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柄劍比起世上的任何一柄劍都要細小。
小得就像一片樹葉。
然而在聞人蒼月這一劍刺出之時,他往後倒飛的身體便已經頓住,雙腳離地懸空著,反而要往前飛出。
這一柄劍的力量,大得讓他都無法控制,將他帶起。
狂風形成了實質,就像一條條長達百米的巨刀,將他身外所有的雪花都吹走。
這柄劍,就像將九天上的風都帶了下來,然後這柄劍上的力量,又將這些狂風和雪花一起扯碎。
細小的劍,在破碎的風和雪晶之中,刺向周首輔。
依舊是劍尖對劍尖。
劍尖和劍尖相交之處,開始泛出一圈圈磅礡元氣形成的衝擊波。
周首輔的雙腳也離開了地面,因為地上有一層層的鑽石般冰晶形成,托起了他。
他的身後,是一條綿延很長的冰毯,在街巷中擴散出去,甚至爬上身後的房屋,使得這些房屋也變得雪白,就如同海上的冰峰。
他的身後,就好像變成了一片冰海。
他的人,就和這片冰海凝成一體。
李苦的這柄劍,凝在空中,無法震碎他的這柄劍,無法震碎他身後的這片海。
聞人蒼月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的面色不再有絲毫狂熱。
因為他喜歡殺死強大的,對自己有威脅的對手,但他並不想見到,這世上又多一個比他還強的對手。
「傳說中冰雪巨人的後代,的確是和長孫氏、申屠氏一樣的異類。」
「即便動用了這柄劍,你竟然也擋得住…所以在修為方面,甚至**的力量方面,你都比我強。」
他皺著眉頭,看著站在冰海上的周首輔,冷漠道:「所以我更必須殺死你。」
「只可惜你比我年紀大,且我的氣血比你旺盛。你沒有我那麼多血可流。」
這一句話冷漠出口的瞬間,他持劍的右手,整條手臂上的鎧甲震裂,他這條如鐵鑄的手臂因為承受不住超過極限的魂力噴湧,而血肉撕裂,肌膚裂開,綻放了一蓬血霧。
小劍前進。
整柄冰雪大劍裂開。
周首輔的手掌、手腕上也出現了無數道細密的傷口,鮮血急劇的噴灑出來。
一層寒冰封住了所有傷口,然而在下一瞬間,冰殼便在元氣的衝擊下破碎。
鮮血再度從他指掌和手腕上的無數傷口中隨著魂力的噴湧激射出來。
他身後的冰海出現了無數條裂紋。
一座座被冰覆蓋著的房屋,開始隨著裂紋的出現而崩塌。
這片冰海似乎隨時都會消失。
然而周首輔的面容卻依舊十分平靜。
他依舊沒有後退一步,平靜的站在碎裂的冰海上。
聞人蒼月倏然抬頭仰望天空。
天空之中,有一點淡淡的黃光,在此刻清晨的白雲間閃耀。
聞人蒼月感知到了什麼。
他想要收起手中的這柄最強之劍,往後退卻。
然而周首輔在這時,他的手卻是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氣息,刺向聞人蒼月。
他的手中,還有一截冰雪大劍的劍柄。
小劍的劍身沒入了劍柄之中。
劍氣刺入了周首輔的手掌,然而這透明的冰雪大劍的劍柄,卻是牢牢的鎖住了這柄小劍,令這柄小劍不能前進,亦不能後退。
聞人蒼月的臉上,瞬間充斥極厲的寒意。
與此同時,天空中亮起了一輪烈日。
強烈的元氣波動和耀眼的光華,凝成了九隻巨大的金色鳳凰。
神木飛鶴上,佟韋吐出了一口血。
他的手裡,握著一具佔據了大半個木鶴的金白相間的斑斕巨弓。
一枝纂刻著鳳凰飛舞般符文的箭矢,落向了聞人蒼月。
聞人蒼月決然放手,在放手的一瞬間,小劍的劍氣反而反衝回來,沖在他聚力的右肩上。
他右肩上頓時多了一個通透的血洞,原本覆蓋著的將鎧徹底的摧毀成碎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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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股力量,瞬間反推著讓他倒飛數丈。
耀眼的金色箭矢,落在嵌在寒冰中的小劍上。
這一支拇指粗細的金色箭矢,所有的力量,卻都只聚集在箭尖上最前端半粒米粒大小的一點。
一絲絲看不見的氣流,在這點敲擊在小劍上的一瞬間流散開來。
這柄帶著強大的逆天和不屈氣息的小劍,驟然無聲的碎裂,如一片紙被撕裂開來。
聞人蒼月垂頭,他不再看天生的神木飛鶴,他的目光更是冷漠。
在這柄小劍徹底崩碎,變成無數碎片飛she而出的瞬間,他袖中的七曜飛劍再次飛出。
這次的七曜飛劍尾端,連著一條黑紅相間,如岩漿般的鎖鏈。
這一劍,再度直直的刺向周首輔!
……
李苦的這柄劍,是天下最強大的神兵之一,此刻被一擊擊碎,無論是擁有這件神兵的聞人蒼月,還是眼見這樣的一件絕世神兵直接損毀在世間的周首輔,眼神卻都是十分平靜。
周首輔的左手微微彈動。
一朵朵百合般的冰花,在他和七曜魔劍之間的空間中不停的生出。
在尋常修行者根本無法感知的極短時間裡,他身前所有盛開的冰花碎裂,碎裂的小劍的骨舍利碎片衝擊在了他的身上,讓他身上湮開了不少血跡。
七曜魔劍這一擊的力量在最後一朵冰花碎裂之時,也已經耗盡,後方連著的鎖鏈甚至在極寒之下,已經隱隱出現一絲絲細小的裂紋。
然而看著那些骨舍利碎片刺入周首輔體內時帶起的光絲和隨即蕩起的血跡,對於聞人蒼月而言便已經足夠。
「值得麼?」
他冷漠的看著周首輔,微諷道:「只是為了毀掉我手裡一柄這樣的劍,就不惜讓一名已經受傷的風行者傷得更重,不惜拼著將自己傷到即便不死,今後修為也只退不漲的地步?」
周首輔的身上有更多的血花泛出。
他身上的一件銀衫上,如同盛開了許多朵桃花。
聞人蒼月的一些力量,以及那柄骨舍利劍的力量,在他的體內穿刺著,所以他體內的情形,遠比外表看起來更為糟糕。
然而聽到聞人蒼月的這句,周首輔卻依舊平靜的微微一笑。
「我原本就不想和人動手,今後即便再也不能和人動手,也沒有什麼可遺憾的。」他微笑著,感慨著:「我已經見過了大莽的最強劍…接下來,便要你和我一起看看,雲秦的最強劍,這天下的最強劍。這一劍,會讓你明白是值得的。」
聞人蒼月的瞳孔皺縮,抬頭看向周首輔身後的長巷之中,同時,他的身體以比方纔還更快的速度,往後退卻。
他看向的地方,有一道被冰雪覆蓋住的斷牆。
賀白荷就在斷牆的一頭走出,他的臉色很白,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他就將自己最後的力氣,貫入了這道牆上某處,然後他的身體靠在了這座斷牆上,看著聞人蒼月。
地上的冰雪卡卡裂響。
普通的木院門上吱呀作響。
瓦片上辟啪作響…兩邊一些殘樹上卡嚓連聲…
一道道凜冽的劍氣,從上面顯出的劍痕中流散出來,匯聚著天地之間的元氣,形成了一道道強大至極的飄渺之劍,就像雲秦清晨城中燃起的一條條炊煙,斬向聞人蒼月。
七曜魔劍在聞人蒼月的身外飛旋。
一道淡淡的劍光切入了七曜魔劍連著的鎖鏈上的一道裂紋之中。
這條堅韌至極,燃著火光的鎖鏈斷成了幾截。
聞人蒼月後退的身體再度快了幾分。
他的右腿上卻陡然出現了一道傷口,鮮血沁出。
他沒有停留,快得如同瞬移。
在倒塌的房屋前出現,下一個瞬間,便已經到一圈籬笆牆的破口處,再下一個瞬間,已經到了被他先前身上氣息震倒的一座牌坊前。
但他每一步落下,身上的鎧甲都會掉下幾片,身上就會多出一道劍傷。
在退出有劍氣瀰漫的這一片街巷時,也只是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但是他身上的鎧甲盡碎,披風也變成了一縷縷的破抹布。
他身上多了的十幾條劍傷看上去很細,很長,且都入肉不深,鮮血流淌得也似乎並不多,但鮮血卻始終鮮艷,越沁越多。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有被人刻入了十幾條紅色的符線。
他的面色雪白。
前所未有的雪白。
他眼眸中充斥著前所未有的冰寒,看著賀白荷。
「不要也問我值不值得。」
看著聞人蒼月的這種神色,賀白荷輕輕的咳嗽著,笑了起來,笑得比聞人蒼月一開始進來時笑得還要大聲,「雲秦的史冊會記住我這一劍,天下會記住我這一劍。天下會記得,因我們,你攻克不下這座陵城,天下會記得,因為我們,你被傷得再過一百年都不可能進階得了大聖師。」
「還有什麼,比徹底粉碎一個充滿慾望的人的慾望,更加開心的事?」
賀白荷疲憊的坐了下來,眼神開始黯淡,但他卻還是嘲諷的看著聞人蒼月,說道:「被人一下打倒的感覺好不好?」
「勝負乃兵家常事…」聞人蒼月微微瞇起了眼睛,臉色卻是平靜了一些。
「不要說這種廢話,沒有人會給你翻本的機會。」賀白荷直接打斷了聞人蒼月的話。
聞人蒼月沉默。
沉默著逃離這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