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皇帝乃天子,至尊之軀,天生便高出萬民。
高出世間萬民,便也意味著沒有並肩之人,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此刻偶爾真情流露,在這個涼沁沁的皇宮裡,卻是顯得分外的淒清。
……
「我就不覺得當皇帝有什麼好。」
在如東陵的夜色裡,林夕拿著一張肉餡餅滿足的吃著,和高亞楠行走在一條專賣茶葉的老街裡,「到時候弄得所有人都跪著…連個可以貼心講話的朋友都沒有,還總怕位置坐不穩。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很多時候還會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高亞楠點了點頭,「張院長既然一開始就是青鸞學院制衡九元老,九元老輔政的構架,張院長自然也不可能對那張龍椅感興趣。」
林夕沉默了片刻,吃光了手裡剩餘的肉餡餅之後,才道:「這樣的構架其實並沒有什麼問題,在我看來,對於這個世界的改變是溫和漸進的,因為他建立了神一樣的榮光,但這個世間的帝王,容許神一樣的人物壓在頭上,是因為他會對這樣的人物由心敬畏,但這樣的人物不在之後,這樣的建築便失去了最根本的基石…我想他既然採取這樣的構架,便不可能不清楚這點。」
高亞楠的眉頭深深的蹙了起來,「你的意思是,張院長他可能…」
「再美麗的風景和再好的修行之法,不可能讓一個人拋下他在意的世間和朋友這麼多年…我們青鸞學院入學之時,他便已經離開了青鸞學院十六年。」林夕轉頭,看著高亞楠美麗的側臉,輕聲道:「我先前以為他是歷史知識太少,雲秦立國時又太過興之所至,弄出四不像的朝堂設置,但我先前想的顯然是錯的,他是想溫和的改變這個世間,既然他用了這麼多心思,比我還明白這些,他當然十分清楚,十七八年不露面,會給這個世間帶來什麼樣的後果…所以這麼久不回到世間,我雖然不能肯定他是否活著還是已經死去,但他必定遭遇了他沒有預料到的意外。」
高亞楠也沉默了片刻,然後也轉頭看著林夕:「這便也明登天山脈之後很凶險,即便是和張院長一樣強大,也有可能遭遇些意外。」
「這種時候我就最糾結,想著總歸要去看看老鄉到底怎麼樣,可是要真是一個危險到了極點的地方怎麼辦,最好的想法也是反正還要遙遠,最好不去想。[w.os.cm我]」林夕自嘲般的笑了起來,道:「一切等修到聖師之後再。」
高亞楠輕嗯了一聲,心想,不管你將來什麼想法,若是要去,我便和你一起去便是。
林夕牽住了她的手。
和平時不同,她感到林夕的手迅速變得十分熾熱。
她低頭,看到林夕的指尖發出了純淨的光芒。
因為這看似柔和的光明太過明亮耀眼,所以她甚至分辨不清楚,這光明到底是純淨的金黃色,還是純淨的白色。
她感覺到自己在先前戰鬥之中,震裂的虎口傷疤,在微燙的感覺中,迅速的脫落。
「怎麼?」
但她也隨即擔心和驚訝的出聲,因為她看到林夕無奈般搖著頭,額頭上冒出了些冷汗。
「很痛。」
林夕苦笑了一聲,看著高亞楠解釋道:「怪不得叫犧牲…要放出這種光明,會非常痛。」
高亞楠鬆了口氣,卻不知想到什麼,臉色有些隱隱的緋紅。
林夕卻是並未注意,自語般輕聲道:「原來這速度,也就是魂力析出的速度…想想也是,這相當於匯聚了亮光在魂力裡,若是光亮和魂力脫離,速度當然是快了,但就像普通的陽光,還有什麼威力。不過要做到和宇化老師一樣平靜的析出光明,本身倒也是一種修行。」
「修行癡,接下來你又要帶我去哪裡?」高亞楠看著自言自語般的林夕,忍不住笑了起來,輕聲問道。
「我帶你去看看如東陵的米面鋪子。」林夕笑了笑,道:「我去隨便看看現在雲秦米面生意的一些行情,乘現在晚飯時間剛過不久,很多鋪子還沒有關鋪,應該還來得及轉轉。」
高亞楠從林夕神秘兮兮的笑容裡面看出了些什麼,輕跺了跺腳:「你還有秘密?」
大德祥和湛台淺唐、南宮未央的黑市生意,是林夕最深的秘密之一。
林夕之前,的確還沒有和高亞楠過。
而夏副院長之前之所以能夠安心的將林夕放在大德祥的那間院,便明即便是整個雲秦帝國,也只有夏副院長等極少數幾個人
……
雲秦的這個夏天,雲秦皇帝送別自己的師長,皇宮之中很多地方,便顯得更加涼沁沁的。
御都科開始有序的運轉,隨著一名接一名的官員被召去接受調查,更多的官員也覺得雲秦的這個夏天分外的涼。
林夕一開始對於劉學青這種清正直臣的顧慮,完全是多餘的。
因為這御都科是否急進,從一開始,便已根本和劉學青的意願無關。因為即便是劉學青這樣才能傑出的大臣明白掃污對於時局的影響,即便想悠著點,但若是一名名官員的確鑿證據遞送到御都科。罪名清晰的擺在眼前,你辦是不辦?
濃污重詬不是一朝一夕養成的,整個雲秦,在先前也不是沒有專門治腐的部門,但是整個朝堂,諾大的律政司,許多的官員,在很大程度上,卻是已經空轉了很多年。很多官員也不是不辦,而是不能辦,因為一牽,便不是牽出一個,而是牽出一串。
先前長公主插手律政司,親至地方嚴查,結果便是九元老都不贊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如東陵那件事發生,便是因為九元老和朝中很多權貴心裡都很清楚,這已經不是一個人能夠嚴厲的殺一些人能夠解決的事情。
如果沒有一些決定性的政令和機構上的改變,那些貪官污吏,就像是倉庫中的碩鼠,殺了一批,又會生出來一批。
御都科這樣的機構,其實本身就是九老和當時周首輔想要催生出來的東西,但是當時在周首輔的想法之中,還會有更加嚴苛,改變雲秦現有朝堂氣候的考成法等諸多改革。即便在龍蛇邊關面臨穴蠻之亂時,周首輔還在猶豫再三,且九元老也是各有想法,未必能得到統一。
反倒是在這雲秦南伐失敗,皇帝開始在朝堂之中占決定性優勢,一些文官和直臣在洶湧民意的支持下,甚至壓倒原先佔據絕對優勢的軍方之後,御都科卻是無法阻擋的出現在了雲秦的舞台上。
在隨便抓住一個罪名嚴重的污吏,便能牽出一串的情形下,劉學青已經不是想不想辦的問題,而是御都科都甚至有些來不及辦的問題。
朝堂如此,在生意場上,雲秦的這個夏天,對於大德祥的許多競爭對手而言,也是分外的涼。
先前針對大德祥的那十幾家商號的聯營已經名存實亡。
因為在這些商號根本無法壓制得住大德祥之後,這些商號在面臨生意縮減、慘淡引起的諸多問題時,也發現大德祥的對手,已經自然的變成了比他們更強大許多的對手。
而即便是雲秦三大米行之一的蘇友記商號,隨著雲秦和大莽戰爭的深入,米面供應和利潤都越來越為緊張之後,他們也已經赫然發現,他們有被大德祥傾軋至難以生存的危險。
這個危險,便來自於碧落陵!
這個大德祥目前的主要競爭對現了大德祥已經在碧落陵建立了諸多的農場,牧場,其中大批農田出產的第一批糧食,已經開始流向雲秦各地。
在大量徵兵,各地勞力不足,良田減產的情況下,大德祥,卻相當於已經準備好了一個成本低廉,足以壓垮雲秦絕大多數專營米面商號的巨大糧倉!
蘇友記恐慌和震驚於大德祥竟然擁有這樣的超前意識和經營能力,而蘇友記的所有掌櫃,也都發現,要想生存下去,在目前而言,便只能跟隨大德祥的腳步。
畢竟雖然腳步落後,但碧落陵分割後的兩個行省畢竟還有大量的土地,依舊缺人…以蘇友記在雲秦帝國先前的累積和影響,能夠爭取到的一些優惠,或許能夠拉平一些先前的落後,減少一些傾覆的危險。
蘇友記的三掌櫃薛京尹便承擔著這樣扭死為生的重任。
在這個分外涼的夏日之中,他和蘇友記的一支帶著許多上好種子,以及構築農場所需的最前期工具的龐大車隊,進入了山陽道,開始進入碧落陵分割後的碧水行省境內。
龐大的載重車隊行進在藍天碧草之間。
薛京尹在最前方的一輛豪華馬車中,一直在擔憂的,只是接下來蘇友記跟著大德祥學了之後,大德祥那名在生意場上堪稱神般的大掌櫃,接下來又會出什麼樣的驚人舉措。
至於安全,他並沒有絲毫的擔心。
因為很快便有軍隊會來接應他們,而且他們的車隊中,也有不少武者,還有修行者。
然而,當夜色降臨之時,一道冷厲的光芒,卻首先從萋萋草叢中飛出,洞穿了他的這輛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