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殺死三名恐懼得都甚至無法移動的孩童,畫師甚至不需要用刀。
然而或許心中還懷著最後的一絲僥倖,或許還想給在場軍士造成更大的心理壓力,給李安霆這樣的將領有更多的反悔時間,所以他將鉤鐮刀揚了起來,再狠狠的斬落。
很多站立在最前的軍士都閉上了眼睛,不忍看接下來的一幕。
在前一息,林夕也覺得沒有人能夠阻止畫師,正準備要動用他獨有的能力。
然而就在此時,畫師身後的一道牆壁,陡然出現了一個孔洞。
因為速度太快,所以即便是在這道牆壁和畫師之間的許多軍士,都沒有能夠反應得過來,他們只是覺得好像有一條靛藍色的光,從牆壁裡面穿了出來,然後瞬間從人群中穿了過去,到了畫師的身後。
此刻,唯有李安霆和畫師這種修行者,才感知得出來,這一道驀然從牆壁中破出的靛藍色流光,是一柄靛藍色的,連著一條細細鎖鏈的劍。
這一瞬間,畫師手中的鉤鐮刀沒有再往女童的脖頸斬落,而是瞬間往後反斬出去,且在他魂力的急劇貫注和包裹之下,這柄鉤鐮刀也瞬間變成了一柄光刃,一柄承受不住魂力的力量而在飛快裂解的光刃。
因為已經接近大國師巔峰,已經可以感覺到和聖師之間的差距,所以此刻畫師也可以感覺得出來,發出這一劍的人,還不是真正的聖師。
但他同時也感知得出來,對方的修為,已經遠超了自己,幾乎就到了聖師的那一個門檻上,如果說他的修為和聖師之間還隔著一座大山的話,那這人的修為,是已經到了大山的山頂,只需要一些下山的時間,便可以成為真正的聖師。
而且…這一劍,似乎比起真正聖師的飛劍一擊的力量還要強大。
因為即便是真正的聖師,也不可能將所有能夠迸發出來的力量,貫注到飛劍的一擊之中,然而此刻施劍的這名修行者,卻似乎通過那一條細細的鎖鏈,將全部的力量,都貫注到了這一劍之中。
這一劍,就像是挾著一座山,挾著一個國壓來。
這一劍,給畫師的感覺,若是落在他的身上,不會是一個劍洞,而是會將他的身體,全部摧毀成碎末。
畫師想要活下去,所以他才會以殺死一名女童的手段,來逼迫圍住他的雲秦軍隊,所以此刻,他也顧不得再殺死那一名女童,只是想要擋住這一劍。
「喀」的一聲悶響。
畫師手中的鉤鐮刀斬中了靛藍色的劍身上,然而讓畫師瞬間渾身僵硬的是,他所預計中的事情一件都沒有發生。原先匯聚在靛藍色劍身中的恐怖力量,卻是突然就消失了。
連著靛藍色長劍的鎖鏈,卻是陡然伸長一般,卷在了他的身上。
那股恐怖的力量,卻是出現在這鎖鏈之中。
畫師的身體,瞬間就凌空飛了起來,被這根鎖鏈扯得發出了骨裂的聲音,扯得飛出,狠狠的撞在了這柄靛藍色長劍刺出的牆壁上。
「轟」的一聲爆響。
牆壁四分五裂,全部倒塌。
不等畫師起身,就在畫師口噴鮮血之間,鎖鏈微微鬆開,那一柄靛藍色長劍,卻是倏然揚起,落了下去。
就像是畫師之前揚起的鉤鐮刀一般,揚起,然後斬下。
畫師的頭顱飛了起來。
一股血泉,從他的脖頸之間,噴射了出來,匯聚著魂力,又衝塌了半邊已經搖搖欲墜的屋面。
塵煙和血霧落下之時,驚駭的雲秦軍人才紛紛反應了過來,有十餘人衝上去護住了那三名沒有受到任何損傷,只是因為驚嚇過度而暈厥過去的孩童。
所有這附近的雲秦軍人看到,這倒塌的平房內除了畫師的屍體之外,沒有任何人的身影。
他們的震驚的目光繼續往前,依稀看到,在隔了一個天井之後的一間平房之中,閃著一名身穿著素色棉袍的安靜男子,那一柄靛藍色的長劍,此刻已經在他的手中。
一時場中又安靜下來,唯有些沉重的喘息聲。
李安霆看著那名不知道何時潛近來,距離畫師的屍首都還超過三十步的身體頎長的男子的身影,眼睛不自覺的微微瞇了起來。
對於這名男子,他的心中有著油然而生的最真敬意,因為沒有這名男子,今天這三名無辜的孩童必將死去,然而李安霆也是不弱的修行者,他也可以肯定,這名男子方纔的一擊,和雲秦修行者有著很大的差別,尤其是那連著鎖鏈的靛藍色長劍…這似乎,是大莽的強大修行者,才有可能擁有的東西。
在心念電閃之間,李安霆鄭重的對著這名提著靛藍色長劍的男子深深躬身行禮,致謝。
但在行禮之後,他的面容便也再次變得平靜沉冷,「你叫什麼名字?」
手持著靛藍色長劍的湛台淺唐緩緩的呼出了一口氣,在之前未下決定的每一息時間裡,他都覺得自己在做著這一生之中最艱難的事情,但此刻這一劍真正的刺出之後,他的心中便變得平靜,反而變得輕鬆,「我叫杜思國。」他看著李安霆躬身回禮,道。
李安霆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
所有隸屬於朝堂,或是一些官員和富豪的門客,只要是已知的修行者,在通關進入城門時,就會被城防軍記錄下來,上報至鎮守軍軍部,他便自然會知道。
修行者在人世間畢竟是異類,雲秦軍方會對修行者始終保持著關注。
但杜思國這個名字,對於李安霆來說卻是全然陌生,也就是說,這是一名不屬於朝堂,且之前一直沒有表露出自己修行者身份的隱藏修行者。
「我需要核查你的身份,需要你配合。」
於是李安霆不再多說什麼,只是看著眼前這名不管到底是什麼身份,都值得他尊重的修行者,緩緩的說出了這一句。
湛台淺唐自然明白李安霆的意思,但他卻也沒有反抗,只是在心中微微的歎了口氣,點了點頭,道:「好。」
「抱歉。」
李安霆認真的說了這兩個飽含著很多層意思的字,對著身旁的數名校官揮了揮手。
這些校官也都對著湛台淺唐頷首行禮,接著開始傳遞一些軍令。
六名沒有傷在畫師手上的青狼重鎧軍士首先聚集到了湛台淺唐的身邊。
一些重鎧騎軍開始聚攏過來,一名步將客氣的讓湛台淺唐先行交出了手上的靛藍色長劍,然後至少在數百名軍士的簇擁下,這支雲秦軍隊開始將湛台淺唐押送至鎮守軍的軍營……林夕在無人注意的閣樓之中站了起來,他蹙著眉頭,眺望著這支依舊如臨大敵的軍隊將湛台淺唐押送離開。
因為已經見過不少和大莽有關的修行者的出手,所以此刻他雖然不知湛台淺唐的身份,但是他卻有六七分可以肯定,湛台淺唐應該是出身於大莽的修行者。
此刻讓他痛徹心扉,恨之入骨的聞人蒼月,便是在大莽,且會和雲秦開始一場大戰,按理來說,他也應該十分痛恨來自大莽的修行者,然而此刻,他對於軍隊押送中的湛台淺唐卻是沒有任何的恨意,反而有著很奇怪的情緒。
在方纔那種情形下,只是為了三名雲秦的孩童,無論是以任何目的來清遠城的大莽修行者,便都不應該出手。
然而這名身穿素色棉袍的男子,卻還是出手了。
軍隊開始撤離,一些刑司的人開始接管,開始封鎖戰鬥發生的街巷。
因為不在戰鬥發生的區域之中,所以林夕沒有任何難度的離開了閣樓,遠離了這片他選定的街巷,低著頭漫步在清遠城的街頭,開始思索著接下來自己要做什麼。
原本在他的計劃之中,是先利用畫師殺死蘇仲文,然後在畫師逃脫的過程中,設法告知畫師,張靈運已經做了些安排,可以幫他逃出請遠城,讓畫師遁入張靈運的官宅。接下來,他便可以設法讓人發現畫師和張靈運的關聯。
但是他還是有些低估了雲秦軍隊對於單獨修行者的戰力。
現在畫師一死,要對付張靈運,便又是個難題。
林夕蹙著眉頭,慢慢的走著,慢慢的想著。
他一時沒有想出什麼完美的好辦法,但卻是又想到了湛台淺唐的那一劍,他的眼光閃動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些自嘲的意味,他呼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輕聲自言自語道:「像他這樣不能出手的人都出了手…我明明自己都說過,面對那樣本身便無視律法的人,只要不被發現,沒有證據,便不算是違法…張靈運都敢找來畫師,林夕,你能出手,你又有能夠重來,保證不被人發現的機會…你又在猶豫和顧忌什麼,你何必挖空心思想這麼多?」
自嘲的說了這些,不再因為一個對於他而言只是小腳se的人多費腦子之後,林夕的心情陡然變好了些。在隨意的走進前面不遠處一家面鋪,吃了一碗熱湯麵之後,林夕又決定,自己至少要弄清楚方纔那名出手的男子的身份,至少如果不是自己的敵人的話,便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在雲秦。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