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港鎮十七巷一港三市之中,唯有這銀鉤坊所在的江邊夜市是東港鎮的人不常來。
江邊夜市主要是夜魚排酒肆,花坊窯子,還有一些來路不正的黑市買賣之處,這種銷金之所,一般鎮上的正經人家就算是想來,也不可能有足夠的銀子前來。而且這江邊夜市到了夜晚是張燈掛綵,燈紅酒綠,鶯歌燕舞,映紅了這整個一個內灣淺灘,恐怕也是這息子江上最為繁華之地,然而到了白天,這裡平時卻是少有人跡,尤其此種清晨,江中昨日一宵的歡騰產生的一些垃圾混雜在船坊間的白沫之中,一切夜晚難見的污穢之物,正在江水中泛上來,使得此時這片地方沒有半分的美感。
銀鉤坊只是做成了畫舫形,實則就是一棟數層樓閣,是固定在了這淺灘上,很大,很氣派。
看到林夕登坊,銀鉤坊上許多原先拿著爛菜葉,吃剩酒水殘菜等物亂丟那些黑身漢子的人卻是沒有稍改驕橫之意,以至許多都是以鄙夷和挑釁的目光看著這名登船的青衫年輕人。
「在下高轍,是這銀鉤坊的老闆,不知提捕大人登船,是有何意圖?」
身穿輕薄白綢衫的高轍迎了上去,躬身行禮,故意大聲的令岸邊的人都聽得到。
這名白面無鬚,文士容貌的中年人似是宿酒未消,身上還有著淡淡的酒氣。在說出這樣一句話時,高轍看著陽光下這名高聳的青衫少年,以至有些淡淡的憐憫。
他知道對方的心智和手段絕對不像他的容顏那麼稚嫩,放在這息子江上也算得上一個梟雄人物。
但自己認了是這銀鉤坊的老闆,這名青衫年輕人又能找得到什麼證據表明徐乘風才是真正銀鉤坊的主人?
而且今日他又能找得到什麼證據?所以今日之後,這銀鉤坊注定還好好的在這裡,但這名林提捕,卻只能黯然離場。
「銀鉤坊上所有人等,一個個出來將身份記錄清楚,按雲秦律,涉及命案,辦案時若口供有作假,便會加重處罰,安情節充軍一年至五年不等。」
但讓高轍眉頭微皺的是,林夕卻是根本就沒有看到他一般,只是平靜的說了這一句。
正是連這舫上的主事者都視若無物,林夕此刻的話語和神色,也讓船上所有驕橫跋扈,連他登船都沒有稍改的人都是心中悄然一凜。
梁三思和其餘捕快也登上了這氣派至極的銀鉤坊,自從那條真正龍舟和樸素老婦人出現,這名在鎮上已經碌碌無為,隨波逐流了許多年的平凡捕員心中也開始燃起了不尋常的火,尤其等到樸素老婦人額頭上的鮮血染紅東港鎮的石板路時,這股火就已經完全的在他體內燃燒了起來。
人這一生,終究是要做些有意義的事的。
看著林夕冷峻的背影,他深吸了一口氣,以史無前例的厲聲敦促那些還沒有動作的銀鉤坊中人:「不要延誤時間,快來錄供!」
一名名銀鉤坊上的人走了出來,除了坊上的小廝,夥計和歌姬之外,聚集在灘上的民眾還看到了許多並不算陌生的面孔。
一名五十餘歲,同樣身穿普通青衫的老者低垂著頭,以袖掩面混在其中走出。
但因為這片灘上,附近漂浮著的排上,匯聚的人實在是多,還是有不少人一眼就認出了他來。
「這是清河鎮的上疏中盧肇吉!」
「怪不得林大人那麼說…想不到真有不少人是這舫中的座上客。」
「怪不得馮澤意去清河鎮報案,卻是不予受理,只是報了失蹤的案子,原來如此!」
「……」
雲秦的上疏中是吏司正八品的官職,主管統計各司地方上具體事務的進展,並上疏匯報,雖然不如鎮督有實權,但官階也是和鎮督平階,已經是各鎮文官中的最高官階之一,這清河鎮上疏中盧肇吉年輕時應該也是個美男子,此刻年紀雖大,但還是有不俗的風采,可是聽到這周圍越來越響的緋議之聲,聽到這提捕房說登記之後還不准離開,所有人員都先聚在這舫下,這名平時在清河鎮名聲還尚且能夠的文官卻是知道恐怕好不容易積累出來的清名一息盡毀,文雅的臉孔也完全變成了醬豬肝色,忍不住朝著林夕厲吼出聲:「林提捕,難道身為官員就不能有些喜好麼!你今日如此做,若是查不出什麼,我必定不會放過你。」
「盧大人,你失態了。」
然而面對他的厲吼,林夕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又補充道:「若是查出來了呢?」
就在盧肇吉也自覺失態而微滯之時,也被一同押上銀鉤坊的徐乘風探詢似的看了高轍一眼,而高轍朝著他悄然頷首,這名三鎮連營將家中的公子登時心安,臉上又顯露了些冷笑出來。
林夕眼睛的餘光中看到了徐乘風的表情變化,他轉頭過去之時,徐乘風非但沒有收斂,卻是反而顯露了愈加得意和挑釁的神色。
又一名官員從銀鉤坊中走了出來。
這是燕來鎮內務司的一名官員,這名官員被認出之後卻是並沒有什麼反彈,只是低眉在人群之中站著。
銀鉤坊中所有人員都被清空了出來,站立在下方的江排上,偌大的樓舫空無一人,所有緊閉著的門窗全部被打了開來。
梁三思和杜衛青等人開始逐間房搜查,搜查得極其仔細,連一些牆壁都仔細的用手敲過,越是沒有發覺,杜衛青等人的心中就越發緊張…根據這一夜的諸多蹤跡,以及這些人的表現,再加上先前的一些風聲,杜衛青這種老捕快心中肯定銀鉤坊暗中是污穢到了極點,但沒有確切的證據,即便明知道這其中的黑暗,卻也根本治不了這些人的罪。
隨著一間間房間過去,看到只餘下五六間還沒有搜查,卻依舊一無所獲時,這名已經勞累了一夜的老捕快也開始大量的出汗,汗水濡|濕了他的額頭,濡|濕了他身上的捕快服。
「我們銀鉤坊雖然生意好了些,遭受有些人的不滿,又沒有打點夠,但一向是做正經生意的。」
看著搜查接近尾聲,高轍轉頭很有深意的看著林夕和張二爺等人一笑,道:「提捕大人若是覺得搜查得不夠仔細,還能夠再搜查一遍,或者平日也能夠經常來查看一下。」
聽到這句話,江岸上很多也都覺得銀鉤坊有問題的民眾都是心中一緊,隱怒咬牙的同時,也開始為林夕和張二爺等人擔心起來。
高轍自認是銀鉤坊老闆,若是沒有搜出確實證據,便很難將許乘風扯進來,而他的這句話,已經隱然是在指責林夕是因為沒有得到好處,所以才糾結了張二爺等人乘機發難。
「不用搜了。」
但就在此時,林夕眉頭微蹙,卻是又平靜的出聲,讓杜衛青等人和江岸、淺灘上密密層層圍觀的民眾全部一下子怔住。
「想必你們早就有些手段,看來再搜也只是浪費他們的力氣。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動用我自己的辦法了。」就在連戰山和高轍等人的目光全部好奇的停留在林夕的身上時,林夕卻是又平靜的轉過身來,看著徐乘風,說了這一句。
「你還有什麼辦法?」以徐乘風的家世,本身就不把林夕這樣小小的官階放在眼中,唯一讓他有些顧忌的只是林夕修行者的身份,但這一夜至今,對方將他弄得狼狽不堪,卻是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底限,再加上此刻明知對方沒有任何證據,他便愈加陰狠冷厲了起來,間接也上前一步,看著林夕道:「你是認定了我有罪?但你又能奈我何?哪怕就算你親眼見到是我做的,光憑你一個人的證詞,也無法定我的罪,你又能如何?」
「你這樣的言行,更是讓我確信你就是這銀鉤坊的真正主人。」林夕看著氣勢逼人的徐乘風,依舊平靜的說道。
「那又如何?」徐乘風微瞇著眼睛,奸笑道:「沒有證據,到時候你只能被我捏死。」
「確信就能夠了,我便能夠動用我的方法。」
面對徐乘風的奸笑,林夕淡淡的回了一句,然後他伸出了手,左手扯住了徐乘風的脖子,右手的長劍,刺入了徐乘風的胸口。
一截劍尖從徐乘風的背後透了出來。
原先林夕手中的這柄長劍不斷是用布包著的,現在林夕也是間接連著布就刺入了徐乘風的身體,現在劍尖刺破了包著的布,刺穿了徐乘風的血肉,從徐乘風的後背透出,所有人這才看清了他的這柄劍是淡青色的,就像此時的晨光。
徐乘風臉上的得意、猙獰霎時全部轉化成了恐懼和不可置信,連戰山等所有人也霎時呆住,「林夕,你竟敢知法犯法,當場行兇殺人!」一息之間,連戰山和身穿銅片甲的軍校第一個反應過來,發出了驚天的厲吼。
「你們要是過來,他就真的馬上死了。」
林夕穩定的持著手中的長劍,沒有看連戰山等人,只是看著劍身上延長而出的鮮血,看著徐乘風道:「我再給你一個機會,若是你再不說我要聽的真話,我手中的劍便會馬上在你體內動上幾下,劃破你的心臟…還有,你最好要快一點,否則就算我不再刺殺你,救治得慢了一些,你也活不了。」
百度搜索閱讀最新最全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