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從肩部斷口中狂湧而出,唐初晴的臉色卻反而恢復了平靜,他的劍落回了自己的袖中,然後手掌按住了自己的傷口。
鮮血漸止。
他伸腳連挑,將被他殺死的這八條雙頭犬,以及自己的一條斷臂全部挑飛而起,落入了旁邊燃燒著的茅屋之中。
然後他的身影再度化為流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
寧靜的街巷之中,再度響起了無數的聲響。
挑夫裡前沿的某處偏巷之中,四名大莽軍士渾身上下都已經插滿了箭矢,但卻依舊朝著前方的數十名雲秦黑甲軍人奔行著。
在奔行之間,有些箭矢從創口中掉落下來,拖出了這些大莽軍士體內的一些破碎的血肉,甚至牽連出了一些內臟,這種景象,異常的恐怖。
這些人,顯然已經不能用活人兩字來形容。
然而他們面前的這些雲秦黑甲軍人卻是依舊十分冷靜。
「全部she腿!喵准一些!」
一名校官沉著的指揮著,在這四名大莽軍士距離他們還有十餘步之遙時,他用力的握拳揮手,發佈了命令。
三十餘枝黑色黑色羽箭準確無誤的射中這四名大莽軍士的腿部,沉悶的血肉撕裂和骨碎聲連續響起。
這些黑色羽箭自然依舊無法殺死這些大莽軍士,但卻使得這些腿骨碎裂的大莽軍士無法站穩,行動徹底遲緩。
數名持盾持刀的雲秦軍人飛速逼近,就如同伐木一般,將這四名大莽軍士徹底砍倒,頭顱斬下。
這樣的過程對於這些雲秦軍人而言非常輕鬆,然而想到若是林夕不發出那樣的軍令,此刻自己人裡面,也會爆發無數這樣如同怪物一般的存在,所有這些雲秦軍人,便依舊覺得心頭纏繞著一絲揮斥不去的寒意。
……
林夕依舊在挑夫裡的那條大街上。
他的周圍依舊有許多雲秦軍人,有許多重型軍械的閃光。
他的面前,躺著一名大莽軍人。
這名大莽軍人的眼睛是血紅的,完全沒有人氣,他身上看起來沒有什麼創傷,但是身上的大部分骨頭都已經被擊碎了,所以他此刻雖然還沒有死去,然而卻無法爬起,只是口中不停的發出野獸般的咆哮聲。
林夕的手指點在他的心口處。
他的指尖在閃耀著淡淡的黃光,一絲絲魂力不停的湧入這名大莽軍人的心脈附近,推動著這名大莽軍人的氣血更快的行動。
這名大莽軍人的目光越來越為血紅,臉上的神色也越來越為狂躁和暴戾,然而隨著林夕魂力的不斷注入,他眼中的紅光又開始黯淡,最終身體變得冰冷,僵硬。
高亞楠就在林夕的身旁蹲著,她的手也依舊握著林夕的手。
因為林夕的臉色依舊很蒼白,她知道林夕已然十分疲憊,然而他又絕對不能在此時軟弱和倒下,那些為了這座城而死去的雲秦軍人,更加使得他必須守住這座城。所以她只有用這種方式,給他溫暖和支持,陪著他一起戰鬥。
「即便不殺死,還是會發作死的?」
此刻看著這名大莽軍人的死去,她輕聲的問道:「大概需要多少時間?」
姜笑依也就在林夕的旁邊,他看著林夕有些乾澀的樣子,沒有出聲,遞了一個水囊在林夕的手中。
林夕喝了一口水,道:「在發作後,差不多能夠有二十停左右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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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停左右的時間?」高亞楠咬了咬嘴唇,忍不住重複了這一句話。
她是修行者,自然十分清楚一個人外在顯現的力量,都是體內積蓄的一些力量的迸發,雲秦故事書裡的殭屍之流,在她看來自然是毫無道理,不存在的東西。這種發狂,她原本也只是覺得是如同一些癔症發狂一樣,只是體內的潛能被激發出來,當潛能徹底激發出來,機能徹底衰竭之後,自然會支持不住而死去。這些大莽軍人不知疼痛,身受重創也不死,也似乎只是大腦已經大部分死亡,身體只是在一些最簡單的噬咬意識的支配下行動而已。現在林夕的試驗已經證實了她的這些猜測,但在戰場上,數停的時間便都是十分漫長的,若是那些雙頭犬不被擊殺,先前那些雲秦軍人也全部如此發狂,恐怕不需要二十停的時間,這片區域中便不會有多少正常的活人。
「現在已經過去了不少時間,大莽軍方早就應該已經可以知道我們雲秦陣地沒有陷入混亂。」林夕微微的抬起了頭,看著高亞楠和姜笑依,道:「他們當然知道投這樣幾百個人進來已經沒有用。要想真的吃下這裡,突破我們的這片陣地,恐怕現下至少要一次性投個數千這樣的大莽軍士進來才有用。」
「是的。」高亞楠蹙緊了眉頭,道:「既然他們能投個幾百進來…以煉獄山的手段,是絕對不會憐惜幾千大莽軍士的。他們已經有足夠時間這麼做,但卻並沒有這麼做,這唯有說明,他們能夠控制少數這種行屍一般的發作軍士,但沒有辦法控制大量的這種軍士。一次性發作那麼多,他們無法控制,到時候反而他們的軍隊先受其害,被一陣狂衝濫咬。」
姜笑依平時並不多話,但他知道此刻自己多說些話,可以緩解一些林夕的壓力,所以他也沉吟著點了點頭,道:「我也是和亞楠一樣的看法,這樣的軍士力量大於尋常軍士,數量少,且沒有設麼協同作戰能力,要對付起來不難,但是數千的軍士都是這樣,一下子混亂起來卻不一樣,沒有一兩萬陣型齊整的軍隊,根本無法控制,他們自己的軍隊反而會直接敗光。」
「他們就算不顧一切也沒有用。」林夕點了點頭,「要是真他們將那兩三萬軍隊都直接變成這樣的存在,我們甚至都可以大規模撤退,到時候他們大量軍隊死亡,我們再反殺回來,他們同樣不可能佔領這座城池,更不可能率不少剩餘軍隊趕至墜星陵。」
「所以他們這個手段應該已經失敗。」高亞楠眉頭微鬆,看著林夕道。
林夕的神情並沒有輕鬆多少,他看著高亞楠和姜笑依,道:「但我們還不知道申屠念有沒有其他的手段。」
「而且…」林夕微微一頓之後,用唯有他們三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從現在開始,我已經沒有什麼改變這裡戰局的能力。」
「我已經只剩下最後幾秒必須留著的時間。」他看著高亞楠和姜笑依,又在心中無聲的補充了這一句。
他是這世間越來越多的人眼中的將神,可以讓唐初晴這些人都將生死,將這座城都交到他的手中。
他和張院長一樣,的確是在這個世間擁有最強大天賦的人。
然而他畢竟只有十停的時間。
為了滅殺對方的兩名聖師和具有決定性力量的重鎧軍,再加上為了有足夠的時間傳遞軍令,避免就像生化危機一樣的末日在雲秦軍中爆發,他已經盡力。
在碧落陵遭遇了胥秋白一箭之後,從離開碧落陵到現在,林夕一定會留幾秒鐘的時間,這時間,是林夕留著,為了不讓自己的身旁人為自己而死,他寧願自己當姜鈺兒的盾牌…這他一定留著的最後幾秒的時間,已經不足以讓他再處理類似的危機。
「我知道。」高亞楠點了點頭,神色很平靜。
林夕驚詫於高亞楠的反應,他難以理解的看著高亞楠:「你知道?」
「將神也依舊是人。」高亞楠看著林夕,道:「如果張院長永遠擁有掌控一切的強大力量,他也不會讓跟隨著他的那些朋友在墜星陵中死去…當日夏副院長他們那十七名學院強者,也不至於最終只有幾個人活下來。是人都會疲憊,都會累,力量終會用光,是人就會死…我們也可以死,不過我們會和這座城共存亡。」
她的聲音很柔和,很好聽,但在此時,卻顯得分外的堅定。
林夕的心情莫名的平靜了許多。
「是的,把自己看成和他們一樣,也會死去的普通雲秦軍人,心裡會好受很多。」他點了點頭,重複道:「是人就會死,我們也可以死,不過我們會和這座城共存亡…所以沒有什麼需要過多擔心和害怕的。」
姜笑依拍了拍林夕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林夕知道自己挺過了最虛弱的時候,他只覺得高亞楠微涼的小手卻讓他的心中無比的溫暖。這個和他生死與共的女子,不懂他那個世界,卻懂得他的人,懂得他的內心。在緩緩挺直身體的時候,他忍不住輕聲說了這一句。
高亞楠怔了怔,只不過在這座夜色籠罩,不知天明時將會何種景象的城裡,她卻沒有像平時一樣的羞惱,只是手心微熱。
姜笑依卻笑了起來,「林夕你是我見過的臉皮最厚的朋友,雖然肉麻著肉麻著我也習慣了…只是你們畢竟還未成親。」說到這裡,他臉上的笑意卻是不自覺的收斂了,充滿了一種莫名的意味,「若是我們還能在這座城裡活下來…不如亞楠你便真的嫁了林夕,你們真的成親好不好?」
高亞楠瞪了姜笑依一眼,「狐朋狗友,你的臉皮也越來越厚了。」
林夕卻是看了她和姜笑依一眼,輕聲但認真道:「好啊。」
高亞楠手心更熱,卻是沒有再說什麼。
「若是我們能夠守住這座城,活下來,笑依,不若你也和王姑娘成親?」林夕轉頭,看著姜笑依,輕聲道。
姜笑依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也輕聲和認真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