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少楓僵立殿中,他的喉中有血腥,心中有難言苦澀。
這名黑袍講師並沒有真正殺死他的心念,所以其雙指指尖在他的喉結上只是一觸即收,使得他的喉結只有略微的震傷。
高階大魂師級別的修行者,在外界已然非凡,但就算以他的所知,在這青鸞學院之中也的確不算什麼。
但正因為這名黑袍講師只是和他同階的大魂師修為,他的心中才更加的苦澀。
對方所說只是文治系的講師,戰力在青鸞學院所有講師之中也算居於末流,這句話此刻顯然是真的。
然而他身為皇城少壯派中的傑出人物,平時在同階的修行者中也已經難有敵手,卻是還敵不過在青鸞學院之中戰力並不驚人的文治系講師?
而且還是一個照面,就被對方擊敗,敗得如此淒惶,敗得如此乾脆。
原來方才對方特意說那一句,並不是害怕和他交手,而是提醒他,敗給一個在青鸞學院中戰力末流的講師,將會更加的沒有面子。
對方的肩膀明顯也受了不小的損傷,但若是在戰場上真的交手,那結果便是對方還有戰力,而自己卻已經死了。
身形微顫的看著依舊走回殿門口的黑袍講師,葉少楓終於明白為什麼對方會這麼驕傲,為什麼青鸞學院會這麼驕傲….因為就算是同階的修行者,青鸞學院的,和外界的,也都不一樣。
學院的驕傲,始終是建立在強大的實力和自信上。
所以唯有能夠壓過青鸞學院的實力,否則根本無法消除青鸞學院這種與生俱來的驕傲。
僵立片刻之後,懂得了許多道理的葉少楓用力的嚥下了瀰漫喉間的血腥和苦澀,對著凝立在殿門口的黑袍講師行了一禮,道:「今日從先生身上學到了不少東西,他日有機會自當還要向先生請教,然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管如何強大,還是當今聖上的臣子,若是當今強者都恃才傲物…我雲秦,還會是現在這個雲秦麼?」
黑袍講師不看葉少楓,也不屑出聲,只是在心中想著,這只是你的想法,和我又有什麼干係?
「終究還是年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句話的確不錯,然而這雲秦的一半江山,又是誰打下來的?」黑袍講師不語,顏少卿和封千寒卻是嘴角也露出譏誚的笑容,也在心中想著,皇帝是要管青鸞學院,然而青鸞學院若是真不想管這個天下,又有誰能阻止得了…而且若是張院長在青鸞學院,即便是當今聖上,恐怕也不敢有如此想法,要讓青鸞學院交出那些丹方和修行之法。
所以這一切的一切,還是要看青鸞學院自己願意。
所以他們也只有等著。
其實就算是弱冠時就在皇城中有天才之名的顏少卿,心中也一直覺得要插手青鸞學院,是十分無稽和荒誕的事,但隨著他越往上走,接觸的事情越多,他也越來越明白為什麼龍榻上的皇帝,為什麼那重重帷幕之後那些無論是雄才大略還是陰謀小算計都要比他強出許多的人這些年來一直要做這種無稽的事。那是因為青鸞學院太過強大,又太過驕傲,誰能保證現在學院的人不想插手皇權,但後來卻不發生變化?
這世間一切的事都是和流水一般在變化之中的,而人心更是這世間最難揣測的東西。
要問起雲秦帝國的所有朝臣,恐怕絕大多數朝臣都會說青鸞學院絕對不會做出不利雲秦帝國的事,但是恐怕也無人保證,青鸞學院會一直如此下去,恐怕也無人敢保證,青鸞學院會永遠忠於聖上。
既要仰仗,又要警惕,這本來就是十分矛盾的存在。
……
暮色降臨青鸞學院,長夜過去,曙光又再次籠罩這個帝國神聖之地,照耀在那諸峰那一座座巍峨古樸,宛如天上宮闕般的殿宇上。
在青鸞學院諸峰,已值初夏,但在登天山脈其餘絕大多數地方,卻還是呵氣成霜,草木枯黃。
林夕和其餘所有止戈系的新生在清晨第一縷曙光降臨在青鸞學院之前便已出發,朝著青鸞學院西北方向的一條山巒行進,和往常一樣,他們的身上只有夠一天飲用的清水和可以抵擋風寒的黑色披風,還有一顆在面臨極其危險的情況下才可以使用的「臭蛋」。
「臭蛋」是學院用幾種獨特草藥製成的丹丸,只要捏碎外面蠟殼便會發出滾滾黃色狼煙,用於報訊,因為大小和雞蛋差不多,濃煙的氣味又極臭,所以學院學生一般都稱之為臭蛋。
此次野外求生課程按照安排,一共是七日的時間,前兩日都是自由行進,趕到此次求生區域「半雪蒼原」,接著便要在那片現在林夕等人還不知到底是何種地貌的荒原之中呆個三天,然後再用兩天的時間趕回來。
因為是自由行進,而且從今日清晨開始所有的食物便是要靠自己尋覓,按照這課程的規定,每個人發現的食物又只能自己享用,所以一大堆人聚在一起行走顯然是不明智的,所以所有的止戈系新生都是分得很散,零零散散,拉網一般在荒野之中行進。即便是林夕和唐可、花寂月等人也都是相隔有數百步的距離,一邊行走,一邊尋找有沒有什麼能吃的東西。
但在剛剛繞過學院最西北方向的一座山峰,剛剛正式進入青鸞學院外的一片黃色枯草荒原時,林夕和所有這些分得很散的止戈系新生卻都是猛然頓住了。
大群大群同樣是零零散散,剛剛披上黑色披風的學生,星星點點的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之中,出現在這片齊腰深的黃色枯草荒原上。
「天工系的?」
「有文治系的,連內相系的都有。」
「這怎麼回事,他們怎麼也出來了?」
……
林夕訝然的停在荒草叢中,很快從這些越來越為接近的人中他看到了不少的熟人,胖乎乎的蒙白,看上去十分穩重的張平,甚至還有御藥系的人,順著御藥系的人出現的方位看去,林夕很快在裡面看到了高亞楠和姜鈺兒。
「你們怎麼也一大早到這裡來了?要到哪去?」林夕很快迎上了一路小跑過來的蒙白,有些奇怪和驚喜的問道。
「怎麼,你們不知道麼?」蒙白哭喪著臉,有些略微氣喘的看著林夕回答道:「這次不是光你們止戈系一個系,是所有各系全部都要進行此次長途跋涉和野外歷練。」
林夕拍拍蒙白的肩頭,道:「那你們也是要和我們一起趕到半雪蒼原麼?」
蒙白完全沒有以前和林夕碰頭的興奮,苦惱的點了點頭:「是的,我覺得這可有點不公平,林夕,這是你們止戈系的必修課目,而且你們之前都經歷過幾次了,這次我們要和你們在同一塊地方找東西吃,怎麼可能找得過你們,而且還不能你找到了給我。到時候不是你們止戈系都吃飽了,我們其他系都餓著肚子。」
「想要吃飽?你可是想得太輕鬆了。」
林夕在心中一笑,但是想著這麼說肯定讓蒙白更受打擊,於是他微微一笑,看著蒙白安慰道:「放心好了,我路上教你一些東西,還有,按我們前面幾次的經驗,我們對於登天山脈的荒原來說簡直就像螞蟻一樣太小了,關鍵是要自己找得到,多一兩個系的人根本沒有什麼關係。荒原實在太大了…我們大多數同學在求生的過程中都根本互相碰不到,只有在回程途中才會又見到。」
「張平。」
就在說話之間,張平也趕了過來,林夕微笑著和他打了招呼。
自從他九十斤天選的名頭傳開之後,大多數學院新生都是生怕和他扯上什麼關係似的,張平現在不加猶豫的就過來和他打招呼,這自然也算是真正的交情。
因為張平並沒有像蒙白一樣正好選到和林夕一樣的選修課目,所以也是已經好久一陣不見,和剛開始進入學院時相比,張平的膚色似乎黑了一些,不過人卻顯得更加穩重和精神了一些。
「林夕,你和柳子羽的事我也聽說了,你真有把握可以在一個月之內超過他麼?」打過招呼之後,張平有些擔憂的看著林夕,直接問道。
又對著不遠處也正在走來的高亞楠和姜鈺兒揮了揮手之後,林夕看著張平笑笑,輕聲問道:「你現在修為如何?」
張平微微一怔,疑惑的看著林夕,道:「大約一百五十斤左右的氣力,距離中階魂士還有不少距離。」
林夕笑了笑,對著他伸出了手:「你用全力握一下我的手看看。」
張平用力一握,旋即臉上現出一絲古怪的神色,隨後他明顯用了更大的力氣,臉上微紅,但林夕只是始終微笑著,而一股驚訝至極的神色,徹底在張平的臉上瀰漫開來。
「你測試的時候故意留了力?這是為什麼?」數息的時間過後,張平深吸了一口氣,放開了林夕的手,看著自己微紅的手掌,皺著眉頭問道。
林夕也收回了絲毫無恙的手,看著張平說道:「如果我告訴你是因為教我們武技課的老師不喜歡我,正好乘著我自己修行得沒有氣力的時候測試,你相信不相信?」
張平眉頭一挑,還未來得及說什麼,蒙白卻是才反應了過來,看著林夕驚訝不已:「林夕,原來你並不是真的只有九十斤…這麼說你真的超得過柳子羽了?」
聽到蒙白這麼說,張平忍不住有些無語的說道:「蒙白,你和林夕見面的機會多,你都根本不問這些,到現在才知道,這你都不關心?你覺得最值得關心的到底是什麼啊?」
蒙白苦著臉看著前方一望無際的荒野,嘟囔道:「這有什麼關係…最值得關心的,當然是每天能不能吃飽,能不能睡好。」
林夕忍不住噗的一聲笑出了聲來。
是啊,如果這個世上每個人都想得簡單點,那最值得關心的,不就是每天能不能吃飽,能不能睡好麼?
「蒙白,你是這麼想的,可我保證那個傢伙肯定不是這麼想的。」剛剛走過來,正好聽到蒙白這麼說的李開雲朝著一側擠了擠眼睛。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林夕看到一名面色蒼白的少年正獨自在荒原之中行走,他的頭髮是金黃色的,就像正午的陽光,光明而耀眼。
林夕頓時認出來,這個就是靈祭系的那個宇化家的傢伙。
……
「美酒佳餚,只能墮落意志和靈魂,勇氣和忠貞,傷痕和磨礪,才是最耀眼的榮光。」
身材瘦弱,面色蒼白的宇化天極遠遠的離開那些抱怨著這幾日必定困苦的學院學生,在心中重複著這些誡言,他在一個淺水小泥坑旁拔出了幾根可以食用的草根,放入口中慢慢的咀嚼。對於別人來說的苦澀難吃,對於他來說卻是甘之若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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