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四章明日黃花
「鴻漸，你真不準備進入電腦整機行業？」在從復旦大學出來的路上，倪廣南有點好奇的問賈鴻漸道。在這老爺子看來，賈鴻漸如果真要按照跟劉傳志簽的合同來做事的話，那麼六年裡面完全不能進入電腦整機和筆記本行業裡面，這有點虧啊——特別是在收購了程控交換機部門和芯片部門之後。
在這老爺子的眼裡，程控交換機部門還能好點，能賣點設備給郵電部門，可是問題是這年頭的郵電部門跟國內的很多部門一樣，如果真的在巴統解散有後了可以購買國外產品的機會，那絕對是不會購買國內產品的——也的確，很多時候國內的產品還就是沒辦法跟國外的產品比質量。
甚至在採購產品的時候還有個責任的問題，那就是如果採購人員買的是國外的產品，那麼要是產品出了點什麼問題，同事肯定會認為這就是國外廠商的問題或者是使用方面的問題。但是如果採購的是國內的產品呢，肯定就會有人懷疑是不是吃了回扣故意買次品什麼的，這對採購人員來說也是個沒事兒找事兒的舉動。
不過不管怎麼樣，在倪廣南老爺子看來，做程控交換機那起碼是可以自給自足的產業，但是芯片部門呢？他老爺子自己是知道的，他弄這個部門就是為了燒錢，就是為了能推動整個國家的高科技水平。在可以預見的未來裡，他領導的芯片部門研究出來的芯片那肯定沒辦法跟因特爾或者amd之類的廠商比的，最多也就是能吃吃國家的科技撥款以及政府採購的利潤，但是在巴統解散了以後，政府採購的渠道說不定也要受限……
這一切都讓老爺子感覺很不好意思啊，如果說他還在聯鄉里面，那他本身就是當家做主的，花錢燒錢那也可以說是他自己公司的錢，可是現在畢竟是寄人籬下給人打工，這麼燒賈鴻漸他們家的錢不好吧？
所以這老爺子啊，真心想給賈鴻漸多弄點賺錢的路子，這樣他心裡也能少點愧疚不是？
不過誰知道賈鴻漸這時候卻是非常自然的反問道：「為什麼要進入電腦整機行業？這個行業明明都是夕陽產業了，進去沒幾年賺頭的。」啥？電腦整機行業是夕陽行業？倪廣南老爺子聽到了這話的時候，只感覺自己的大腦都要死機了！如果電腦整機行業真是夕陽行業的話，那麼不就是罵劉傳志一門心思自絕後路背水一戰的衝刺夕陽行業？
賈鴻漸此時看著老爺子臉上驚訝的模樣，賈鴻漸便笑著解釋道：「也許這個世界上的電腦整機公司還都非常盈利，但是我個人可以預言，過15年的話，這個行業裡面的利潤率會大幅度下降！老爺子知道為什麼麼？因為這個行業啊，太開放了！」
說道了這裡，賈鴻漸大概的整理了一下思路和語言，繼續說道：「我們來拿電視機行業打比方吧，在電視機行業裡面，顯像管等產品是不對普通消費者開放的，就是說你只能到廠家去買，你要想在市場上收購一堆剛出場的零件回來組裝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光是聽到了這裡，倪廣南有點明白了賈鴻漸的意思，這50多的老爺子覺得好像推開了一扇門，突然從一種大家都沒有看到的角度來看待世界了！「你的意思是……這個電腦整機行業以後會因為消費者自身的水平增長而滅亡？」
「滅亡倒是不至於，不過吃糠咽菜是非常可能的。老爺子您是幹這行的，您肯定知道，以後巴統解散了以後，國內的電子市場裡面肯定能買到國外產品的零件，什麼主板啊，cpu啊、內存啊，這些國外產品進中國的時候，肯定會有中文的說明書，而且你單買零件肯定會給你，會在說明書裡教你怎麼裝。等一個消費者自己裝或者是在朋友親戚的幫忙下自己組了一台機器以後，他驚訝的發現哪怕是跟品牌機一樣的配置一樣的質量，甚至所有零件都受到正品廠商的幾年保質期，然後這一切的價格還比整機廠商的價格便宜個一千塊，您說到底什麼人會去買？」賈鴻漸此時微微搖著頭說道。
此時倪廣南老爺子頭上的汗那都出來了！他想著對啊！消費者不可能直接去買顯像管自己動手組彩電，只能買廠商幫忙弄好的，這樣一來電視機行業基本是不會滅亡的——換句話說，廠商是有不可替代性的！但是品牌整機電腦廠商呢？只要消費者的知識水平夠，那麼完全可以不需要品牌整機廠商！哪怕是現在消費者對於電腦還沒有什麼概念，但是就像賈鴻漸說的那樣，過10年過15年呢？
甚至別的都不用倪廣南老爺子說什麼，他甚至都能聯想到過10年15年，市面上肯定會出現一些個體老闆，每天就是收取廉價的費用幫人組裝機器！這樣一來把品牌上賺取的一千兩千的「品牌費」中他們取走個兩百塊，這樣一來消費者又得利商家也得利，還就是品牌電腦上沒利潤！
哪怕就是品牌電腦上有各種像是長宏等等公司上個月才開發出來的那種星級服務的模式，這也就最多能賺賺怕麻煩人的錢！問題是，中國的老百姓在錢的問題面前，是最不怕麻煩的！這年頭為了裝修費能便宜點，自己學木工封陽台的人少了？封個陽台百十塊錢的工錢都要省，更別說這種給品牌廠商付出去千八百塊的品牌費了！
擦！老爺子皺著眉頭，奇怪自己以前怎麼就沒想到這方面呢，怎麼劉傳志這個所謂的中國電腦大王好像也沒想到這方面呢？怪不得華夏高科市場做的好，看看賈鴻漸這樣少年天才對於市場的洞悉和理解吧！這種洞悉力和理解力，那簡直可以說能秒殺中國99的企業家！
「等等……那會不會以後會出現那種低利潤的，專門幫人配機器的小公司？我的意思就是那種街頭的裝機店發展大了以後，變成專門根據消費者的要求來配置機器，在每個消費者身上就賺個一百兩百的，走薄利多銷的模式？」倪廣南老爺子不愧是從84年就開始領頭創立聯鄉的大能，直接就根據賈鴻漸提示的思路馬上想到了這種問題。
「當然會啊！其實美國已經出現了。在1984年，就是聯鄉創立的同年1月份，一個正在上大一的小孩兒，名字叫邁克-戴爾。這小孩兒做了個什麼生意呢？他用這些年攢下來的零花錢1000美元，跑到美國工商部門註冊了個戴爾公司的作坊，做的生意就是幫著周圍的鄰居等人組裝電腦。說是公司，其實就跟咱們的個體戶差不多。然後到當年暑假的時候，他的小門面生意非常好，這小孩兒就跟父母商量乾脆不上學了。他父母就不幹，因為這戴爾小屁孩兒啊，上的是醫學院。老爺子您是知道美國的醫生多賺錢的，那一年賺個60萬美元是不成問題的！於是戴爾就跟他爸媽商量了，說一家人就看這個暑假的銷量怎麼樣，如果銷量好的話，那就不上學了，如果銷量不好，戴爾就乖乖上學去。當時他爸媽覺得戴爾這小子肯定得輸……」
聽著賈鴻漸跟說書一樣說美國小孩兒的創業經歷，倪廣南還是真好奇了起來，「結果呢？結果一個暑假銷量怎麼樣？」「結果吧，一個暑假下來，戴爾整整賣出去了18萬美元的電腦！當然了，這是整機的價格，也就是他的營銷收入，毛利潤淨利潤肯定小的多，但是結果就是他直接退學，開始經營自己這個公司。於是到了現在，戴爾公司已經成為了美國電腦業的後起之秀，91年戴爾公司的銷售額達到8億美元，1992年他給公司的市場份額定位於15億美元，但結果卻大大地超出了戴爾的預想，銷售額竟然突破了20億美元！」
說完了這麥克戴爾的傳奇經歷，賈鴻漸最後跟了一句：「麥克戴爾的戴爾公司，做法就是不怎麼買提前搭配好的整機，他們完全可以接受電話購買，一個電話打給他們，跟他們的業務員敘述你的需求，然後報出你的預算，他們的業務員會現場給你列出來適合你需要的配置單，然後直接裝配，最後送到你家。這是一種完全個性化的，按照消費者需求量身打造的電腦整機行業！這種做法在未來說不定還能活得比品牌電腦商要好一些……」
雖然80年代的時候倪廣南老爺子本身就在加拿大，但是他當時可沒聽說過這個戴爾公司，現在一聽賈鴻漸這麼說，他還頓時產生了一種亞歷山大的感覺——聯鄉公司的模式那還是古老的按照自己的設計配置好了以後兜售給消費者的模式，但是人家戴爾這小屁孩兒發明的可是完全按照消費者需求配置電腦，光是這種親和力那就是一個天一個地了！也怪不得賈鴻漸說聯鄉這種模式以後可能要困難，光是巴統解散後，這戴爾公司進入中國的話，那聯鄉可能是真就要被擠的沒什麼活路了！
不過想到了這裡，倪廣南突然想到了什麼問題，他驚恐的問賈鴻漸道，「就是因為早就預見到了這種局面，所以你才願意跟聯鄉簽下來行業禁入的協議？那你為什麼還跟他討價還價年限的問題？」
「為什麼不討價還價呢？他又不是您，不是我們這邊的自己人，又沒給我錢，也沒討好我，又不願意跟著我的指點發展，那我為啥要免費告訴他一切？他想讓我們禁入，那我們就禁入咯，答應的太快他反而會疑惑我們有沒有後手，那為了不讓他懷疑，我就演演戲唄……」賈鴻漸聳了聳肩微笑著說道。
聽著賈鴻漸這些惡趣味的話，倪老爺子還真打了個冷顫，他突然覺得如果一個人能成為賈鴻漸的夥伴，那絕對會享受到簡簡單單就能成功的生活，但是如果跟賈鴻漸是陌生人或者是敵人，那日子過的肯定會非常艱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