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名棄弓取劍的黑衣劍手在雨中皮爛骨折,變成一團團模糊的血肉墜落在地。
即便心如磐石,這些黑衣劍手也是徹底的紅了眼,發出渾然不像是人的厲吼。
然而白衣女子依舊好好的站著,唯有雨滴和他人的鮮血飄灑在她的身上。
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和手持油紙傘的青衫「師爺」走到了一起,但依舊只是並排的看著,看著最後一名黑衣劍手在淒厲的慘叫聲中倒飛而出,落於地上,再無聲息。
泥濘的官道上,只剩下了白衣女子、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和撐著油紙傘的青衫「師爺」、手持判官筆的李騎瓏四人站立。
一時天地間陷於安靜,唯有淅瀝的雨聲在輕響,沒有任何人搶先動手。
白衣女子已然垂下還在滴血的雪亮巨斧,她的目光首先落在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的奇特髮式上,平靜而淡然的問道:「你是南邊的人?」
「晚輩秋落沙,師從龍脊崖,正是來自長公主您所說的南邊。」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微微頷首行禮,雖然年歲比白衣女子略大,但是他心中十分清楚,無論從身份還是修為,對方也足以稱得上前輩二字,所以他的眉宇間十分自然,比起方才更加心安理得。
「那便是千魔窟的學生了。」白衣女子淡淡的點了點頭:「從千魔窟到如東陵,至少要兩個月的路途,你趕路辛苦了。」
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和面目一直隱於油紙傘下的青衫「師爺」都是微微一怔,他們已經在腦海之中試想過無數次如何面對這名體內流淌著雲秦帝國最尊貴血液的白衣女子,然而沒想到真正面對時,對方說出的竟然是這樣的一句話。
「不辛苦。」沉默數息的時間,面色微僵的中年男子搖了搖頭:「晚輩一直在千霞山,所以趕至這裡並不算特別遠。」
「我雲秦帝國一向重武,更重勇氣…你死之後,我會讓人將你的屍骨運回千霞山,讓你回歸故里。」白衣女子看著這名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淡淡的說道。
她這句話若是換了旁人來說,或許任何人都會覺得狂妄而囂張到了極點,但是從她的口中說出,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身子卻是微微的前傾,肅然的行了一禮:「多謝前輩厚情。」
白衣女子微微點頭,轉頭看向油紙傘下的青衫「師爺」:「那麼你呢?」
青衫「師爺」沉默不語,並不應聲。白衣女子嘴角稍冷,不再多說:「你們誰先來?」
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苦笑:「那就晚輩先來。」
雨繼續下,天地間驟然響起一道激越的清鳴,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右手棉袍衣袖齊肩全部裂開,一柄紫色的薄劍因為極快的速度,在空中拖出了一片殘影,朝著白衣女子斬殺而至!
白衣女子輕踏一步,手中的雪白巨斧橫掃而出,準確無誤的斬在中年男子手中的紫色薄劍上,發出了一聲令人震耳欲聾的脆響。
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渾身輕顫,整個人被強大的力量震飛出去,落於數丈之後的泥濘之中,他的面色蒼白了許多,然而手中如同冰片般薄而通透的紫色長劍竟然是沒有絲毫的破損,只有一絲絲的紫光在劍身上游動。
「紫玉…果然是千魔窟的弟子。」如同知道這面前所有人的心中想法,白衣女子沒有進擊,只是略微讚許般的點了點頭。
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再次苦笑,雨簾之中再次響起激越清鳴,他的人和劍再次破開水霧,到達白衣女子身前,然而白衣女子的動作依舊十分樸素,比這名中年男子更快的戰斧使得這名中年男子硬生生的將劍收回,橫於身前,然後再次淒慘的倒飛出去。
「當…當…當…」
紫色劍影不停的在白衣女子身旁盤旋,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像一隻大鳥一般在白衣女子身周飛繞,但是一次次兵刃相擊的後果,卻是他面色變得更加的蒼白,持劍的右手變得更加的顫抖,口中開始沁出一滴滴的鮮血…再接著,一滴滴的血珠,從他的鼻孔中滴落下來。
白衣女子的面容沒有半分的不耐,只是揮動戰斧,逼得中年男子一次次倉皇倒退而出。
突然,她又往前跨出了一步,她的身上並沒有特別龐大的氣息透出,但是這一步跨出,中年男子卻是再也支持不住,身上的黃光如同燭火般熄滅,手中的紫色長劍在橫擋巨斧之時,便被從手中震脫,劍身重重的反敲在他自己的身上。
宛若不是被薄薄劍身,而是被一柄巨錘敲擊,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的胸口瞬間凹陷下去,雙手無力的垂下,往後倒飛而出,重重的跌於泥濘之間。
口鼻之中的鮮血如同涓涓細流一般流出,讓他根本無法呼吸,但是他的神色竟然是十分平靜。
「歐陽師兄,看你的了。」不知是什麼樣的毅力和意志驅使,在受了已然致命的創傷之後,這名明顯比李騎瓏明瞭這件事意味著什麼的王莽王朝軍方強者,卻是並非馬上死去,而是無力的望著上方灰黑色的雨簾,混雜著一口血水和雨水,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手持油紙傘的青衫「師爺」默然對這名渾身陷於泥濘之中的強者深深彎腰行禮。
就在深深彎腰之間,他身周的雨絲突然被空氣中絲絲縷縷的震動所束縛,一切都似乎緩慢了下來。
「卡…」他手中的油紙傘在一陣奇異而強大的震顫下,徹底化成了碎屑,在雨中崩散,露出了一張蒼白而年輕的臉。
這名先前隱於涼棚下,接著隱於油紙傘下的青衫「師爺」,他的頭髮和眉毛,竟然都是雪白色的。
咚!咚!咚!
這名臉上瀰漫著悲壯和堅定的白髮男子,他的心臟突然發出了戰鼓一般的聲音,隨著這聲音的發出,他肌膚下的血管都一根根突了起來,變得粗大而猙獰,而且開始變成可怖的黑色,如同一條條黑線在身上顯現出來。
「煉獄山!」呆立在泥濘官道之中的李騎瓏有些惘然的看著這名發生在青衫「師爺」身上的異變,他的身體開始控制不住的劇烈顫抖,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驚恐。
突然,他徹底的失魂落魄,手中的一對判官筆都是掉落在了泥濘之中,像是被強暴了的女子一般哭嚎道:「不可能!你怎麼會是煉獄山的人!」
正如那名中年大叔留給林夕的勸誡中所說,這世上有太多不明之地,有太多的強者,雲秦帝國有青鸞學院,而南邊的王莽王朝,也有煉獄山這樣的存在。
強大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從煉獄山這樣的地方走出的強者,卻是會出現在自己的身旁。
既然有煉獄山國士級修為的強者來了,那還要自己做什麼?
「難道我身經百戰,好不容易爬到陵督這樣的高位,還根本沒有接觸到所謂的權術?…也只是被那些人隨意擺弄下的一顆棋子?」
原本做到陵督這個位置,他以為已經進入了那真正權術的階層,但是直到此刻,他才隱隱約約的認識到,自己之前是多麼淺薄和粗鄙可笑。
陷於泥濘地上的面容愁苦中年男子的整個身體猛烈的抽搐起來,塌陷的胸中也發出了某種奇怪的抽風聲,身上佈滿黑色血紋的青衫「師爺」知道這名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已然到了最後的關頭,而且他也十分清楚,這名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如此硬撐著,只是為了看一眼這最後的結果,而這種硬撐著,也必定是無比的痛苦,所以他要將這件事很快結束,所以他用盡全身最大的力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讓自己丹田內的魂力全部運行於自己的血脈之間。
他身外的雨霧驟然全部化成了白氣,但就在他準備朝著白衣女子一步跨出之時他,他的面色驟然一緊,他陡然感覺到,周圍的空氣,突然有了一絲異樣的震動。
而且這異樣的震動,竟然是來自他的腳下,來自地下的泥濘之中。
陡然,這名來自王莽王朝神聖之地的強者想到了某種可能,陡然抬腳,似是一腳要踏裂這整條泥濘的官道。然而卻已經晚了,一條極其微弱的劍光從和著血水的稀泥中射出,繞過了他的一腳,然後驟然加速,在空中發出驚人的嘯音,「噗」的一聲輕響,這條劍光割斷了他右側脖子上所有突出的黑色血脈,飛射上天,懸浮在他的頭頂上空。
青衫「師爺」摀住了脖子,黑色的鮮血卻是依舊如同箭矢一般從他的指尖射出。
他瞪著眼睛,直到此時才看清楚,那名先前坐在車頭的青衣少女,不知何時卻是已經走出了插滿黑色羽箭的車廂,認認真真的看著他頭頂上空的飛劍。
那一柄飛劍是一柄無柄的斷劍,微銀色,寒光閃動,除了一些細緻的符文之外,還有一條明顯的冰狀裂紋。
「怎麼可能!」
青衫「師爺」緩緩跪倒在了自己踏出的大坑之中,蓄積在坑中的雨水淹沒到了他的腰腹,他看著紮著兩條羊角小辮,一臉稚氣卻是根本無視地上鮮血和破碎屍身的青衣少女,眼中全是迷茫和不能理解:「怎麼可能…你只有這樣的年紀,怎麼可能御使飛劍超過五十步,你怎麼可能達到聖師的修為!」
或許是因為知道徒勞,他放開了捂在自己脖子上的手,黑色的鮮血更加肆無忌憚的從他脖子上噴湧出來。看著源源不斷湧出的黑色鮮血,青衫少女微微皺眉,卻還是認真回答:「我生得面嫩…還有,我是個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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