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上面畫滿了山川河流城堡樹木的圖。
狼來格格的臉色變了,甚至連全身都變了。[.]
表面看起來,她沒有變,全身上下從發稍到足趾都沒有變。
可是她變了。
她從頭到腳每一個地方都變了。
她光滑柔軟的皮膚,已經在這一剎那間爆起,爆變為一張天空,上面有無數粒星星的天空。
——無數的星,無數的戰慄。
在某一種時刻來說,每一次戰慄都是一種不可抗拒的刺激。
這張圖其實只不過是一張地圖而已。
一張地圖怎麼會讓狼來格格改變得如此多,而且如此強烈?
「你應該認得這張圖的。」苦行僧對她說:「狼來格格,我想你一定認得這張圖,但是我也可以保證,你一定想不到這張圖怎麼會到了我手裡。」
狼來格格不說話,因為她無話可說。
她當然認得這張圖,這是波斯王室埋藏在中土的寶藏分佈圖。
波斯的王室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王族之一,而且是少數最富有的幾個王族之一。
在很久以前,就有波斯的胡賈來中土通商,波斯的王族也久慕中土的繁華和艷色,再加上主族權勢的轉移,所以有不少人委託這些商賈將財富載運到中原來,藏匿在某一個神秘的地方!
這些財富當然是一筆很大的數目。但這些財富的主人都享用不到了。
一個有財產需要秘密藏匿的人,通常都是活不長的。而且往往會很秘密的死。替他們埋藏這些財富的人,當然死得更早。
如果這些人沒有讓替他們埋藏寶物的那些人死得更早的把握,怎麼會把寶物交給他們?
他們的人雖然死了,他們的財富也隨之湮沒,他們的死亡和財富本來都已經是個永遠無法解開的結。
如果有人能解開這個結,這個人無疑就是富甲天下的強人。
這一類的人雖然很少,但是總會出現的。
這一類的人,不但要特別聰明,特別細心,而且一定還要特別有運氣。
這一代的波斯大君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發現了一件事——他從一生下來,就已經擁有一切。
所以他這一生的命運,已經被辟定了。
辟定的並不是幸福,而是悲傷。
這位波斯大君從很小的時候就認清了這一點,所以他幼年時就已決定要做一些大家都認為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到的事。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波斯王室所有湮沒的寶藏都發掘出來。
他做到了這件事。
這張地圖,就是他的成果。
他調查過所有的資料,把王室中每一筆流出的財富都調查得非常清楚。
是什麼人擁有這筆財富,是在什麼時候從資料中消失的?在這段時期中,有些什麼人可能把這筆財富帶出國境?這些人到什麼地方去了?曾經到達過什麼地方?
在這些人之中,又有哪些人和哪些財富的擁有者有過來往?
這件工作當然是非常困難的,可是對一個又有決心又有運氣的聰明細心人來說,天下根本就沒有他做不到的事。
這張地圖就是證明。
地圖上每一個標明有「x」字標號的地方,就是一筆數目無法估計的財富埋藏處。
所以這張地圖本身就是件無價之寶。
大君把這張圖交給了狼來格格。
他知道她的工作也是非常艱苦的,艱苦的工作,必需要有後援。
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後援能比錢財更有力?
狼來格格當然也明瞭這一點,當然也知道這張地圖的價值。
她看過這張地圖後,就把它毀了。
因為她已經把這張圖記在心裡,只有記在心裡的秘密,才人偷不去也搶不去的。
就好像一個人心裡某一些值得珍惜的回憶一樣,只有用這種方法保存,才能永遠屬於自己。
她永遠也想不到這張圖居然又出現在紙上,這張紙居然會出現在這個苦行僧手裡。
「我知道你看到我手裡的這張圖一定會吃驚的。因為這個世界上本來已經沒有這麼樣一張圖存在了。」苦行僧說。
「你們的大君已經把它交給了你,因為他已將它記在心裡,」苦行僧又說:「你也將它毀了,因為你也把它記在心裡。」
狼來格格忍不住問:「那麼現在你手裡怎麼會有這張圖呢?」
「因為我會偷。」
苦行僧微笑:「我也像你們的大君一樣,會用一些特別的方法偷別人久已埋藏在心裡的東西。」他說:「這種方法當然不容易。」
這種方法當然不容易。
從狼來格格離開波斯的時候,這個苦行僧就已經在注意她了。
她的飲食起居,日常生活,她的一舉一動,她的每一個接觸和反應。
「你知不知道我動員了多少人去偵察你?」苦行僧問她。
她當然不知道。
他自己回答:「你一直想不到的。」苦行僧說:「為了偵測你的行為和思想,我一共出動了六千三百六十個人,而且都是一流的好手。」
狼來格格這一次並沒有被震驚。
要偵察她的行為並不困難,要探測她的思想卻絕不是件容易事。
能捕捉到的人,對這一類事的判斷,也不可能是完全一樣的。
所以要探測一個人的心理,所需要動員的人力,也許比出戰一個軍團還要多得多。
因為這本來就是人類最大的奧秘。
要去偷一個人心裡的圖,當然也要比偷一個櫃子裡的圖困難得多。
苦行僧雖然仍舊故作嚴肅,笑得卻很愉快。
「在這一面,我相信這就是天下共推的盜帥楚留香,也未必能高過我。」
「那是一定的。」狼來格格冷冷的說:「因為天下人都知道,香帥從不偷任何人心裡的秘密。」
任何人都知道,楚留香是一個最尊重別人**的人。
「如果他要偷。」狼來格格說:「他最多也只不過偷一點別人心裡的感情。」
「是的。」苦行僧承認。
「我也是個江湖人,而且我精研古往今來所有江湖的歷史,甚至遠在百年前的名俠都不例外。」
他說:「可見我也承認,在這一方面,楚香帥是沒有人能比得上的。」
楚留香從不殺人,他總認為——
一個人無論在任何情況中,不管犯了多大的錯誤,都應該先受到法律的制裁,才可以確定他的罪行。
確定他的罪行後,才可以制定對他的懲罰。
在楚留香那個時代,這種思想也許是不被多數人認同的,可是在現代,這種思想卻已經成為所有文明國家立法的準繩。
「既然你也認為楚留香是個很了不起的人,你為什麼一定要他死?」狼來格格問。
苦行僧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可是他的眼睛卻已經替他回答了。
在這一瞬間,他的眼睛裡忽然出現了說不出的怨毒和仇恨。
狼來格格在心裡歎了口氣,再問第二個問題。
「你怎麼知道大君已經把這張圖交給了我?」
這次苦行僧雖然回答了她的問題,卻等於沒有回答一樣。
「每個人做事都有他自己的方法,這種方法通常都是不能告訴別人的。」苦行僧說:「我也不例外。」
他說:「不管我用的是什麼方法,你還沒有走出波斯的國境,我就已對你這個人非常瞭解了。」
「所以你早就盯上了我?」
苦行僧搖頭:「不是我盯上你,而是要你來盯上我。」
「哦?」
「我當然先要想法子讓你知道,我現在正在進行的這個計劃,可以和你要做的事完全配合。」
「所以你相信我一到這裡,就一定會來找你,不管要用什麼手段,都在所不惜?」
「是的。」苦行僧說:「我確信你一定會這麼樣做。」
「因為你不惜用一切手段,也要得到我這張圖。」
「是的。」
苦行僧說:「我不但要利用你的財富,來助我完成這個計劃,我還要利用你這個人,來替我除掉那個蜘蛛和那個割頭的小鬼。」他解釋:「如果我親自出手,別人也許就會認為我太過分了一點。」
他們本來都是他這次密約中的盟友,如果他親自出手殺了他們,非但不智,而且不吉。
「這一次計劃中,每一點我都算得很周密。」
苦行僧說:「只有一件事是出我意料之外的。」
「什麼事?」
「這張圖看起來很全,但實際上,上面有一些寶藏已經不在了。」
「什麼?」狼來格格瞪大了眼。
「因為有位先生,用一種完全不同的方法,已經取了裡面的一些財寶。」苦行僧扭頭看向了呂偉:「呂先生當然知道這個人是誰。」
呂偉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