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兩個人出來，陸山下意識的拉了一下帽簷，並朝路邊一個電話亭走了過去，打開電話亭，走了進去，身子微微側開，透過電話亭的玻璃朝觀察著兩人。
兩人在門口說了會兒話，然後內田良平走向門口停放的一輛汽車，拉開車門！
這時候周雪暉面帶微笑的走了過去，鑽進了車廂。
內田良平十分輕輕的關上了車門，拉開前門，也鑽了進去，發動汽車。
汽車在東菊齋門口掉了一個頭，陸山認得，那是會濟仁堂方向。
掐滅手上的煙頭，陸山尾隨其後，跟了上去。
雖然雙腿比不上汽車輪子，但有一個名詞叫「抄近道」，所以當陸山感到濟仁堂周家後門的時候，內田良平開著汽車也剛剛熄火停在周家後門。
陸山不敢靠的太近，因為兩人似乎還沒有下車，在車上說著話。
突然內田良平似乎轉過身來，就要抱住周雪暉，但是汽車後門突然打開了，周雪暉一頭鑽了出來。
內田良平尷尬的雙手停在了空中！
內田良平隨後也打開車門下來了！
因為周雪暉的背影擋著，陸山看不到他們此刻的表情，也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麼。
大約過了不到一分鐘，內田良平上前跟周雪暉擁抱了一下，然後鑽進汽車，發動之後離開。
而周雪暉卻站在門口目送內田良平離開，雖然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但可以感覺。他們之間的情感不同尋常！
「周小姐這是送情郎嗎，依依不捨？」
「啊？」周雪暉驚的猛然一回頭。一個人突然出現在她身後，還是在夜裡，無聲無息的，怎麼能不叫她大吃一驚？
「你是什麼人？」周雪暉雙臂交叉於胸前，緊張無比的問道。
「周小姐當真不認識我了？」陸山微微一笑道，說真的，他剛才心理真有一股衝動，衝上來質問一下周雪暉，他跟內田良平的關係。但是轉念一想，他跟周雪暉又是什麼關係。憑什麼管人家的私生活。
周雪暉不是小雲，小雲已經粉身碎骨了，你不要再有幻想了！
「你，你是南先生？」周雪暉聽出來了，她認不出人，可認得這個聲音。
「周小姐不打算請我進去坐坐嗎？」陸山道。
「深更半夜的，南先生有事還是明天到堂裡來吧！」周雪暉想也不想就拒絕道。
「明天我恐怕沒有時間！」
「你還想要做什麼，藥不是幫你買到了嗎？」周雪暉急聲道。
「有些事情找你談談！」陸山淡然道。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請你不要打擾我的生活！」周雪暉斷然道。
「周小姐。剛才那位先生是你的男朋友嗎？」陸山問道。
「這不管你的事情！」周雪暉怒道。
「你的父親知道他是一位日本人嗎？」
「你什麼意思？」
「據我所知，你的外公和外婆都死在旅順大屠殺，而你的母親也是因為思念成疾。英年早逝的！」陸山平靜的說道。
「這些，這些你怎麼知道的？」周雪暉顫抖的問道。
「周小姐，大街上說這些，似乎不合適吧？」陸山道。
「好，你跟我進來！」周雪暉深呼吸了一口，對陸山道。
「好，打擾了！」
周雪暉打開後門，將陸山放了進來！
「小姐，你回來了，老爺剛才還問呢！」丫頭春桃守在後門，一看到周雪暉就欣喜萬分道。
「先不要告訴我爹，我有一個客人要談一些事情，免得讓他老人家擔心！」周雪暉吩咐春桃道。
春桃看了一眼陸山，點了點頭，對她來說，只要小姐回來了，其他事情都可不放在一邊。
「走，去我辦公室！」周雪暉招呼陸山一聲道。
陸山點了點頭，對他來說在哪兒談都一樣！
「春桃，去給客人沏一壺熱茶來！」到了辦公室，周雪暉便將春桃支開了。
「南先生，我們的交易已經結束了，請你不要再打擾我的正常生活！」落座後，周雪暉義正詞嚴的對陸山說道。
陸山取下禮帽，輕輕的探了探上面的塵土，隨手放到一邊，道：「周小姐，國難當頭，你覺得你可以置身事外了嗎？」
「你究竟想要幹什麼，我只是一個大夫，只會治病救人！」周雪暉無奈的道。
「我現在就來跟你談一個治病救人的事情！」陸山道。
「什麼？」
「盤尼西林，你聽說過嗎？」陸山開門見山道。
「聽說過，是英國的一個醫學博士，兩年前，在英國的《實驗病理學》雜誌上發表了一篇論文。好像是說有一種盤尼西林黴菌分泌了具有非常強大殺菌能力的物質，它不僅能殺死葡萄球菌，而且還能殺死鏈狀球菌等許多病菌。」周雪暉略微思考了一會兒道。
「看來我是找對人了！」陸山微微一笑，既然周雪暉聽說過盤尼西林，那就好辦多了，不需要向她解釋。
「什麼意思？」
「我知道你是一個醫生，還是一個病毒學家，我想出資讓你研究這種盤尼西林黴菌，你覺得如何？」陸山道。
「你出資讓我研究？」
「對，我給你提供充裕的資金，還有研究方向，所需的設備你可以自行採購，所需人員也許你自己招募，但研究獲得專利歸我，成功之後，我會成立一家醫藥公司，你擁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周雪暉感到不可思議，居然有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
「我不是在開玩笑，日本人不也是很重視你嗎。周小姐？」陸山道。
「對不起，我不想陪一個瘋子玩！」周雪暉拒絕道。
「周小姐。你想清楚了，盤尼西林一旦研製成功，那可是一種劃時代的藥品，到時候你不僅可以成為本世紀最偉大的女科學家之一，還會擁有你無法想像的財富！」陸山道。
「瘋子！」周雪暉嗤之以鼻道。
「周小姐別急著下結論，可以看一看這份東西！」陸山將自己利用空暇世界寫下的有關「盤尼西林」的所有資料，包括菌種培養一直到生產提純，雖然只是一些模糊性的東西，但只要沿著這個方向走下去。成功肯定是必然的。
因為這個過程本來就是經過檢驗的。
周雪暉將信將疑的接過陸山手上的一沓資料，一目十行的瀏覽了起來。
慢慢的。她的眼神變了，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雖然這些東西只是東拼西湊，有些關鍵地方還有缺失，甚至有些地方她還看不懂，但是以她專業的素養看，這些東西十有**是真的。
如果這種叫盤尼西林的黴菌真有那種效果的話，那恐怕真的是一種劃時代的新藥。以磺胺體系的消炎藥將會被這種新藥給徹底的推翻或者取代！
周雪暉雖然回到了中國。可國際上的各大醫學期刊她都還有訂閱，雖然有延遲，但是她還從來沒有再任何一本期刊或者學術論文中見到他手上這疊亂七八糟的稿紙上寫的東西！
這些東西足可掀起一場醫學史上的革命！
周雪暉砰然心動了。她正愁找不到研究方向，而現在居然從天降下這樣一份大餡兒餅，一下子將她給砸暈了，不知道東南西北！
「周小姐，怎麼樣，現在感興趣了？」陸山走近了問道，一絲淡淡的女兒香傳入鼻孔，癢癢的，酥酥的，特別好聞。
「這些你都是哪來的？」周雪暉現在擔心，如果這些資料來路不正，她拿去研究，一旦出了成果，被發現是剽竊的話，那就麻煩大了。
陸山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你？」周雪暉瞪大眼睛，渾然不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那麼近了。
「怎麼，周小姐不相信嗎？」
「說實在話，難以置信！」周雪暉道。
「那周小姐怎樣才能相信呢？」陸山笑問道。
「如果你能夠回答我的幾個問題，我就相信你！」周雪暉想了一下道。
「好！」陸山點了點頭。
接下來，是周雪暉目瞪口呆的時間，她連續問了二十幾個問題，有好幾個還是她自己都弄不明白的，而陸山卻對答如流，甚至還順手幫她解決了那幾個難題！
這些難題就算她在日本的導師也未必能夠回答的這麼清楚明白。
當然，也有讓陸山為難的，只不過被他利用後世的某些觀點偷換概念，很容易就糊弄過去了。
這要是在後世，他的回答想要糊弄一個醫學博士，那還不被人一口噴死。
當然，大部分題目他都答出來了，一些常識的東西在這年代醫學博士也未必都通曉。
這就是靈魂穿越最大的好處，比別人多知道一些。
「如果這些都是你寫的，那你為什麼不自己研究下去？」周雪暉最大的懷疑是，如此名利雙收的事情，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捨得把他送人吧，還是一個毫不相干的人！
「周小姐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當然是真話！」
「真話就是我沒有時間！」陸山一本正經的道。
「你糊弄我是不是？」周雪暉生氣道。
陸山為之一呆，周雪暉生氣的樣子跟小雲一模一樣，那氣哼哼的摸樣，小嘴微微翹起，鮮艷欲滴，讓人忍不住就想要咬上一口！
忽然發現陸山的眼神看著自己發呆，周雪暉臉頰「騰」的一下子紅了。
「你，你看什麼？」
「小雲，是你嗎？」陸山呢喃一聲。
「小雲，小雲是誰？」
「啊？」陸山猛然驚醒，「對不起，周小姐。我剛才失態了，不過我對你說的都是實話。我確實沒有時間！」
「我是一個軍人，現在我的國家遭到侵略，我們的百姓遭到欺辱，我根本沒有時間坐在實驗室內研究這些，我現在要做的是拿起手中的槍跟日本侵略者血戰到底！」陸山嚴肅而又鄭重的解釋道。
「對不起，我誤會你了！」周雪暉道歉道。
「周小姐，不知道你對我的提議覺得如何？」陸山問道。
「如果要投入研製的話，這投入恐怕是很大的一筆，建造實驗室。購買設備，還有招聘實驗人員等等……」
「錢的問題。周小姐不用擔心，我會盡量的滿足你的一切需求！」陸山道。
「場地呢，人員和設備，恐怕在國內不太可能做到？」
「這個我已經替周小姐想好了，去美國，藥廠也設在美國，研究人員也在美國招募！」陸山道，「地點就選擇洛杉磯！」
「那我要是走了。我父親怎麼辦？」周雪暉心動了。如果真的能夠有足夠的資金支持的，她有信心把這個盤尼西林搞出來，就是一些現實中的問題不能不讓她考慮。
「周老大夫也可以跟著一塊兒去！」陸山道。
「爹年紀這麼大了。我怕他難以承受海上的顛簸。」周雪暉擔憂道。
「那周小姐的意思？」陸山也為難了。
「如果可以，能不能幫我把爹送到關內去！」周雪暉咬著紅唇問道，盤尼西林的誘惑太大，可父親又不能兼顧，這讓她特別的為難，她才二十六歲，正是一個人人生中最年富力強的時候，這個時候不努力一下，以後怕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好，這個我可以做到，但是未來關內也不一定安全，如果有可能，我還是希望把老爺子送去美國！」陸山道。
「不，爹不會走的。」周雪暉黯然道，「他生於斯，長於斯，絕不肯漂洋過海，遠走他鄉的。」
「那就難辦了，不過老大夫身體還算康健，應該問題不大。」陸山道。
「既然周小姐答應了，那我就要著手準備了，到美國如何開展計劃，我會告訴你，另外，我會派一些人在你身邊保護你的安全！」陸山道。
「不用，美國是一個自由的國家，也很安全！」
「美國是一個自由的國家不錯，可它種族歧視很嚴重，還有，咱們這個藥研究出來，那是救命的東西，一旦上市必定會供不應求，資本論上不是說過，利潤一旦超過百分之三百，某些人就可能鋌而走險，一旦戰爭爆發，這種救命的藥誰不想擁有？」陸山反駁道。
周雪暉靜靜的思考了一下，點了點頭，她承認陸山說得對，憑什麼人家一比巨款資助你研究，就一點兒限制都沒有？
陸山一看手錶，已經九點鐘了，他該走了，不然被憲兵巡邏隊碰上，總是麻煩。
「對不起，我不想過問你的**，但這關係到我們的合作，我想知道你跟內田良平是什麼關係？」陸山鄭重的問道。
「他是我在東京帝國大學的師兄，比我早兩屆，病理學博士，助理研究員。」周雪暉臉頰微微一紅。
「他在追你？」
「我念博士的時候，他很照顧我，替我擋掉了不少麻煩，我才順利的拿到了博士學位！」
「這麼說你對他也有些好感？」
「談不上，我只是很尊敬他，他是一個紳士，對我很好，但我對他沒有那種感覺！」
「可剛才在門口，你們似乎……」
「這只是禮貌的擁抱，其實他馬上就要回東京了！」
「他是想帶你一起走吧？」陸山大膽推測道。
「你怎麼知道的？」周雪暉驚訝的望著陸山。
「聽我的，不要跟這個人再有任何來往！」陸山表情生冷的告誡道。
「為什麼，你這是干涉我的自由，如果是這樣，我寧願不跟你合作！」
「你知道這個內田良平的父親是誰嗎？」
「不知道，沒聽他提過！」
「內田康哉，南滿洲鐵路株式會社社長，大日本帝國伯爵，曾經擔任過臨時首相！」
「什麼？」周雪暉驚呆了。
「還有，我親手殺了他父親！」陸山爆出一個更大，更驚人的秘密道，「我跟他有殺父之仇，所以，我跟他之間，你只能選擇一個！」
「你什麼意思？」周雪暉按著太陽穴道，「我現在腦子裡有點兒亂，你能不能讓我靜一靜！」
「中日已經成敵國，如果你非要堅持的話，我會親手殺了你！」陸山平靜的說道。
「為什麼，內田他不是壞人？」
「他首先是日本人，然後才不是壞人吧？而我是中國人，各位各自的國家，那就是敵人，如果你跟他談戀愛或者結婚的話，到時候他讓你救治一個日本人，就會有十個中國人死亡，你願意看到嗎？」陸山質問道。
「這怎麼可能？」
「如果你救活了一個日本士兵，那麼這個日本士兵就有機會殺死十名中國的老百姓，那你說你是有功還是有罪呢，如果讓那個日本士兵死掉，也許十名中國老百姓就得救了。」
「我只救助平民！」
「平民拿起武器就是戰士，你在日本呆過那麼多年，還不明白日本的戰時兵役法嗎？」
「你這是強詞奪理，詭辯！」
「隨你怎麼想，如果再讓我發現你跟內田良平有任何來往的話，我會殺了他！」陸山冷冷的道。
「你真是一個冷血的屠夫！」
「我喜歡做屠夫，至少在這個時代，屠夫還可以被人稱作是英雄！」陸山走過去，拿起自己的禮帽，戴上後說道，「我的資料你可別弄丟了，否則你會有大麻煩的。」
走到門口，陸山扭頭又道：「還有，內田良平沒有你想像中的紳士，有些人最擅長的就是偽裝！」
陸山看到了在周雪暉下車時，內田良平對著車子後座玻璃窗的那一瞬間露出的面孔極其猙獰，完全撕開了他謙謙君子的溫和的外表。
也許這才是他真正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