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純文字更新快哦!更新時間:2012-08-29
傅紅雪走出門的時候,門外不知何時已多了兩盞燈。
兩個白衣人手裡提著燈籠,筆直地站在街心。
傅紅雪帶上門,慢慢地走下石級,走過來,才發現這兩個提著燈籠的人身後,還有第三個人。
燈籠在風中搖蕩,這三個人卻石像般站在那裡,動也不動。
燈光照在他們身上,他們的頭髮衣褶間,已積滿了黃沙,在深夜中看來,更令人覺得說不出的詭秘可怖。
傅紅雪根本沒有看他們。
他走路的時候,目光總像是在遙望著遠方。
是不是因為遠方有個他刻骨銘心、夢魂縈繞的人在等著他?
可是他的眼睛為什麼又如此冷漠,縱然有情感流露,也絕不是溫情,而是痛苦、仇恨、悲愴!
他慢慢地穿過街心,那石像般站在燈籠後的人,突然迎上來,道:「閣下請留步。」
傅紅雪就站住。
別人要他站住,他就站住,既不問這人是誰,也不問理由。
這人的態度很有禮,但彎下腰去的時候,眼睛卻一直盯在他手中的刀上,身上的衣服也突然繃緊,顯然全身都已充滿了警戒之意。
傅紅雪沒有動,手裡的刀也沒有動,甚至連目光都還是在遙視著遠方。
遠方一片黑暗。
過了很久,這白衣人神情才鬆弛了些,微笑著,問道:「恕在下冒昧請教,不知閣下是不是今天才到這裡的?」
傅紅雪道:「是。」
他的回答雖只是一個字,但還是考慮了很久之後才說出。
白衣人道:「閣下從哪裡來?」
傅紅雪垂下眼,看著手裡的刀。
白衣人等了很久,才勉強一笑,道:「閣下是否很快就要走呢?」
「也許。」
「也許不走了?」
「也許。」
白衣人道:「閣下暫時若不走,三老闆就想請閣下明夜移駕過去一敘。」
「三老闆?」
白衣人笑了:「在下說的,當然就是『萬馬堂』的三老闆。」
這次他真的笑了。
居然有人連三老闆是誰都不知道,在他看來,這的確是件很可笑的事。
但在傅紅雪眼中看來,好像天下根本就沒有一件可笑的事。
白衣人似也笑不出了,乾咳兩聲:「三老闆吩咐在下,務必要請閣下賞光,否則……」
「否則怎樣?」
白衣人勉強笑道:「否則在下回去也無法交待,就只有站在這裡不走了。{免費小說}」
「就站在這裡?」
「嗯。」
「站到幾時?」
「站到閣下肯答應為止。」
「很好……」
白衣人正在等著他說下去的時候,誰知他竟已轉身走了。
他左腳先邁出一步,然後右腿才慢慢地從地上跟著拖過去。
他這條右腿似已完全僵硬麻木。
白衣人臉色變了,全身的衣服又已繃緊,但直到傅紅雪的身子已沒入黑暗中,他還是站在那裡,動也沒有動。
一陣風沙迎面捲來,他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眨。
提燈籠的人忍不住悄聲問道:「就這樣放他走?」
白衣人緊閉著嘴,沒有說話,卻有一絲鮮血,慢慢地自嘴角沁出,轉瞬間又被風吹乾了。
傅紅雪沒有回頭。
他只要一開始往前走,就永不回頭。
他走的時候是這樣,來的時候也是這樣,只是走的時候已是晚上,可來的時候卻又是上午。
昨天的晚上,和今天的上午。
風已住。
太陽照在街上,黃沙閃著金光。
街上已經有人了,傅紅雪第一眼看見的,還是那白衣人。
他還站在昨夜同樣的地方,甚至連姿勢都沒有改變過。
雪白的衣服上已積滿沙土,頭髮也已被染黃,可是他的臉,卻是蒼白的,蒼白得全無一絲血色。
他在忍受。
到處都有好奇的眼光在偷偷地看著他,這種眼光甚至比秋日的驕陽更灼人,更無法忍受。
忍受雖是種痛苦,但有時也是種藝術。
他很懂得這種藝術。
懂得這種藝術的人,通常都能得到他們希望的收穫。
傅紅雪正向他走過來,但目光卻還是在凝視遠方。
遠方忽然揚起了漫天黃沙。
密鼓般的蹄聲,七匹快馬首尾相連,箭一般衝入了長街。
馬上的騎士騎術精絕,馳到他面前時,突然自鞍上長身而起,斜扯順風旗,反手抽刀,整個人掛在馬鞍上,向他揚刀行禮。
這是騎士們最尊敬的禮節。
從他們這種禮節中,已可看出這白衣人身份絕不低。
他本不必忍受這種事的,但卻寧可忍受。
無論誰如此委屈自己,都必定有目的。
他的目的是什麼?
刀光閃過他全無表情的臉,七匹快馬轉瞬間已衝到長街盡頭。
突然間,最後的一匹馬長嘶人立,馬上人韁繩一帶,馬已回頭,又箭一般沖了回來。
人已站在馬鞍上,手裡高舉著一桿裹著白綾的黑鐵長槍。
快馬衝過,長槍脫手飛出,筆直插入白衣人身旁的地上。
槍上白綾立刻迎風展開,竟是一面三角大旗。
旗上赫然有五個鮮紅的大字:「關東萬馬堂」。
大旗迎風招展,恰巧替白衣人擋住了耀眼的陽光。
再看那匹馬,已轉回頭,追上了他的同伴,絕塵而去。
一人一馬,倏忽來去,只留下滿街黃沙和一面大旗。
旭日正照在大旗上!
街上幾十雙眼睛都已看得發直,連喝彩都忘了。
突聽一個人放聲長笑:「關東萬馬堂!好一個關東萬馬堂!」
窄門上的燈籠已熄滅。
一個人站在燈籠下,仰面而笑,笑聲震得燈籠上的積沙,雪一般紛飛落下,落在他臉上。
他不在乎。
無論對什麼事,葉開都不在乎。
所以身上穿的還是昨夜那套又髒又破又臭的衣服——無論他走到哪裡,哪裡立刻就會充滿一種彷彿混合著腐草、皮革和死屍般的臭氣。
可是他站在那裡,卻好像認為每個人都應該很欣賞他身上這種臭氣。
他衣襟上的破洞中,還插著朵花,但已不是昨夜的殘菊,而是朵珠花。
也不知是從哪個女人髮鬢上摘下來的珠花。
他從不摘枝上的鮮花,只摘少女發上的珠花。
傅紅雪的目光忽然從遠方收回來,凝視著他。
他卻已走到街心,走到那白衣人面前,腳步踉蹌,似已醉得彷彿要在水中捉月的太白詩仙,但一雙眼睛張開時,卻仍清醒得如同正彎弓射鵰的成吉思汗。
所以他瞇著眼,看著這白衣人,道:「昨天晚上,你好像已在這裡。」
白衣人道:「是。」
葉開道:「今天你還在。」
白衣人道:「是。」
葉開道:「你在等什麼?」
白衣人道:「等閣下。」
葉開笑了:「等我?我又不是絕色佳人,你為什麼要等我?」
白衣人道:「在三老闆眼中,世上所有的絕色佳人,也比不上一個閣下這樣的英雄。」
葉開大笑:「我今天才知道我原來是個英雄,但三老闆又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白衣人道:「一個識英雄,重英雄的人。」
葉開道:「好,我喜歡這種人,他在哪裡?我可以讓他請我喝杯酒。」
他要別人請他喝酒,卻好像是已給了別人很大的面子。
白衣人道:「在下正是奉了三老闆之命,前來請閣下今夜過去小酌的。」
葉開道:「小酌我不去,要大喝才行。」
白衣人道:「萬馬堂藏酒三千石,閣下盡可放懷痛飲。」
葉開拊掌大笑道:「既然如此,你想不要我去也不行。」
白衣人道:「多謝。」
葉開道:「你既已請到了我,為什麼還不走?」
白衣人道:「在下奉命來請的,一共有六位,現在只請到五位。」
葉開道:「所以你還不能走?」
白衣人道:「是。」
葉開道:「你請不到的是誰?」
他不等白衣人回答,突又大笑,道:「我知道是誰了,看來他非但不願請別人喝酒,也不願別人請他喝酒。」
白衣人只有苦笑。
葉開道:「你就算在這裡站三天三夜,我保證你還是打不動他的心,這世上能令他動心的事,也許根本連一樣也沒有。」
白衣人只有歎氣。
葉開道:「要打動他這種人,只有一種法子。」
白衣人道:「請教。」
葉開道:「你無論想要他到什麼地方去,請是一定請不動的,激他也沒用,但你只要有法子打動他,就算不請他他也一樣會去,而且非去不可。」
白衣人苦笑道:「只可惜在下實在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打動他。」
葉開道:「你看我的。」
他忽然轉身,大步向傅紅雪走了過去。
傅紅雪好像本就在那裡等著。
葉開走到他面前,走到很近,好像很神秘的樣子,低聲道:「你知不知道我究竟是什麼人?跟你有什麼關係?」
傅紅雪道:「你是什麼人?怎麼會跟我有關係?」
他蒼白的臉上還是全無表情,但握著刀的一隻手青筋卻已凸起。
葉開笑了笑,道:「你若想知道,今天晚上到萬馬堂去,我告訴你。」
他絕不讓傅紅雪再說一個字,掉頭就走,走得很快,就好像生怕傅紅雪會追上來似的。
傅紅雪卻動也沒有動,只是垂下眼,看著手裡的刀,瞳孔似已漸漸收縮。
您可以在百度裡搜索「138看網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