警察總署警探科副科長,兼任警探隊長,一躍成為等二級品警官;麻剛也因「偵破大案」之功,破格擔任北正局成立的警探隊隊長,成為次等一級八品警官,正好管轄自己的大片產業區。
這一年的春節,蕭溢茗過得非常累,方方面面的拜訪者絡繹不絕,官場官吏和軍將校都已知道蕭溢茗是總督大人的寵兒、邊務大臣的關門弟子、統領大人的好兄弟,前途一片光明仕途不可限量,只要他能幫自己總督大人和統領大人面前隨便提一句,還不得像樊春林、瑞永和唐五麟等人那樣轉眼就官升幾級?
商人們對短短兩年掙下數十萬身家的蕭溢茗為佩服,放眼整個成都,誰不知道只要和蕭溢茗的華西公司拉上關係,就意味著豐厚的利潤隨手可得,絕對的穩賺不虧,不信請看如今的洪門吳家、原本開革小小雜貨鋪如今以成為晉富紳的羅家,還有洋灰廠一年內規模和機器都擴大兩倍的張家……
重要的是,這位年紀輕輕的軍政界秀修養過人心地仁厚,不但從不落井下石,還會為犯事的同僚仗義執言巧妙開脫,一份份天大的人情送出去,卻不求半點回報,不會幹那些仗勢勒敲骨吸髓的卑鄙勾當,無論當官還是做生意,他都以誠為本善結良緣,這樣的人不去巴結,還去巴結誰?
洋人今年對蕭溢茗也無比熱情,且不說一貫與蕭溢茗保持良好合作關係的英國富商羅柏亭和莊森、日本富商塚源次郎,德、英兩國的領事也先後舉行隆重的宴會,專門盛情邀請蕭溢茗和他的朋友們歡聚一堂,弄得成都官場和整個商場一片震動——這可是老佛爺和親王們都罕有的禮遇和面子啊!
蕭溢茗沒有因此而改變分毫,無論與誰相處,他仍舊是那麼彬彬有禮溫爾雅,遇到品秩比他高的官員仍舊主動停下問候;和來訪的商人一起聊天,他仍舊主動去斟茶;走大街上看到尋常孩子摔倒仍舊過去扶,總是裝著英國進口太妃糖的口袋從沒空過,弄得嘴甜的孩子們如今看到他遠遠就大喊「小哥」,他仍和以前一樣揮揮手笑著答應,若不急著去辦事,說不定他還停下詢問幾句家常話。
其實蕭溢茗遠沒有外人看來那麼悠閒從容,年後上班的第一天,總督大人讓袁先生給他送來朝廷下的改制公,按照朝廷和陸部的意思,由於皇上、皇太后的葬禮耗費巨大,連年赤字的朝廷已經債台高築,因此,四川軍已經不可能按照計劃的擴編方案執行,原定建立三個鎮軍的計劃變成了一個鎮,還要求所有的武器裝備和費用自行解決。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忍了,可另外幾份不容分說的公讓人傷透了腦筋:自今年起,四川全省不但要繼續保證周邊數省的二十餘萬駐軍費用,朝廷還要四川原本承擔的稅賦上再加三成!
蕭溢茗終於憤怒了,好如今有了單獨的公事房,炸碎茶杯踢爛椅子沒人看見,兩個侍衛守外間沒人能進來。
憤怒過後,喘息稍定,蕭溢茗彎下腰,收拾一地的碎瓷片和爛木頭,拉過留給來訪者的椅子無力地坐下。
他非常清楚,所有的一切美好願望即將被朝廷幾張薄薄的紙片改變,數千萬四川父老鄉親將會越來越苦欲哭無淚,整個四川的農業和工商業將會遭到巨大的打擊。
兵工廠的進一步整改和壯大沒戲了,已經蕭溢茗心權衡半年、可以讓全城四千多貧苦民眾受益的舊城改造計劃也完了,的三年制高等警務學堂的校區建設計劃泡湯了,提升陸軍速成學堂和陸軍小學的教學訓練水平也不能幹了……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整整一個上午,蕭溢茗坐那一動不動。
午飯前,袁金鎧進來看到他頭撒亂臉色灰敗的樣子嚇一跳:「溢茗怎麼了?身子不舒服了?」
蕭溢茗緩緩抬頭,好一會才無力地回答:「師兄,恐怕今年咱們再也看不到師伯和民眾的笑容了。」
袁金鎧呆滯良久,拉過張方凳緩緩坐下,幽幽長歎一聲:「恐怕讓你說著了,老師已經連續三天茶飯不思,他也苦啊!咱們這個朝廷啊,恐怕真像你說的那樣日暮西山了。」
蕭溢茗問道:「師兄,能不能走走朝裡幾個王爺和大臣的門路?哪怕悄悄送出去兩三萬銀子,也好過一下增加千多萬負擔?你也看到了,如今的四川形勢多麼惡劣,雖然咱們出其不意端掉了幾個亂黨窩點,可民心民意是咱們能對抗的嗎?步履艱難搖搖欲墜的四川工商業經過兩年的鼓勵和扶持,好不容易才有點生氣,咱們能眼睜睜看著它崩潰嗎?殺雞取卵啊,弄不好要出大事的!」
袁金鎧苦笑道:「愚兄何嘗不知道啊?可這一切不是你我能改變的,唉!目前看來,也只好走你說的這一步了,按照老師的意思,恐怕愚兄近日得走一趟北京,但是成與不成不是咱們能預料的。溢茗,愚兄知道你心地仁厚,不忍目睹巴蜀父老加重負擔,老師和愚兄一樣於心不忍啊!不管如何,你可千萬不能把什麼都寫臉上,再大的苦楚也得悄悄忍著,明白嗎?」
蕭溢茗點點頭:「謝謝師兄教誨,小弟明白了,出了這屋子就精神點。」
「別擔心,辦法都是想出來的,安安心心幹你的事情,若是需要愚兄幫忙,你管開口,公事上幫不了大忙,私事還是能幫一些的。」袁金鎧懇切地笑道。
「謝謝師兄……要是沒事,小弟請你喝兩杯?」
「我就知道你小子要喝酒,走,上我家去,老師准咱們半天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