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愁飛想到了某種可能,體內的魂力瘋狂的躁動起來,想要將這些出現在他體內的黃沙噴湧出去。
然而他體內的魂力就好像被這些黃沙所吞噬,然後變成更多的黃沙。
林夕笑了起來。
在聽到前線傳來的那個消息開始,他就一直無法呼吸,一直到此時,他才感覺到自己可以真正的呼吸。
他的手放開了大黑的一端。
在大黑在空中倒退的這一剎那,他的手指再次挑動了三弦。
這一瞬間,狄愁飛後方的許多軍中的修行者都發出了駭然的驚呼。他們不知道此刻狄愁飛正在遭遇著什麼,他們只是驚恐於林夕的魂力噴湧速度。
影子聖師的面上噴灑了不少自己指掌間飛濺出來的鮮血,此時他也只是堪堪能夠再次溝通自己的飛劍。
他可以感知出狄愁飛出了驚人的變故,同時也可以肯定,狄愁飛已經根本無法阻止林夕的這一擊。
然而林夕的這一擊依舊沒有落向狄愁飛。
一條黑線,從大黑上升騰而起,就好像天地間的一條裂痕,再次在空中兜轉一個巨大的半徑,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飛繞回來。
影子聖師的飛劍在堅冰中瘋狂的震動,晶瑩的冰柱開始發出令人心悸的裂響,出現一條條裂縫。
林夕轉身。
狄愁飛想要做出動作,然而他體內所有的力氣,在這極短的時間裡,就化為烏有。
他手中的長劍沉重得讓他再也握不住。
他的身體還在半空中往前衝,林夕這一轉身,他的長劍便從林夕的胸口墜落。
他的身體和林夕交錯而過。
林夕站在了他的背後,一手夾住了在空中倒退的大黑,一手落在了狄愁飛的身後。
狄愁飛就像他的一面盾牌,他就頂著狄愁飛,急速的朝著影子聖師前行。
「喀嚓」一聲,影子聖師的飛劍終於激碎了堅冰和寒氣,在凜冽的白氣中飛速穿出。
面對背後疾飛而至的這柄飛劍,林夕只是笑著,挑釁的看著影子聖師笑著,然後再次勾動三弦。
一道黑線,不顧後方的飛劍,直擊影子聖師。
影子聖師後方的天空裡,那先前一道劃著巨大弧線的黑線,也在這一刻轉回,落向影子聖師的後背。
林夕的這一擊充滿了最凜冽狠辣的氣息:你想要殺死我,那便用自己的命來換。
對於影子聖師而言,這一瞬間充滿了致命的誘惑力,只要他心念一動,青鸞學院的將神就將被他殺死,他的名字也必定流傳在雲秦的故事裡,被記載在史書之中。
然而林夕是在進行不顧一切,暴戾的復仇,但他卻只是在朝堂之中做供奉,他還想要有更美好的前程,所以他怕死。
他無法想得明白林夕為什麼能將出手的時機把握得比聖師還精準,在前後兩片黑夜同時襲來的瞬間,他的心臟劇烈的收縮著,冷汗如泉水一般從他的肌膚上汩汩而出,他的雙手都伸了出來,體內的魂力盡情的噴湧,將林夕身後的飛劍,硬生生的比黑線還快的速度強行召回。
噗噗噗….
空氣中皆是音爆爆響。
影子聖師的這一柄飛劍上,也是不停的爆響,將近解體。
在兩條黑線已然擠壓得他的頭顱都有些微微變形的最危險時刻,他這柄將近解體的飛劍硬生生的切斷了兩條黑線所有的力量。
勝負之分,也便在這生死一瞬。
只是這樣的一個選擇,一個動作,便讓影子聖師的身體不停的顫抖起來,白皙的額頭上青筋暴露。
林夕依舊挑釁般的笑著,臉上蕩漾著讓影子聖師根本難以理解的無上信心。
林夕又輕咳了一聲,這次他沒有再咳血。
然而影子聖師卻是噗的一聲,從口中噴出了一團血霧。
很多中州城裡的老人都在中州城裡的不同高處看到了這一幕。
其中只要是修行者的,都十分清楚,若是影子聖師之前沒有受傷,若是林夕沒有吉祥這樣強大的妖獸協助,便未必能夠擊敗影子聖師。
然而此時的這一幕幕戰鬥,那一條條精準到了極限的,在空中劃出巨大弧度的黑線,卻是讓他們都徹底肯定,林夕便是和張院長一樣的將神。
大黑之所以強大和可怕,不止是因為它的本身,還在於它的主人。
只有將神,才能真正發揮出大黑最強大的威力。
大黑加上將神,這才是最強大的組合。
影子聖師開始飛退。
他感覺出了林夕的用意,所以他的身體是往側向飄飛,給林夕讓開了一條前進的通道。
被自己蔑視的對手擊敗的憤怒,對對方這種做法的難以置信,以及死亡的恐懼,交織在這名聖師的心頭,讓他一時甚至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林夕沒有繼續追殺這名受創不輕的聖師。
他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必須節省些魂力。
他的身後有箭矢的破空聲和兵刃的破空聲響起。
「想死的話,我可以成全你們。」
林夕有些厭惡的嘲笑著,甚至沒有回過頭。他的腦袋後面好像長了眼睛。
一道道黑光從他的身前流淌而出。
這一道道黑光的力量並不十分驚人,然而卻貴在無聲無息,貴在毫無蹤跡可尋,貴在速度驚人。
一名名從後方、從兩側的街巷中衝出的中州軍修行者被黑光準確的洞穿額頭和後腦。
紅白的鮮血和腦漿,塗染在中州城裡的白雪上。
汪不平坐倒在地上。
他張開了嘴,也發不出聲音。
他所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卻終究在他面前發生,而他卻是根本無力改變這樣的結果。
林夕在中州城裡大開殺戒。
大殺四方。
……
「你怎麼敢…」
此時遍地染血的長街上,唯一對著林夕發出聲音的,卻反而被林夕擒在手中的狄愁飛。
一股藥力被林夕用魂力拍入了狄愁飛的體內。
這並不是流沙的解藥。
流沙的解藥總共便只有三份,現在林夕的手上,也只剩下了唯一的一份解藥,這份解藥用光之後,這世上便再也沒有敢用流沙,流沙這樣的毒藥,便也注定會消失在世間。
然而林夕拍入狄愁飛體內的藥力,卻至少可以讓狄愁飛活得更久一些。
「把冷秋語帶過來,否則我馬上殺了他!」
林夕的聲音,冷冷的在染血的街巷中傳開。
絕大多數人依舊不敢相信眼前的場景,覺得不真實,然而沒有人會懷疑已經大開殺戒的他的話。
摘星樓前的那一列紅色隊伍,在驚惶的騷亂中,數名將領開始急速的趕著一輛馬車前行。
「我為什麼不敢?」
在此時,林夕才將目光聚集到狄愁飛的身上。
他冷冷的看著狄愁飛,微瞇著眼睛,道:「始終只是你們所有人,覺得我不敢。」
「原來你早就已經準備好這麼做。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利用威望、民憤,殺我的馬,只是為了讓所有人覺得你只是在玩弄律法的漏洞,只是讓所有人覺得你不敢。只是為了讓我敢出軍營,只是為了要見到我。」
這一句話對於現在的狄愁飛而言很長。
所以狄愁飛在說出這一句話後,開始咳嗽,咳出血沫,咳出許多乾涸的顆粒,如同一顆顆黃沙。
「不這樣,怎麼能夠順利的殺死你?」林夕冷漠的看著狄愁飛,「行軍打仗這種事情,本身便是要讓對手對你的一切做出錯誤的判斷…怎麼樣,在最高處跌落,在擁有大權的時候跌落,被人yin到,被人殺死的滋味,是不是很好?」
狄愁飛咳嗽著,笑了起來。
他的笑容和林夕的笑容有著截然不同的意味…十分慘烈,十分絕望,十分暴戾。
「你瘋了…」他就像是一個瘋子,然而他卻是說林夕瘋了,他看著林夕,笑著道:「你這樣做,即便你能活著離開中州城,又能如何?你就像是自己推翻了你們青鸞學院建立的律法,建立的信仰,建立的敬畏。從今日開始,你和青鸞學院,將會徹底從榮光,走向雲秦的陰暗面。」
「你想得很多,難得你到死前還想得這麼多。」
林夕譏誚的冷笑道:「不過和垂死的對手多說幾句話,這的確是很開心的事情。謝謝你為我和青鸞學院想這麼多…但這終究只是你的想法。」
「我本來就和你們這個世間的人的想法不一樣。要戰勝和殺死對手,靠的不是實力,難道是你們口中所謂的信仰?」
林夕緩緩的抬起了頭,看著前方的長街,長街上方的天空。
「你們需要一些東西去遮掩你們的罪惡,用欺騙來獲得信任和榮光。但我不需要所以你們認為我沒有證據,便不敢動手,但我的想法比你們所有人都要簡單。不管有沒有證據,你和皇帝,都是我的敵人。要殺死敵人,還需要什麼證據?」
「我根本不需要解釋,時間會說明一切,每個人都會聽從自己的內心,做出自己最終的選擇。」
「信仰和律法,不是被你們這種人利用的東西…即便和你說的一樣被我親手推翻,在將來,在殺死所有像你這樣的對手之後,我們自然也會重建。」
「我不妨告訴你。」
林夕看著臉色越來越暴戾絕望的狄愁飛,漠然道:「在中州城行走的這麼多天裡,我比你想得還要多。我殺死你,至少還有一個用處…在這個城裡,皇帝的敵人還有很多,他們也需要看我的舉動。我殺死你,便是豎起了一面旗幟,他們自然知道自己需要做什麼…從雲秦立國前到現在,江家、鍾家,他們的人,就真的這麼容易全部殺得光了?你真以為,只憑我一個人的煽動,就能那麼輕易的做到,那一顆白菜都到不了你府內?」
「皇帝最仰仗的,是他所謂天賜的聖天子身份,我卻是很期待,當張院長和青鸞學院這麼多年的威望,真正和這個世間的某些信仰衝突的時候,到底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說完這句話,林夕便不再給狄愁飛任何說話的機會。
他將狄愁飛丟在面前的雪地上,一腳踩在狄愁飛的臉上,將狄愁飛的臉踩在雪地裡,踩在不知道哪戶人家的草狗,拉的一堆狗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