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院落驟然安靜了下來。
只是因林夕這一句平淡的反問,每個人的情緒都在瞬間發生了變化。
一息之間臉色還極其陰沉的袁天諭等軍人,嘴角都瞬間泛出了一些自嘲的微笑,不自禁的輕輕搖頭,在心中想著自己的擔心和憤怒簡直都是多餘的,這件事情原來真的根本不算是件事情。
圓臉官員在數息之前,還是大驚失色,真的擔心顧雲靜可以令軍方配合林夕再來一場刺殺,以林夕的能力,他不得不擔心林夕真的是在大軍之中將秋墨池刺殺了,然而此刻,他發現林夕根本不必耗費力氣做這種事情,因為他真的忽略了林夕的另外一個身份。
「你們是在質疑一名靈祭祭司的品格,難道我身為靈祭祭司,會說假話?」
林夕的目光掃過了臉色變得極其精彩的圓臉官員的面目之間,又平淡的說了一句。
場間一片安靜。
吏司的兩名官員竭力保持著自己的鎮定,目光聚集在秋墨池身上,在他們看來,既然林夕這麼說,既然有林夕作證,那這件事情,就已經定論,已經可以到此為止了。
因為自從青鸞學院自從被皇帝用雷霆學院刻意壓制到現在,一直顯得低調且甚至給人已經江河日下的感覺,所以林夕青鸞學院天選的身份,似乎也讓很多人忘記了敬畏。
因為林夕在碧落陵之後,淡出雲秦許久,所以很多人都忘記了他的官階還並未被削除,只是被皇帝刻意不提及的事實。
而他重新出現在南陵行省之後,因為戰功太過顯赫,卻又讓人第一時間想到強大的箭師和修行者,卻容易讓人忽略他是靈祭祭司的事實。
靈祭祭司,本身便是光明的象徵。
一般的官員,如何有資格懷疑靈祭祭司的品格?
然而秋墨池卻是搖了搖頭,平淡出聲道:「我怎麼會忘記你的身份,只是靈祭祭司墮落,也不是沒有例子,按照慣例,你這種靈祭祭司雖屬不在朝堂任職的苦行祭司,但每年也必須經受一次祭司院的核查,你這一年多來,應該還未和祭司院接觸過,並沒有接受學習和核查。」
秋墨池此言一出,在場官員的臉色又都是一變。
「你很懂得一些官場的手段,你明白應該怎麼往上爬,應該可以利用什麼樣的規則,扯上祭司院核查我的靈祭祭司身份,便至少又可以拖很長的時間。即便最後還是認定他們所報的功績和過程非虛,你也是公事公辦,但這過程也足以噁心死我們。」林夕看到對方在這種情況下依舊強辯,卻是沒有生氣,只是平靜道:「只是可能我們青鸞學院和我的行事真的太過低調了一些,所以就連你這種小腳se,也竟有膽量扳扳我看看,可是你真的不夠資格…還有你不用裝出這麼平淡的樣子,在我一直對你這麼無禮和苛責的情況下,你越是如此樣子,便越是顯得虛偽。」
秋墨池臉上的平淡消失,露出了憤怒的冷笑,「我不知道什麼算是資格,我只知道,我有權徹底查清這件事情。」
「是麼?你真以為你算是個人物了?」
林夕笑了笑,他發現自己找到了一些在東港鎮對付那些官員時的快樂感覺,「我來告訴你我和你之間的差別。我可以現在就走出去,走到城中,告訴城中百姓我是林夕,然後我會告訴他們這一百多名對帝國無比忠誠的將士是經歷了何等的廝殺和困苦之後,一路突圍,並最終成功襲營,回到雲秦的,然後我還會告訴他們,這些軍人結果回到雲秦之後,反而被監軍處,被你,當成奸細看押。我根本不用證明自己的靈祭身份有沒有被腐蝕,但你恐怕就會被憤怒的軍民直接用雞蛋和磚頭砸死。」
「如果硬要做如此煽動民心的事情,那你也盡可以做。」秋墨池深吸了一口氣,寒聲道:「但你休想以此來令我屈服,即便我死了,監軍處接下來的官員,也同樣會如此處理此事!」
林夕皺了皺眉頭。
對付秋墨池這種級別的人物,他的確是懶得麻煩,在他看來,用靈祭祭司的身份來壓這種人,是最簡單最有效的方法,然而他沒有想到,秋墨池在此種情況之下,竟然還想一條路走到黑。
賤人如狗,但這卻是一條有些難纏的狗。
場間安靜了下來。
正是因為安靜,所以在場的每個人,包括微蹙著眉頭的林夕,才聽到了隱隱有一片紛亂的腳步聲在風中傳來。
這腳步聲,像是許多人急促的迎上某一個人,又像是許多人在倉促著快步追一個人。
而後很快,這些腳步聲卻是又很快消失,恢復平靜。
之後唯有一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帶著一股令人驚訝的獨特氣息。
林夕轉過了身。
他感覺到,這股氣息不是魂力的震盪,而是一股獨特的元氣波動,就好像某股外在的力量,始終圍繞在一名修行者的身外,等待著那名修行者的隨時汲取,使用。
難道是周首輔前來?
他的腦海之中第一個浮現出了這樣的念頭。
然而出現在眼中的耀眼金黃色,卻是馬上推翻了他的這個推測。
現場所有官員,即便是站立在林夕身旁的高亞楠,在看到這一條散發著金黃色光輝的身影時,眼中也瞬間充滿了強烈的震驚。
這是一名身穿金黃色祭司長袍的老人。
而且他的頭髮,是金黃色的。
在雲秦,金黃色的祭司長袍代表著的是祭司院身份至高的終身大祭司。
而金黃色的頭髮,代表著的便是宇化家。
這是一個滿臉皺紋,乾瘦矮小的老人,但卻是在雲秦,身份甚至比八司司首還要尊貴的老人,所以他此刻沿著青石板路走來,在所有人眼中,卻是顯得分外高大。
「我是宇化山河。」
老人看著林夕和高亞楠等人笑了笑,首先發出了聲音。
宇化山河,是宇化家那名坐在重重帷幕之後的老人的弟弟,然而沒有人覺得意外,因為祭司院還有兩名宇化家的終身大祭司,都是和宇化山河一個輩分。只要是身穿終身大祭司金袍的,本身便就是宇化家最為尊貴的存在。
自從這名足以代表整個宇化家的大祭司出現,林夕就一直在認真的思索對方前來所蘊含的意義,而其餘人卻都是太過震撼,一時竟是所有人都忘了行禮。
「你猜猜我手裡握著的東西,是什麼顏色?」就像一個真正的神棍一樣,這名老人走到林夕的面前,沒有說任何多餘的話,卻是朝著林夕伸出了他握拳的右手。
他的右手像乾枯的樹枝,但是散發著一股金黃色的光芒,讓人看他的手都感覺隔了一層金黃色的金屬,更不用說想看清楚他手心之中握著的東西。
林夕躬身行禮,恭聲道:「為什麼要猜?」
「這可以給你一些證明啊。」老人睿智的笑了起來,「而且這對於我們祭司殿而言,不是猜不猜的問題,而是值得不值得的問題。」
林夕直起了身體,看著宇化山河這名老祭司,也笑了起來,「您是代表宇化家和祭司殿而來?」
老人無奈般看著林夕,「你既然不喜歡廢話,既然明白又何必還裝糊塗?」
林夕更加開心的笑了起來,點頭:「我猜是大紅色。」
老人的雙眸明亮了起來,他的身上開始散發出一種異樣的金黃色光輝,就好像有一個太陽在升起。
「你果然猜到了。」他帶著震驚和滿足,深深的看著林夕,說道。
林夕微微的一笑,在心中道,有些事情,已經發生,只是回過來之後,您並不知道。
秋墨池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但是老人和林夕的神情,卻是讓他的身體不停的發抖起來,他原本冰冷的面目,也變得雪白,沒有一絲血色。
在所有人震驚和不解的目光之中,老人鬆開了手。
一團東西就像一朵花一般,迅速在他的手中綻放。
這朵花是大紅色的。
這是一件大紅色的祭司長袍。
不知用什麼材質所制,在老人的手中,被硬生生的壓成一小團,但是老人鬆開之後,卻是很快的舒展,變成了一件閃著些陶瓷般光澤的大紅色祭司長袍。
大紅色祭司長袍上,同樣用大紅色的奇特絲線,繡著一頭三尾黑狐貓和一頭雲秦鳳凰的圖案。
秋墨池的呼吸都徹底停頓了。
因為他十分清楚,在雲秦,這種大紅色的祭司長袍,只代表著一個意義,那就是祭司殿大祭司!
受所有祭司保護和尊敬,擁有罷免和提升祭司權力的紅袍大祭司!
「這是給我的?」林夕看著這件祭司長袍,問道。
宇化山河爽朗的笑了起來,笑得臉上更多皺紋:「還是明知故問…你身為靈祭祭司,在墜星陵對敵之時,卻只是傳了普通祭司學徒的白袍,這不符規矩…但考慮到你經常深入戰場,傳回榮光,祭司袍的確容易損毀丟失,所以祭司殿為你制了這一件祭司袍,這一件祭司袍不太容易損毀,你今後可不要穿錯了。」
袁天諭等人也已經震驚得有些難以呼吸。
這便是說…祭司殿已經通過決議,讓林夕進入祭司殿,並成為紅袍大祭司?!
林夕深吸了一口氣,明顯也是有些意外的感慨:「我現在已經是紅袍大祭司了?」
「是見習…這是張院長定下的字眼。」宇化山河看著林夕,道:「可以行使紅袍大祭司的一切權力,但三年之中若是有任何有污光明之事,便會立時失去紅袍大祭司資格。」
「那還不是一樣。」林夕笑了笑,接過宇化山河遞到他手中的祭司長袍,笑容卻是一僵,嘴巴變成了震驚的哦形。因為手中的這件看上去輕柔的大紅色祭司長袍,竟是至少有二十餘斤份量。
宇化山河似是早就知道林夕會這樣的反應,又笑了笑,只是看著林夕,想到一些許多年前的事情,他的眼中卻是又多了些莫名的感慨。
林夕有些尷尬的撇了撇嘴,然後認真了起來,看了一眼臉色煞白的秋墨池,道:「秋大人,這下你應該不會再質疑我的身份了吧?」
宇化山河看了秋墨池一眼,平靜道:「這已經不關他的事情了,祭司殿懷疑他的品格,吏司會進行停職審查。」
秋墨池的嘴巴陡然張開了,但是發不出任何聲音,身上官服瞬間被冷汗濕透。
然而看著他失魂落魄,和之前的平靜冷漠形成強烈反差的樣子,林夕卻是搖了搖頭,「太輕了吧?」
「太輕了?」宇化山河眉頭微皺,探討般道:「不算個人物…」
林夕微笑道:「既然是反擊…總該有個反擊的樣子,總該讓人感到點敬畏。」
宇化山河微微沉吟,道:「好,既然品xing需要考察,那前線,自然是最好的地方,讓他去證明自己。」
秋墨池依舊發不出聲音。
他的心腹,圓臉監軍處官員渾身不停的索索發抖,他處在一股極強烈的暈眩之中…原本是要對方證明,現在卻完全反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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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更在晚上晚些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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