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落行省,一隻閃耀著淡淡黃光的神木飛鶴飛在淡淡的白雲間。
「年辰景調兵遣將,半個天落行省如鐵板一塊,只可惜今日的碧落陵已經不是昔日聞人蒼月的碧落陵,修行者的世界已經是一個新的時代。」
看著已經在眼前下方不遠處的天落行省省督府,神木飛鶴上一名盤坐著的微胖青袍年輕人,發出了一聲由衷的感慨。
他是程禮數,中州城中年輕一代修行者中最出名的人之一,年紀雖輕,但修為已經直逼大國師巔峰,被中州衛招為供養,被公認為是這些年走進中州城的年輕人中,將來最有可能能成為皇廷供奉的修行者之一。
最為關鍵的是,他師從山yin行省韓半尺,韓半尺本名韓玉池,是雲秦山yin行省過往數十年間出的唯一一名民間聖師,且自悟近身戰鬥之道,和人戰鬥都是緊貼對手身前左後,和人的距離始終不脫半尺,幾乎黏在對手的身上,這樣一來,與之對敵的對手不僅更來不及反應,而且會極不適應。
這種敢於近身,在極短間隙之內挪閃橫移,魂力在方寸之地精巧對敵的修行者,自然是極會戰鬥的修行者。
程禮數在進入中州城時是國士修為,到現在經歷和同階對手二十餘戰,未曾一敗,所以此刻他輕輕揉|搓著自己光滑肥嫩的手指,神色之中充滿著強烈的自信,還有那麼一絲掩飾不住的興奮。
「走吧,讓我們去送年辰景這江家外姓人最後一程。」
他轉過頭,看著御使著神木飛鶴的黑瘦中年人微微一笑道。
中州皇城之中早就開始清洗,皇帝自然也不可能放過江家在碧落陵裡面的最後一股重要勢力。
雖然從般若走廊之變開始,江家這名省督已經在天落行省的軍方做了許多佈置,軍隊將很多區域守得如同鐵桶一般,但年辰景本身只是剛過大國師階的修行者,他的部下也都最多是些國士階的修行者。
在碧落陵那場大戰,聞人蒼月逆反之後,整個碧水和天落行省軍方都根本沒有聖師階的修行者。
龐大的軍隊在去年可以阻止和殺死強大的修行者,但是現在神木飛鶴這樣的東西,卻是可以輕易的穿過軍隊的封鎖和追殺,現在御使著神木飛鶴的黑瘦中年人是皇帝的近侍之一,修為也已經到了大國師巔峰。
現在有確切的密報,年辰景就在省督府中,且幾名得力的部下已經分至天落行省諸軍,準備起兵。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程禮數自然堅信下方那省督府中沒有人能夠阻止他殺死這名江家外姓人。
御使神木飛鶴的黑瘦中年人雖然修為比程禮數略高一些,但若是真正的戰鬥,未必是程禮數這名年輕人的對手,且程禮數是這次斬首行動的主事者,他只是奉命配合,所以自然不可能違抗程禮數的命令,他沉默的點了點頭,就要御使著神木飛鶴急劇降落。
然而就在此時,他聽到了頭頂上空有些破空聲。
這一瞬間,在抬頭、扭頭往破空聲發出的後方上空望去之時,他腦海之中就想到了某種可能性,臉色變得有些微微發白。
程禮數的眉頭也在這一瞬間皺了起來。
他的反應絕對不比這名黑瘦中年修行者慢。
這一瞬間浮現在他腦海之中的某個可能自然也讓他心中油然產生恐懼,只是他一向是個驕傲的年輕人,驕傲在此時終究是戰勝了恐懼,在眉頭皺起的一剎那,他雙手便垂下,身體便直接從神木飛鶴上站了起來,轉身回望。
此時神木飛鶴在高空,四面自然是天地蒼茫,唯見狂風流雲。
他傲然的站在神木飛鶴上,便像是一座驕傲的孤峰。
他的雙目馬上微微瞇起,在蒼茫空闊的天空之中,在他所在的這只神木飛鶴上方更高處的天空之中,他看到了一條疾落而下的黃光。
那一條黃光,也是一隻神木飛鶴。
現在這世上,唯有雲秦皇帝和青鸞學院擁有神木飛鶴這種東西,他和黑瘦中年修行者是雲秦皇帝的人,那對方自然只可能是青鸞學院的人。
在方才聽到來自更高天空之中的衣衫獵獵作響的破空聲時,讓他和黑瘦中年修行者內心恐懼的,便是青鸞學院四字。
但此刻看清這只疾落而下的神木飛鶴,程禮數的緊皺著的眉頭便也鬆了開來,口中發出了一聲低微的冷哼。
因為對方的這只神木飛鶴上,唯有一個人。
一名黑袍的年輕女子。
獨特的黑袍自然可以更加明確對方青鸞學院的身份,能夠穿上這種黑袍的,已經不只是青鸞學院的學生,對方的強弱,也已經不能憑外貌和年紀來判斷,但此刻通過氣流中隱隱傳來的氣息,程禮數可以肯定對方的修為也不到聖師。
不到聖師,又要分出一部分魂力始終灌入神木飛鶴,怎麼可能和他戰鬥?
青鸞學院的黑袍講師雖然是這世上最為古怪,最為強大的修行者,但總也是個人,總也要合乎這世上的道理。
這名中州城的強大年輕修行者驕傲著。
然而在下一刻,他的驕傲卻是徹底變成了恐慌,他的身體因為僵硬,而徹底變成了一塊石雕。
一聲劇烈而充滿不可置信的尖叫,從他的口中和御使著神木飛鶴的黑瘦中年修行者的口中同時噴薄而出!
對方的神木飛鶴,就像一塊隕石一般,直直的撞向兩人所在的這只神木飛鶴!
程禮數很會戰鬥,但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戰鬥!
在恐懼到了極點的尖叫聲中,他所擅長的任何近身戰技根本無用,在對方的神木飛鶴帶著呼嘯而來的狂風撞到他所在的神木飛鶴上的一瞬間,他只是大腦一片空白,如同中州城中不會打架的莽夫一般,直直的朝著對方轟出一拳。
所不同的是中州城中的普通莽夫沒有魂力,而他這一拳,在他的極度驚恐之中,將他體內的小半魂力一下轟了出來,炸裂了他的整個衣袖。
「轟」的一聲爆響。
青鸞學院清秀且帶有書卷氣的黑袍女子雙手前推,雙方的魂力衝撞之間,一聲極其的悶哼從她的口中發出。
她的身體和神木飛鶴脫離開來,往後飛出。
神木飛鶴和神木飛鶴相撞,在魂力的衝撞下,兩隻神木飛鶴不是折斷,而是堅硬的木條直接出現瞭解體,兩隻木鶴直接崩裂,變成了無數片的木片,如無數鋒利的黃色小刀一般濺射出去。
一片木片擊打在程禮數蒼白至極的臉龐上,留下了一絲血痕。
在無數崩飛的木片上方的程禮數張大了嘴,但是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一切就像定格在空中一般。
這種在極高的高空,腳下陡然失去依靠而下墜的失重感和恐懼感,沒有經歷過的人完全難以想像,這一瞬間,他的心臟都抽搐得直接停止跳動,所有的鮮血就好像瞬間從體內飛出,聚集到了他頭頂薄薄的一層頭皮上,像是心臟和鮮血都一齊要從頭頂噴飛出去。
從這樣白雲間的高空墜落,即便是聖師階的修行者都不可能有足夠的魂力噴湧減緩墜落速度,都會在落地時死去。
所以此刻程禮數知道自己和黑瘦中年修行者已經必死。
只是他不明白,採取這樣打法的對方也不可能活得下來。
難道這些青鸞學院的人都是瘋的麼?
在開始急劇的墜落,迎接死亡的瞬間,程禮數這名再也沒有任何驕傲的中州城年輕修行者看了一眼不遠處墜落的那名黑袍秀氣女子。
然後他看到,那名黑袍秀氣女子扯動了一根金屬線。
他的目光凝滯了。
他看到黑袍秀氣女子的身後,扯開了一張黑色的大傘,一張兜著風,極其堅韌的大傘。
就像一朵巨大的黑色的花,盛開在空中。
在相對的視線之下,在他的感觀中,這朵盛開在空中的黑色的花,似乎反而帶著這名黑袍秀氣女子緩緩的往上飄,在空中悠揚。
……這是這個世間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發生在天上的戰鬥。
在空中緩緩飄落的安可依看著恐懼無助而最後目光凝滯的程禮數,平靜而略帶悲憫的緩緩搖了搖頭。
這戰過後,皇帝一方肯定也會從這一戰之中汲取一些教訓,學到一些東西。
但這個世間唯有青鸞學院有將神。
青鸞學院始終有超越這個世間的一些先進意識,和各種各樣領先於這世間的想法和創意。
所以注定很多很青鸞學院為敵的人,都會向今日的程禮數一樣死去,所以青鸞學院的黑袍講師和教授,才會有著世間人不能理解的驕傲。
……年辰景和許多省督府的人一起仰首看著天上。
程禮數和黑瘦中年修行者在高空發出劇烈恐懼尖叫之時,省督府中的人就有所發覺,年辰景便已經處於數十名護衛的護衛之下,然後他和這數十名護衛,便看到了高空之中這兩隻神木飛鶴的急劇相撞。
「咄咄咄咄…」
無數堅硬的碎木如下雨一般,開始降落在省督府中,甚至將省督府的屋面,擊出了一個孔洞。
在這些細碎的聲音之中,響起了兩聲巨大的沉悶重擊聲。
程禮數和那名黑瘦中年修行者狠狠墜地,彈起,五內劇裂的瞬間死去。
年辰景掠到了這兩名死去的修行者身前,看著兩名七竅流血,身體變形的修行者及地上砸出的深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再次抬頭,看著天空那緩緩飄落下來的一朵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