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林夕的這一聲聲音發出,高亞楠和姜笑依等人隨著林夕的目光看去,都是怔了怔。
的確是許家三公子許箴言。
因為在青鸞學院之時,許箴言是很出名的大金勺,且為人也不怎麼低調,所以青鸞學院這一批學生幾乎人人都認得這名許家的三公子。
在青鸞學院時,許三公子出入哪次不是前呼後擁,光彩奪目,然而此刻的許箴言,和之前的許三公子哪裡還有半分相同,完全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他的臉色蠟黃,顴骨高高|凸起,頭髮也是散落沒有光澤,身上肩膀和背部都纏著厚厚的紗布,紗布上有深淺不一的干結血跡,形容哪裡還像個世家公子,和中州的乞丐也沒有太大的區別,因為過分清瘦,他的眼眶都有些微凹,看上去比在學院之時好像驟然老了五六歲的樣子。
此刻他勉強騎坐在一匹戰馬上,看著林夕的目光,說不出的冷厲怨毒。
和他的目光對撞之間,林夕感覺出他目光中比在學院時更深的敵意和怨毒,只是不能理解,直覺不快的皺起了眉頭,然而許箴言的身體卻是不可遏制的索索發抖起來。
自從遭受聞人蒼月部下的第一次刺殺開始,許箴言這一行人又遭遇過不知道多少凶險,最後在成功接管碧落東郊逐鹿軍時,他所在的,由丘寒山所率,從中州皇城暗中出發的這一支隊伍,只剩下了五人。在那次野渡刺殺就遭受重傷的許箴言每日裡都是過著惶惶不可終日生活,在遭遇敵手之時,即便他傷重,還是不得不拚命,只是為了要活下來。
他的傷口始終都沒有癒合,在有化膿跡像之前,丘寒山等人甚至只能用火炭烤炙的方法來阻止他的傷口惡化。
他每日裡想著的事情,就是會不會有新的兵刃刺入自己的身體,能不能活著見到明日的日出,即便是在睡夢之中,他也會突然因噩夢而大叫驚醒,渾身都被冷汗浸濕。
他什麼時候經歷過如此的苦難,這些時日對於他而言,就是無窮無盡的地獄和噩夢。而在很多次的噩夢之中,他夢見猙獰恐怖的鬼物的面目卻是都林夕的面目。
因為雖然明知道以自己父親許天望的冷酷程度,即便不是林夕,即便是換了其他對手,也同樣會如此冷酷殘忍的對待自己,也絕對會派自己來碧落陵執行這種任務。
然而許箴言的心中始終以為正是因為林夕的表現太好,太過優秀,使得他的父親在比較之下心裡產生很大的落差,才會這樣的對待自己,且許箴言也是真的喜愛秦惜月,他一直都以為,若是沒有林夕,秦惜月絕對不會拒絕許家的聯姻請求,也不會更令許天望覺得自己沒用。
這些時日下來,雖然他的修為和意志都無形之中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已經成為了一名yin忍而懂得廝殺的修行者,然而他潛意識裡認為自己的一切苦難都是因林夕而起,心中的恨意和怨毒便自然變得比以前更為強烈。
尤其此刻,在先前的戰鬥之中他已經魂力耗盡,已經和普通的傷員沒有區別,再看到自己如乞丐般落魄,而林夕卻是以此種震撼的方式,一劍斬殺名將重新真實的出現在他的眼中,他如何還能控制得住自己內心之中的情緒?
怨毒、憤怒、再加上對林夕表現出來的實力的震驚和恐懼…這些種種,使得他的渾身發抖而完全不能停止。
丘寒山自然已經清楚許箴言的身份,聽到林夕不由自主的一聲低呼,叫出許箴言的名字,他便更加肯定林夕等人的身份,看著林夕和高亞楠這些年輕人,他心中輕歎了一聲,心想青鸞學院這年真是出了些不得了的人物,怪不得之前雷霆學院即便有了完顏暮燁和賀蘭悅汐這樣的學生,在十指嶺之中還是一敗塗地。
「林夕!」
不知道出於什麼心念,這時索索發抖的許箴言從喉嚨間擠出了林夕的名字。
邊凌涵一直都很心直口快,尤其和佟韋接觸久了之後,不自覺的也染上了佟韋的一些桀驁氣息,此刻林夕看到許箴言的目光,因為還在撤退途中,只是皺了皺眉頭沒說什麼,她卻是忍不住,眉頭一挑,冷笑著看著許箴言道:「許箴言,即便不念在同窗之誼,好歹我們到來也正好救了你的性命,你不對林夕致謝,至少也要客氣些,何必用這樣的眼光看他?」
聽到邊凌涵的這一句,看著這些平時自己在學院看不起,此刻卻是一個個遠比自己要威風的「土包」,許箴言反而慢慢的平靜了下來,「謝?」他幽幽的看著邊凌涵和林夕,冷漠搖頭道:「和被你們相救相比…我寧願沒有人來救我,因為這對於我而言反而是一種難以忍受的羞辱。不過有些事情我倒是要謝謝林夕,沒有他,我不會這麼快學到很多東西,想明白很多東西。」
「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邊凌涵看著許箴言低聲冷嘲道:「我就不明白林夕哪裡惹到了你,以你這副樣子…就算沒有林夕,恐怕秦惜月也不可能喜歡你。」
「是麼?」
許箴言笑了起來,笑得十分陰冷。
他的笑容讓林夕又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不是因為再次對許箴言的態度有所不快,而是許箴言此刻陰冷的笑容讓他也感覺到許箴言和以前也已經變得不同,至少在心性上已經脫胎換骨,變得更難對付。就像原本一頭稚嫩的狼現在變成了一頭受過傷的陰狠獨狼。
「你看到了麼?」
就在他覺得許箴言也已經真正成長為對他有些威脅的對手而皺眉之時,許箴言抬起了手,指著天上的星空。
順著他的指點,邊凌涵和姜笑依等人看到了天空中一顆最亮的星辰。
「那顆星辰看上去和別的星辰也沒有任何的關係,但是它的光芒卻遮掩了旁邊那些星辰的光芒,有這樣的一顆星辰…誰會過多的關注它旁邊那些星辰?」許箴言看了邊凌涵一眼,緩緩的接著說道。
「這麼說你也知道林夕是那一顆最亮的星辰?」邊凌涵有些快意的看著許箴言,道:「可你恐怕怎麼都比不上林夕。」
「那只是現在。」
許箴言低下了頭,說了這一句,一個字都不再多說。
在和邊凌涵對話之前,他看到林夕的強大,想到以林夕此刻的實力可以輕易的滅殺自己,心中還是十分的恐懼,但是此刻他完全克服了心中恐懼的情緒,他心中卻是反而湧出了一種不過如此的痛快感。在低下頭的瞬間,他在心中冷漠的想著…父親,既然你喜歡冷酷,那我就會做你喜歡的那種冷酷的人,不管你如何無視我的生死,我畢竟是許家的人,我的改變和強大,也必定會使你高興。
邊凌涵不可能知道許箴言此刻心中的想法,她看了許箴言一眼,也不再多說,只是在心中冷笑的想著,若是你將來對我們不利,我可也不會管同窗之誼,會毫不留情的將你一箭射死。
……
輕騎軍回坡。
十七具完好的穿山弩也在戰馬的協助拖曳下,被拖上了坡頂。
林夕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雲秦最強大的制式軍械,他知道這種脫胎至輪盤守城弩的穿山弩威力足以洞穿大國師的身體,而他之前從安可依的口中,便已經知道大國師的身體和聖師的身體也沒有太大的差別,只是因為聖師的反應和速度不是一般的修行者所能想像,這種沒有變化的弩箭在他們的眼中應該顯得緩慢,對他們沒有太大的殺傷作用。
但對大國師級別的修行者都有強大的威脅,這種軍械便已經足夠讓人心悸。
林夕打量著這穿山弩車。
他看到這穿山弩車外表就如一個個長方形的封閉青銅車廂,只是尾部有鐵索通出,前方有三個用以裝備巨型弩箭的孔洞。
「轟!」
還沒有來得及細看這種鋼鐵怪物一般的強大軍械,一陣歡呼聲和吶喊聲又陡然在這高坡上轟然炸響。
「神威!」
「神威!」
大片大片的軍士齊齊的呼出了這樣的聲音,令人熱血沸騰,蕩氣迴腸。
林夕不解,轉頭之間,卻看到幾乎所有鏡天後軍軍士的目光全部聚集在自己的身上,再看到輕騎軍的幾名校官在清點人數,他便反應了過來。
整支七百人的輕騎軍,在這一輪衝殺之下,只折損了五十名不到的軍士。
犧牲固然令人悲沉,然而對手是一支五百人建制的輕鎧軍和數百名的碧落邊軍殘部,在殺得對方只有兩百名左右的輕鎧軍能夠逃離的戰績下,只有這樣的損傷,這種戰績,已經足以讓任何碧落邊軍的將領驕傲至極。
而且留守的鏡天後軍大部也開始知道被林夕斬殺的是秦擎黃!知道面對的是秦擎黃統帥的鐵軍!
於是這讚頌勇武和勝利的邊軍吶喊聲,便自然響了起來。
林夕微微沉吟,轉身對著草甸戰場和對面的山丘下,緩緩的行了一個軍禮,清聲道:「為了逝者…為了榮光。」
全軍在林夕轉身行禮之時迅速沉寂,陷入無聲。
聽到林夕的聲音,又想到林夕靈祭祭司的身份,所有鏡天後軍的軍士胸中熱血更是沸騰,臉上卻更是肅穆,於此刻,他們感覺得出來林夕對於每一名普通但勇武的軍人的尊重,他們也都齊齊的行了一個軍禮,肅穆出聲:「為了逝者…為了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