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中年男子既能用盾牌硬生生抵擋住林夕墜月手法射出的箭矢衝擊,且自身不受損傷,便至少是魂力修為超出林夕許多的大修行者。
強大的人的死亡,自然會顯得更加驚心動魄一些。
尤其是在所有人都覺得徹底佔據優勢,對方似乎無路可走,被逼跳崖的時候。
這支大莽輕鎧軍,所有人都以為這名如噩夢般糾纏了大莽軍隊數十日的雲秦刺客會毫無意外的終結在這裡,他們這支軍隊,在將來也會因為殺死這樣的一名雲秦修行者而流傳在大莽的故事之中,富有傳奇色彩,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在這樣的時刻,在他們眼中無比強大的那名中年男子,整個後腦竟然爆了開來。
一時之間,所有這名中年男子後面的大莽軍人都不由自主的勒住了馬匹,不由自主的不敢再往懸崖前靠近。
這些大莽軍人僵了數息的時間,只看到前方中年男子的屍體轟然往後墜地,與此同時,崖下發出了嘩啦一聲,重物落地聲。
在極短暫的時間之前,在射殺這名強大的大莽持盾修行者之後,林夕以急劇的速度,不停的開弓,射出一個個小的抓鉤。
這一個個小的抓鉤都連著一根極細的鋼絲,連接在他腰腹上的一圈厚皮甲上。
一個個抓鉤不停的釘入山崖上,在他的急劇下墜之下,連著的百煉鋼的鋼絲也無法承受住這重量,一根根的崩斷,然而他的下墜速度依舊變得緩慢了下來。在背部和一株大樹的樹冠接觸的瞬間,他鬆開了手中的巨弓,轉身,然後連續抓住了數根樹幹,雖然在密集的枝葉之中連連撞斷一些枝幹,但落地之時,卻是雙腳穩穩的站在了地面上。
在地面上站住的瞬間,林夕便已微微咬牙,直接拔出了射入自己右胸處的箭矢,極其熟練的掏出了一個藥瓶,按了些藥上去。
然後,他撿起了地上落著的長弓,開始迅速的奔跑。
作為風行者,最重要的不是每次出擊都能刺殺對方的將領,而是能夠保證自己的安全。
騎軍永遠是修行者最為忌憚的存在,所以這條退路,本來就是針對騎軍。
騎軍不可能直接驅馬從山頭上跳下來,要想追擊他,就必須先行下坡,然後繞過半座山來追他,到時他已經足夠有時間佈置出一些針對騎軍的陷阱,消失在這支騎軍的視線之中。
因為碧落陵刻骨銘心的事情,他清楚自己來到這個世界那天賦的十停時間並不是萬能,尤其是明白張院長那樣擁有和自己一樣的天賦,且擁有那樣強大的修為依舊有著自己的無奈之後,他便更加刻意的能不動用自己的天賦異能便不動用自己的天賦異能,因為在這個擁有無數強者的世界,最為重要的,還是本源的力量。
若是煉獄山掌教那樣強大的存在,只要一根手指彈出的力量,恐怕就足以將他燃成飛灰,面對這樣的強者,即便回去無數次,依舊還是根本不可能戰勝,依舊會被秒殺。
所以方纔他即便沒有躲過那一箭,那一箭入肉也有些深,有些損傷到肺部,但他卻依舊沒有動用他獨特的天賦。
因為盡量靠自己,很多像方纔的時候便更加驚心動魄,而這樣的修行,也讓林夕獲益良多,再加上他魂力修行也比任何人要艱苦,就連南宮未央都覺得無法理解,做不到,所以在過去的一個春天裡,他的箭技、御劍、以及魂力修為,都是在不斷的快速增長著。
在全力狂奔了數百步之後,林夕的身形突然微微的停頓了下來。
他十分清楚此時並不是停頓或者減速的時候,因為他至少應該一口氣跑到對方用黃銅鷹眼也無法看清風吹草動的距離之外,這樣這支大莽騎軍就無法在他隱匿在荒草從中行進時,通過荒草的一些異樣擺動依舊察覺他的蹤跡。
然而他還是忍不住停頓了下來。
因為他感覺到自己體內正開始有些微妙的變化,瀰漫於全身的魂力,在以一種極緩慢的態勢…就像chun草發芽那麼慢的在收縮,在凝聚,一股新的,更為蓬勃的力量似乎在生成,他眼前的世界,也似乎在逐漸變得更為生動。
這並非是因為受傷失血和胸部過分疼痛而產生的幻覺,而是因為他的魂力修為,已經到了突破國士中階的關頭。
就像一顆普通的種子只要開始發芽,到真正破土而出,便已經用不了幾天。
而此時,讓林夕忍不住微微停頓,低下頭來的,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他一直放在懷裡的那顆純金般的蛋,也像有著莫名的機緣一般,在此時裂開了一個小口,啵的一聲,一小片米粒大小的純金般蛋殼,掉落了下來。
林夕將這個金色的蛋摸了出來,放在了手中,然後接著全速的奔跑。
他好奇且欣喜,想親眼看著這個全新的生命的誕生,一頭真正的雲秦鳳凰。
從他得到這個蛋到現在,也只不過七天,這七天過去,那支偷襲了墜星陵的大莽軍隊還未登岸,說明在攻佔墜星陵,裝載糧草和軍械以及選擇路線躲避雲秦軍隊的阻截上,還是消耗了許多時間,然而只是七天,這一個全新的小生命卻是已經要誕生,這比起林夕的想像,卻是要快上許多。
一聲輕微的裂口聲很快在林夕手中的純金般蛋殼上再次響起。
裂紋在蛋殼上開始蔓延。
並沒有讓林夕等待許久,內裡的小生命似乎也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這個世界,數塊指甲大小的蛋殼掉落下來。
內裡的眼睛看到了林夕,林夕也已經可以大致看清內裡的這頭雲秦鳳凰。
「……」
林夕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用一個他所熟悉的詞語來形容他此刻的心情的話,應該是「瀑布汗」。
因為裡面的小生命,哪裡像鳳凰…這頭剛剛出世的墜星天鳳,和普通的黃毛小雞,看上去根本沒有任何的區別,除了體型略微大一些些,身上的黃毛看上去更金色一些。
在林夕打量著內裡的這頭「小雞仔」的時候,內裡的「小雞仔」也在打量著林夕。
「瑞…瑞…」
它看著林夕,突然發出了聲音,發出了清脆的輕鳴聲。
「」
林夕短暫的無語,然後感歎,忍不住悲憫的輕聲歎息:「你畢竟是雲秦鳳凰…這叫聲便是那些和你長得相近的小雞仔發不出來。只是你和吉祥一樣,也是一個可憐的小傢伙。」
「瑞…瑞…瑞…」
內裡的「小雞仔」第一次聽到了林夕的聲音,然後它有些好奇,有些激動,開始用力的啄著蛋殼,更多的蛋殼裂開,然後終於它鑽了出來,落到了林夕的手心。
「瑞….瑞…」它似乎有些滿足了,又輕叫了幾聲,開始打量著林夕狂奔之中,周圍景物急劇後退的這個世界。
林夕覺得它的叫聲很是有趣。
他又有些開始想念吉祥,於是他低頭看著這頭小東西,忍不住笑起來的時候,便氣喘著說道:「我有個和你一樣的小東西叫吉祥,你的叫聲就是這樣,那你就叫瑞瑞吧。」
「瑞…瑞…」金色的小東西又叫了兩聲,也不知是逆來順受,還是很高興這樣的名字。
……
…
林夕並不知道,其實此刻整個雲秦在千霞和南陵行省的大軍總統帥胡辟易和他的距離並不遙遠。
胡辟易統帥的一支軍隊,此刻已經十分秘密的到了距離他此刻不足百里的泗水集,而且在這白晝之時,中軍極其小心的隱匿在一片極大的蘆葦蕩中,有十餘支數百人建制的偵察軍,卻是已經開始不停的穿插,避免有大莽軍隊發現他的中軍。
因為這支中軍,是一支四萬人的大軍!
因為在胡辟易看來,能否截住偷襲墜星陵回歸的這支帶著眾多糧草和強大的雲秦軍械的大莽軍,本身就是決定南陵行省乃至今後整個夏季戰役的關鍵,這支軍隊如果截殺不了,不知道會有多少萬雲秦軍人,會因為這一個起因而死去。
而且不僅是那些至關重要的糧草和軍械…雲秦軍隊在奪月城之後,已經敗了很久,且接下來千霞邊關都會徹底失守,能夠殲滅這一支大莽大軍,對於整個雲秦的士氣和雲秦百姓的感情,都是極為重要。
先前他派出的偵察軍,已經傳回了一些這支大莽軍隊登陸的消息,和預判的大致時間。
所以他已經調集了軍隊在這裡等著,等待著更進一步的確切消息,然後出擊。
只是…他今日,卻已經不是這支軍隊的統帥。
因為皇帝的命令已經通過軍方下達,先前那些失利,以及接下來的許多失利,都會歸罪到他的頭上。
此刻他已經是雲秦的罪人。
他的統帥之位,將會被暫管,然後等著顧雲靜來代替。
陣前換將,這是大忌,然而這千霞邊關的大戰注定失敗,已被定性。
沒有多少人覺得全由他一個人來承擔罪責和罵名有什麼不公,因為在絕大多數底層將領和軍士的眼中,戰敗的罪責,本來就在他的身上,至於那些忠於他的親信,大多也已經死在從大莽境內逃回千霞邊軍的途中。
沒有多少人會管他願意為雲秦付出生命,沒有多少人管他在盡最大的努力,和聞人蒼月糾纏,沒有人管,在這段時間內,也沒有其他將領能做得比他更好。
他已經注定被釘在恥辱柱上。
然而這不是他一個人的榮辱的事情,於是他看著面前,原本比自己身份低微許多的人,躬身請求:「請讓我最後一次帶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