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港鎮臨江的樓閣在夏秋兩季是最適宜居住。
尤其是夏季,江風清涼,只消將前後窗戶打開,暑意就消了大半,只是隔岸數十步,就會覺著比這江邊熱了不少。
到了冬季,這江邊樓閣濕氣重,卻是十分陰冷,比起別的地方更容易得風濕、老寒腿。
但朱四爺看中的這間小樓卻真是獨具匠心,臨江的窗戶前沿,都是用幾種顏色的碎石堆砌了幾個好看的火爐,上方幾個倒扣蓮葉般的青銅罩子罩住,連著幾根青銅煙囪嵌在木壁內,在壁間行走,表面全部是纂刻了詩文,就像嵌入一壁內的一塊塊青銅碑文。
這青銅煙囪兩側全部嵌以不染的鐵木,冬日這幾個爐子不僅能夠用來分別煮茶溫酒,融墨,煙氣沿著這些煙囪行走,那就是最好的壁爐,到時江面飄雪,內裡卻肯定還是溫暖如春。
松竹閣是這間小樓二樓西側最裡的一間廂房,三個朝向的窗戶都能夠打開,風清日麗之日,將這三面窗戶打開,一江景色便灌入了這整個廂房。
有精緻的樓梯通到上方的閣樓。
閣樓除了高度不高之外,十分的寬敞,能夠堆放許多東西,而且一扇可打開的窗外還有一個小小的露台。
將近日出時,林夕在這間廂房的床上睜開了眼睛。
從房中石缸中取水洗漱完畢之後,他查看了一下臨江窗口的一個火爐。
這個還有炭火微紅的火爐上熬著一個大瓦罐。
林夕掀開罐子,一股濃濃的香氣就登時瀰漫在了這間廂房之中。
幾根肥大的黑褐色刺參在冒著的稀薄湯汁之中翻騰,下面隱隱還有大塊大塊的肉類、一些根莖等物。
這一罐子東西,連湯汁加起來,估計至少有十幾斤的份量。
「這可真像是一鍋佛跳牆啊。」
看著這一罐子東西,林夕嘴角悄然上翹的自語了一句,拿起了早就放在旁邊的一副碗筷,夾了一根肥厚的刺參試著吃了一口。
覺得一股異常鮮美肥厚的感覺從口中馬上化開之後,林夕臉上更是泛出了一些得意的神色,將剩餘的刺參全部吃完之後,便走上了閣樓,開始擺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姿勢。
一連做了半個時辰,天色已然大亮,渾身都已經被汗濕透之後,林夕才停了下來,下了閣樓,開始一碗接著一碗,吃起了這大瓦罐裡的東西。
若是普通人看到,肯定會看得目瞪口呆。
因為大瓦罐裡足有十幾斤的東西,竟然全部被林夕吃得一點都不剩。
林夕吃得渾身再度熱汗淋漓,身上熱氣騰騰,用溫水沖洗了一下之後,林夕才拍了拍略鼓的肚子,打了個飽嗝,打開了放在閣樓中的大木箱,從中取出了徐生沫給他的一些套件——特地用於磨礪控制身體平衡,內裡如有大量不規則流動水銀的厚甲衣,以及各種負重物。
將大瓦罐刷洗乾淨,套上了青綢衫之後,林夕這才推開門走出了這松竹閣。
頭髮已經雪白的莫姓老人已經在這小樓前方平台上灑掃,看到林夕下來,便對林夕頷首,執長者禮,道:「那三千銀兩,我已捐了出去,用於鎮上學堂。」
林夕回禮道:「將來那些從這裡走出的讀人,必定會銘記老先生的恩德。」
「我已經老了,而且年少時讀也不出色,連些許功名都沒有獲得,一無所成,唯有經商,老年連經商都不成,全仰賴大人,將來就算留下些虛名,那也是拜大人所賜。」老人搖了搖頭,似是羞於再談什麼,只顧灑掃。
雖然昨日交談得不多,但林夕卻是從這名老人身上看到了這個世界真正讀人的迂腐和執拗,而這名老人也從林夕的眼中看到了淡泊和他所覺得足夠入住松竹樓的風骨。
所以今日聽到老人方纔的言語和見到此時的言行,林夕也沒有什麼不測,悄然一笑之後,便告辭出樓。
小樓門口廊坊外,汪不平已經早起在制傘。
揮了揮手讓汪不平繼續忙著,不要多禮之後,林夕看到汪不平手中的這一柄竹傘已經完成了骨架,開始在糊傘面。
因為這個世界的油紙傘對於當時在鹿林鎮的林夕來說也算新奇,而且這東港鎮和邊上兩個鎮雖然沒有制傘的,但林夕之前所在的鹿林鎮上卻是有一家特地制傘的「若水堂」有些名氣,林夕也好奇的看過兩個下午,知道些其中的工序。
所以此刻只是看了一眼,林夕就有些好奇,忍不住道:「汪兄,你這柄傘可好像和別人的有些不一樣,你這傘都不用『刮青』的麼?」
「想不到林大人對著制傘都有些研究。」汪不平有些驚訝的看了林夕一眼,卻又淺笑道:「這柄傘說好是給你的,當然和別人的有些不一樣。」
「一般的竹子需要把那一層青蔑刮掉才好加工,但這是青祁山特有的青玉竹,十分奇異,水之後,竹質會比較柔嫩,容易切割,好做手腳,但曝曬脫水之後,我再用桐油浸過數天鎖住,卻是再也不可能有水沁入,竹質會極其堅韌,一般的利刃都很難切得動,以前軍中以至以這竹子製成青玉甲,但因為這種竹子生長極其緩慢,後來完全毀滅了,只能作罷。我家中倒是珍藏了少量。」汪不平看著好奇的林夕,點了點傘骨,道:「你看,這竹質從內到外都是青色的,不像普通的竹質,內裡是白色的。等這幾日天氣晴好,我完全曝曬乾了之後,竹質便會像青玉一般好看了。」
林夕看去,果然竹子表皮和內裡都是一樣的青色,登時有些驚羨,道:「這柄傘可是太過貴重了一些?」
汪不平看了林夕一眼,正色道:「大人您的心,才是這東港鎮上最貴重的傘。」
「那就多謝汪兄了。」林夕好奇的看著汪不平手中的這傘骨,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眉頭悄然一跳,問道:「汪兄,我看你這傘柄足夠長,不知能否加工成中通,索性當成劍鞘一般,在裡面置柄長劍?」
汪不平悄然一怔,明白過來林夕的意圖一般,點了點頭,道:「這自然能夠。」
「那就多謝了。」
林夕欣喜的一笑,也不再多說,對著汪不平拱了拱手,告辭離開,朝著西邊江邊而行。
在離開青鸞學院前夕,徐生沫就間接用血的教訓讓他記住該小心的時候還是要小心,平日裡帶柄魂兵長劍當然有些招搖,在這東港鎮多雨的時節如果能藏在傘中,自然是又方便又安全,而且還會讓萬一可能出現的對手在動手前就間接從兵刃上面就看出他的一些底細。
…….
天色已然大亮,東港鎮上各巷之中的行人已經很多。
林夕今日的第一個目的地,就是位於鎮西邊江岸旁的三市之一的魚市。
這東港臨近幾個鎮平日的主菜便大多都是魚,而林夕此刻去魚市倒不是想要去見識一下管魚市的許胖子。對於他而言,不管這些人有多蠻橫,只需不犯事,便都和他無關。他去這魚市,還是為了修行。
對於絕大多數修行者而言,最重要的自然就是修行,更何況林夕知道就連張院長都一直滿心警惕,對於這個世上的許多強者充滿敬意。
林夕一直是把修行放在第一位。
從離開四季平原到這東港鎮的漫長旅途之中,林夕白天修煉羅侯淵傳給他的「明王破獄」,夜晚冥想修煉,沒有一日停歇。
到這東港鎮安頓下來之後,林夕也已經做好了計劃,清晨修煉青鸞二十四式以及羅侯淵傳給他的那些招式,傍晚便找個無人之地練習箭技,到了夜晚便再用徐生沫的那個精巧青銅小箱修煉劍技,以及冥想修煉魂力,增進修為。
而這白天若是閒暇,他便準備上午修行學院安排的新的課目「鍛體」,下午修行「明王破獄」。
他現在已經到了初階魂師修為,此次大多數青鸞一年生只是通過一門兩門考核,到初階魂師修為的並不多。便是在往年,這也相當於是青鸞二年的普通學生水準,在外面,已經算是不弱的修行者了。
初階魂師和魂士最大的區別便是魂力已經強大到能夠透到體表。
修行者的氣力和耐力都十分驚人,那是因為魂力改變了綜合體質的緣故。
這「鍛體」和「明王破獄」一樣,都是利用和指導魂力盡可能的提升身體機能的修行之法。
明王破獄是利用魂力按照特定路線在體內遊走,停留,好像用魂力在體內按摩和洗伐經絡,臟器一般。
而這本來青鸞二年重生必修的「鍛體」,卻是用獨特呼吸之法,聚集魂力,聚成一個「錘子」,一點點在身體血肉中敲過去。
這「鍛體」,卻應該是能夠讓**愈加結實,愈加有力。
按照這「鍛體」修行之法修行時,聚集魂力每衝擊一處,衣內體表肌膚上都會鼓起鴿蛋大小的一個硬包,然後隨著魂力的縮回而消失,那一處地方就會給林夕略微緊實一點的感覺。
明王破獄到底有什麼好處,這一路修行過來的林夕還沒有特別清晰的感覺,但是帶來的一個明顯變化就是….林夕覺得自己越來越能吃了。
修行者都很能吃。
這對於和張院長一樣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林夕來說不難理解。
如果說普通人是小摩托車,那修行者都是大馬力破車,要燒的油自然要多不知道多少,而且身體素質的提升,本身就肯定要大量的養分來補充,不算消耗,修行者本身的筋骨,肌肉組織肯定也和普通人有著很大的區別。
先前林夕三餐加起來吃個二十幾斤的東西,裡面有許多結實的肉類的話,便至少不會餓著了。
但是現在林夕一餐都能吃二十斤左右的食物。
就如早上放開肚子吃時,林夕自己都會忍不住感歎自己的肚子怎麼能裝得進這麼多東西,要是回到先前的那個世界,拿個吃漢堡冠軍肯定是異常輕鬆的了。
先前在青鸞學院,這些吃的東西根本就不需要學生考慮,學院每日都會準備好。
但是現在在外入職修行卻是不同,都要靠自己。
其實這都是任何學院學生遲早要面對的事,因為修行者也都要吃飯,而且絕大多數修行者都不會不斷呆在學院裡面,讓學院養著,出來之後總是要自己處理每天吃的東西。
對於修行者來說,要吃飽當然也不難,但更關鍵的在於,要對自己的修為有盡可能多的好處。
所以林夕手中的還有一份課程就是「膳補」,就是告訴修行者吃哪些東西最有營養,怎麼吃,才最有利於修行。
按照這門課程的教義綜述所說,那些丹藥,也不過就是對修行者最有營養的膳補食材中提取出來而已。這平日的吃飯,也就是相當於每日的點滴累積。
一路來東港鎮的旅途上當然是只能湊合,但是沿途他也是不斷留意著,正好看到有好東西,便都買了下來。
這早上一鍋「佛跳牆」,便是他穿過半個雲秦帝國的旅途上收集到的東西。
其中那幾條「東渺參」可是比林夕之前那個世界的任何海參要珍貴多了,因為雲秦帝國四面都不臨海,這「東渺參」可是從大莽王朝的沿海通過商隊過來的,在雲秦國內十分稀少。
光是從吃飯上面,就能夠知道,一名修行者本身就是要靠大量的錢財堆積起來的。
一兩銀子在雲秦的購買力,在鹿林鎮時林夕就有清晰的概念,價平時能買八十斤豬肉。
當時林夕覺得一兩銀子能買這麼多,這一兩銀子就真是已經有夠值錢的了,但是後來仔細想想,即便一斤好豬肉按他熟悉的二十塊錢來算,一兩銀子在這個世界的價值也就相當於一千六百塊。
像他這提捕因為危險性略大,所以在一般正十品官員之中的俸祿還算是高的,但即便是這樣,也就相當於四萬塊錢不到。
對於修行者來說,這二十幾兩銀子,連吃都是不夠的。
但林夕現在還是青鸞學院的學生,三大學院的學生在正式畢業之前,每個月都有三十兩銀子的補貼,這說得簡單點,便都是給這些帝國棟樑修行者的吃飯花銷錢。
所以光是每年雲秦帝國投入在修行者身上普通飲食起居的銀兩都是不小的數量,所以一年三大學院加起來,都只能最多培育出三四百名學生,所以這些年下來,在唐藏和大莽的修行者絞殺之中,雲秦才被慢慢耗得舉步維艱。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對於修行者而言有兩重意思。
一重意思就是沒有足夠錢財支持修行時,修行者便要自己設法在修行地獵殺一些對於修行者而言大補的食物。
另外一重就是這字面本身的意思,看這修行地有什麼好的,就吃什麼好的。
這東港鎮前的息子江是條大江,匯聚絕大多數漁戶出產的魚市上,應該也會有些學院單子上列著的大補水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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