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宿夢起以助手的身份,坐在了深藍研究所蕭千韻博士的辦公室內。
蕭千韻並沒有立即就辭掉工作,大張旗鼓的單開診所自己做老闆,而是決定先在研究所內小試牛刀。這不但降低了創業初期的投資成本,降低了萬一失敗資金就有去無回的風險,還充分利用了研究所不用白不用的資源,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患者,盡快將盜夢治療扶住實踐,可謂是一舉多得的策略。從這件事上宿夢起不得不感歎,蕭千韻不愧是豪商之後,她雖然說自己天生厭惡經商,但她還是很自然的遺傳了家族作為商人的某些基因,不當商人簡直太可惜了。如果換做旁人,甚至是宿夢起本人處在蕭千韻的位置,也許就會立即辭掉工作,找一處位置最好,環境最優雅的高級寫字樓轟轟烈烈的開創自己的門頭招牌,耀武揚威的過一把當老闆的癮再說,反正有的是錢……當然通過這件事,宿夢起也隱隱的有了一個預感,那就是蕭千韻的這個計劃一定能成功,而且必定是大成……
「今天下午三點鐘,有一個老患者的預約。」蕭千韻翻了翻日程表,對宿夢起說道。「他是當年參見過抗日戰爭的老兵,不知道為什麼,近十年來總是做噩夢,內容都是關於慘烈至極的戰場廝殺的。我曾經試圖用催眠術來誘導他回憶當年的情景,可惜都失敗了。現在他的噩夢已經嚴重影響到他的睡眠和健康,甚至久而久之,在清醒狀態時他也經常產生戰場的幻覺……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內心深處必定藏著一個頑固的心結,就像病毒一樣侵蝕著他,但不知道是潛意識的保護,還是記憶的模糊喪失,催眠已經無法讓他徹底的解放內心。所以,我決定將他當做我們盜夢治療的第一個患者。」
宿夢起接過老兵的病例,卻並沒有立即打開來看,而是攤了攤雙手說道:「下午就要實戰了,可惜現在我都不知道槍的扳機在哪裡。你是不是先應該給我掃一下盲,補充一下盜夢術的知識呢。」
蕭千韻點了點頭,認真的說道,「我不知道你對於夢瞭解多少,所以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從哪裡給你解釋。這樣吧,你有什麼問題儘管提問,我來解答。」
宿夢起捏著下巴道:「我只關心有用的,直接關係到我們的盜夢治療計劃成敗的事情,至於學術理論什麼的沒什麼興趣。那麼……我就從頭開始,第一個問題,患者到來,即便在我的催眠下徹底放鬆並願意徹底打開內心世界,那我們又怎麼確定,等到設備連接後他就會立即進入夢境呢?也就是說,我們怎麼確定患者已經進入了夢境,怎麼確定我們潛入夢境的時間呢?」
儘管他問的有點彆扭,但蕭千韻顯然已經對他的問題心領神會。很快解釋道:「根據實驗證明,所有人類都會做夢,並且在每次睡眠中都會有相同的頻率,如果一個人覺得他們沒有做夢或者一個夜晚中只做了一個夢,這是因為他們關於那些夢的記憶已經消失了。而我這個盜夢設備的原理,就是能自動捕捉到目標患者的夢境頻率,一旦進入夢境,就自動正式開始啟動潛入程序。也就是說,等到患者被你深入催眠而願意開放內心世界的時候,我們就和他通過盜夢設備進行連接,然後一旦目標患者進入夢境狀態,設備就會立即自動啟動潛入程序,帶你潛入他的夢境中。總之,關於潛入時間這個問題不用擔心,設備可以全自動掌控。」
「那就好。」宿夢起點了點頭。繼續問道。「第二個問題。我們盜夢治療的基本原理,就是利用患者在夢中自我意識最低的時候,找到他的心結並且打開他。但我不明白的是,大多數人從夢中醒來後,都會忘掉夢中的絕大部分,剛才你也說過了,甚至整個夢境都會被遺忘掉。而我們在夢境中所做的一切努力,必須要目標醒來後還能清晰的記得,這樣才能發揮作用。對吧?那問題就出來了——我們怎麼保證我們在夢境中的努力不會白費,不會讓患者在醒來後忘得一乾二淨呢?」
「這個問題的確非常重要。」蕭千韻讚賞的點了點頭,「不過,我的盜夢設備可以解決這個難題。人類的睡眠由兩個時相組成,既快速動眼睡眠,和非快速動眼睡眠。夢境通常在這兩個時相中都會出現,但在前者中出現的頻率比較多。同時,夢境在這兩個不同時相中還存在這樣的一個規律,而這個規律恰好就是關於我們先前所說的記憶擦除的。一個人如果是自然緩和地從快速動眼睡眠階段經過慢波睡眠期而進入清醒狀態,那他忘卻夢境的機會就比較大。反之,如果一個人直接從快速動眼睡眠期中被叫醒,比如說被鬧鐘叫醒或被人搖醒,他們就比較可能會記得那段快速動眼期所做的夢境,雖然並非所有發生在快速動眼期的夢都會被記得,但相比來說,這這種情況下記得夢境的機會會很大。因此,我們要保證讓患者記得夢境中的內容,首先就必須保證他是在快速動眼睡眠中被喚醒,而我們在他夢境中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必須保證在他被喚醒前完成。根據這個原理,我在盜夢設備上做了設置,它可以根據檢測患者的腦電波頻率來判斷他處於什麼樣的睡眠時相中。同樣,它還具有定時功能,我們會根據患者的具體情況來調整盜夢的時間長短,一般正常的成年人入睡後,首先會進入非快速動眼睡眠,這時候我們就可以利用這段時間,來建設我們在患者夢境中的安全屋,以及鋪墊和設置一些對我們後面的行動需要的東西、場景等,因為此時的夢境部分,會只有我們記得,患者醒來後是不會記得這些的。然後,盜夢設備很快會促使患者提早進入快速動眼睡眠狀態,這時候就是我們要爭分奪秒努力奮鬥的時候了,我們必須盡快的用合理的方式來誘導患者展露他的心結,然後想辦法幫助他解開它。當然,等到盜夢設備上設置的時間一到,不管我們的努力成功與否,患者就會被喚醒,如果我們還沒來得及解開心結,就證明這次盜夢治療失敗了。」
「聽起來很複雜的樣子。」宿夢起忍不住抱怨道。「而且每次盜夢的時間都非常短暫,我們不可能讓患者成天的躺在我們這裡呼呼大睡吧?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怎樣有把握來找到他的心結呢?」
「你忽略了一個問題。夢境中和現實中的時間是不同的。」蕭千韻立即笑著回應道。「《盜夢空間》中說,在夢境中的時間是現實時間的大約二十倍,但據我長期計算得出的結論,這個約數至少是三十倍左右。也就是說,如果我們給患者定下的盜夢時間是十分鐘,那麼我們就會在夢境中至少擁五個小時的時間來完成我們的治療行動。所以時間一般來說是比較充裕的,你大可不必著急。」
宿夢起鬆了口氣,繼續說道:「最後一個問題。昨天晚上我又專門看了兩遍《盜夢空間》,上面說潛入到別人的夢境後,很容易遭到夢主潛意識的攻擊,這是不是真的?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潛入別人的夢境豈不是很危險?夢境都是怪誕扭曲而且亂七八糟的,我們怎樣能在這亂七八糟的夢境中保證自己的安全,又能完成治療任務呢?」
「人的潛意識的確是很恐怖的東西。潛入患者的夢境,當然會受到患者潛意識的攻擊,根據每個患者潛意識的強弱,攻擊的程度和危險性也不盡相同。我所遭遇的最慘烈的一次,就是在我剛剛潛入一個朋友的夢境中時,就被他的潛意識幻想出來的食人族給抓住、肢解,然後吃掉了,直到那些野蠻人刺穿我的心臟,我才得以從夢境中醒來……」
「啊?」宿夢起聽到這裡,覺得後背一陣涼颼颼的。儘管知道這只剩夢境中的情景,但想想都覺得分外恐怖。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見到宿夢起緊張的樣子,蕭千韻笑著勸慰道。「第一,在患者的夢境中,那些潛意識都是模糊的,不穩定的,而你卻是有備而來,保持這整個夢境世界中最清晰的頭腦和冷靜的思維,所以不用懼怕他們。第二,你可以盡快的在夢境中建設起自己的安全屋,然後盡早的想辦法讓患者進入安全屋內,因為在這個安全屋的空間裡你是真正的掌控者,你無所不能,他的潛意識無法侵入。第三,如果你真的遭遇到類似於食人族那樣的情況,你的身體必定會做出抽搐、掙扎、夢囈驚叫等反應,這時候我就會及時的把你喚醒,幫你從患者的夢境中掙脫出來。這也是我找人合作的一個原因,我們兩人始終有一個是清醒著的,負責監控全局,及時的處理意外狀況……」
「那麼,安全屋在規模和類型上有沒有什麼上限?也就是說,我可以建造什麼樣的安全屋呢?」宿夢起緊接著問道。
「盜夢者建造的安全屋的大小和規模,和夢主的潛意識防衛力成反比。夢主的潛意識防衛越強大,你所建設的安全屋的規模就越小,否則就會引起夢主潛意識投影的猛烈攻擊……所以,在盜夢正式開始前,你的催眠術要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你要盡可能的和患者拉近距離,讓他對你敞開心扉,這樣在夢境中他的防衛才會減弱,你的安全屋也就能建的更大……」
聽到蕭千韻的解釋,宿夢起總算安下了心來。他想了想,覺得暫時也沒什麼好問的了。於是拿起了老兵的簡歷,開始仔細研究起來。
時間過得飛快,很快,下午三點到了,負責接待的護士打來電話,通知蕭千韻二人,患者到了……
患者劉全,是個滿頭銀白,風燭殘年的老人,歲月的年輪殘酷的在他身上臉上留下了清晰的印痕。從資料上看,老人年輕當兵時還是個英俊帥氣的小兵哥,無論如何都令人難以置信他會變成今天的這幅模樣。當看著拄著枴杖,在兒女攙扶下艱難走進辦公室,眼圈烏黑滿臉倦意的老人時,宿夢起突然感受到了一名作為醫生的正義和責任感。像這樣一位曾經在戰場上立下赫赫戰功的老兵,理應擁有幸福安詳的晚年,能在生命的最後盡享天倫之樂才對,到底是什麼夢魘般的心結,讓他不得安寧?自己一定要和蕭千韻倍加努力,找到這個心結並打開它,讓老人的餘年安詳快樂的度過……
老人的家人並沒有因為宿夢起這個新助手的突然出現而覺得驚訝,他們將老人送到治療室後,就很自覺的退了出去。
這個新的治療室是從蕭千韻原先的辦公室中專門隔離出來的一個小空間,室內光線幽暗,四周牆壁貼著令人昏昏欲睡的淡黃色牆紙,除了地板中央的兩把並排著的躺椅外,整個室內空空如也,這種環境是蕭千韻根據盜夢的經驗專門設計出來的,處在這樣的環境中,最容易令人入夢。
劉全老人很配合的接受了宿夢起的催眠,在宿夢起的不斷誘導下,開始斷斷續續的講述他在想像中看到的戰場的凌亂畫面。宿夢起和蕭千韻對視了一眼,知道關鍵的時刻到了。他們早就商議好了,這第一次任務由宿夢起負責潛入進行,而蕭千韻則負責清醒著掌控全局。
這是第一次盜夢,不知道下一秒鐘自己看到的和遭遇到的會是什麼樣稀奇古怪的事情,所處的會是什麼樣恐怖怪誕的場景中,這種感覺讓宿夢起既興奮又恐懼,他深呼吸了幾口氣,努力平復了一下心情,坐在了老人旁邊的躺椅上。
蕭千韻動作麻利的為宿夢起戴好腕表,然後從它裡面抽出一根細細的看上去就像細銅絲似的導線,固定在了劉全手腕的脈搏處。
「準備好了嗎?」她側過頭,問躺椅上的宿夢起。
宿夢起再次深呼吸了一口氣,對她做了個ok的手勢。
「我這次設置的夢境時間為二十分鐘,也就是說,你將有十個小時的時間來完成任務。祝你成功。」蕭千韻也對他作出一個勝利的手勢,然後,按下了腕表上的開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