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和秦小雨一邊飲著茶,一邊閒聊著。茶是好茶,頂級的洞庭碧螺春,看來是榮寶齋招待貴賓的飲品。
秦小雨還是有點擔心,但是看著天宇那自信的微笑,還是忍住了心中的憂心,什麼也沒問天宇。
大概過了有一個多小時,休息室的門被突然打開,外面急匆匆的走進幾人,打頭的是一位年約七十的老者,身後緊跟的是一位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和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
女子長得很美,迷人的外貌,玲瓏的身段,絕對不下身邊的秦小雨。唯一的差別就是女孩的神色裡,帶著一絲絲的高傲,沒有秦小雨的那種謙和。
當先的老者一進門就急急的問道:「是哪位說那幅《歷代帝王圖》是贗品,不知有什麼依據。」
天宇見狀急忙站起身子,對老者施了一禮說道:「小子劉天宇,是我說這幅《歷代帝王圖》是贗品。至於依據嘛,還請將畫卷取來,一說便知。」
「哦……是你?」老者打量著天宇,似乎有點不敢相信。
「哼……又是來譁眾取寵的吧,這幅畫連故宮的專家都鑒定過了,確定為真品。你年紀輕輕的卻跑來說是贗品,難道以為那些專家還不如你,真是幼稚。」站在老者身後的女子突然插口說道,臉上滿是不屑。
「住嘴,我們榮寶齋往來皆友,怎麼這麼沒規矩。」老者厲聲喝止。
「呵呵呵,無妨。小子確實資歷淺薄,難以服人。不知老先生怎麼稱呼?」天宇尷尬的笑了笑,還是很禮貌的向老者打聽名號。
「小老兒姓王,王柳生。正是這家榮寶齋的掌櫃,邊上這位是我的大兒子王迎風,還有他的女兒王鳴鳳。孫女口不遮掩,還望見諒。」老者很謙遜的回答道。
「原來是榮寶齋百年王家的傳人,小子有禮了。」天宇再施一禮。
「客氣,不知小友是在哪裡高就,又師從何人呢?」老者見天宇一表人才,猜想大概是哪位名家傳人。
「小子還只是名海大學生,這古玩字畫的都是自學的。」
「哼……大言不慚的,還自學成才,初入字畫就胡自評價《歷代帝王圖》,難道認為那些多年的專家都是徒有虛表。」女子的聲音再度響起,似乎對天宇很不滿意。
天宇的臉色也漸漸不好看起來,畢竟任誰屢次被譏諷都會氣悶,但礙於老者在身邊,也不好發作。心中很是不明白,自己是哪裡得罪過這位大小姐,怎麼總是針對他。
天宇的忍氣吞聲,身邊的秦小雨看著不樂意了,平時謙和禮讓的女孩,此時竟然忍不住開口了。
「這位王小姐,我不知道天宇怎麼得罪你了,讓你處處要譏諷他。不錯,他很年輕,資歷不深,但是作為禮貌,你也不應該這麼對待一個客人吧。我不懂這行,但是我想這行應該有文人的風骨,不是你這樣咄咄逼人吧。」
「好了,小雨。看來人家不稀罕我們的提醒。別生氣,我們走吧,耽誤給你逛商場的時間了。」天宇急忙制止秦小雨,拉起小雨打算離開。
「小友請留步,往來皆友,不管如何我都會聽小友一言。」老者急忙攔住天宇,一面回頭教訓道。「鳴鳳,你是怎麼回事,我往日是怎麼跟你們說的,我榮寶齋什麼時間學會嘲諷他人了,你們都忘記我榮寶齋的祖訓了嗎?我榮寶齋自創建起,就秉持以文會友,榮名為寶。你在看看你們現在。」
女子在老者的叱喝聲中悶聲不語,不過從她的表情看來,還是滿心的不服。
老人也不再理會女孩,交代中年男子去將《歷代帝王圖》取來,便轉身邀請天宇兩人坐下稍等。
片刻功夫,王迎風將前邊珍藏的《歷代帝王圖》取了過來,又召喚夥計抬來一張長條桌案,將畫卷小心的展開舖在了桌案之上。
在眾人等待取畫的時間,天宇通過和老者王柳生的交談,得知了王老取得這幅《歷代帝王圖》的過程。
此幅《歷代帝王圖》最早是美國波士頓美術館珍藏的十三個帝王畫卷之一,在十多年前被盜,但美術館一直並未通報這幅畫的失竊,直到不久前全球著名的索斯比拍賣行進行這幅畫的拍賣,世人才知道這幅唐代珍品被盜。而眼前的老者王柳生,正是當時以二百五十萬美金拍得這幅畫的人。
老者見畫卷已經擺好,便起身走向畫卷,天宇和秦小雨也急忙跟上。眾人圍立在桌案周圍,眼睛全都看向天宇,等待他的驚人之言。
天宇看了看眾人,組織了下話語,開口說道:「榮寶齋經營木板水印,對當世的文人筆墨相比都很熟悉,相信這幅畫眾位肯定細細研究過了。」
「於木板水印差不多的一種作偽技術,就是將同時期的筆墨絹紙覆蓋在原作上,下面透以燈光,作偽者在上面勾勒出框架,再加以潤色,如果作偽者是深諳繪畫技巧的畫手,那這幅畫完全可以亂真。而這幅《歷代帝王圖》顯然是利用這種技法作偽的。」
「哼……你這麼說有什麼證據嗎?」王鳴鳳不顧老者的怒視,依然忍不住脫口而出。
「當然有證據。」天宇這時也不介意女孩的譏諷,指著畫繼續說道。
「這種技法有一個嚴重缺陷,那就是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兩張完全相同的絹紙,因為每張絹紙的紋理都是不同的。作偽者為了能夠亂真,在用色、筆法、風格上極力與原作保持一致,但有一點卻不能模仿。」
「作畫時原作者的觸筆會因為絹紙的紋路發生變化,而作偽者為了模仿原作,只能在相同的地方也採用同樣的變化。但是,作偽的絹紙上不可能有相同的紋路,那出現這種觸筆的變化就變成刻意為之。」
「這樣我們就能分辨這幅畫是原作,還是贗品。你們看這幅《歷代帝王圖》在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都出現了這樣的刻意為之的情況,所以我說這幅畫是贗品。」天宇說完靜靜的站立著,自信的望著老者。
王柳生立即拿出放大鏡,湊近畫卷,在天宇指出的地方細細查看。
畢竟榮寶齋久營木板水印的技術,對木質和紙質的紋理還是很有研究。片刻功夫,王柳生便抬起頭來,臉上的表情顯得很沉重。
「怎麼了,爺爺。」女孩看見老者面色嚴峻,不由的問道。
老者靜靜的站立了片刻,長歎一聲說道:「小友好眼力啊,想我接手榮寶齋三十多年,這還是第一次蒙眼啊。幸好小友發現,不然這榮寶齋來來往往的國家貴賓不少,萬一給人傳出去,真是把祖宗的臉都丟掉了。」
「啊……這,這真是贗品?」少女不可思議的望著王柳生。
「所謂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做古玩字畫這行沒有不蒙眼的時候,平時教導你們,要謙遜恭敬的對待任何人和事物。可現在看看你們,一個個仗著是榮寶齋王家出身,眼裡都沒有了別人。」老者氣氛的看著王迎風和王鳴鳳。
「小友果真慧眼如炬,短短時間裡就發現了問題所在,另人佩服,小老兒在這裡謝過了。」老者竟然向著天宇躬身施了一禮。
「使不得,使不得王老。」天宇急忙雙手扶住老者。「其實小子發現問題,還是因為一個巧合。」
「哦?能為小老兒說上一二嗎?」王柳生邀請幾位再度坐下,自己則坐在了天宇身邊,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其實我能發現這是幅贗品,還有一個原因。不知道王老聽說過黃彪這個人嗎?」天宇問道。
「黃彪?難道是嘉靖年的蘇州人黃彪?」老者眼睛放大,瞬間明白了天宇說所之人。
「天宇,這個黃彪是誰啊?」一邊的小雨不禁問道,而那老者的孫女也似乎豎起了耳朵,提起了興趣。
「這個黃彪,號震泉,蘇州人士。是嘉靖年的一位畫手,原本不出名,但是有一件事情讓其聲名大噪。」天宇給小雨解釋道。
「央視的《國寶檔案》節目曾介紹過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而黃彪此人正是購得《清明上河圖》並偽造了贗品,而贗品被人當做真跡以高價購得,送與了明朝嘉靖皇帝的首輔嚴嵩之子嚴世蕃。」
「黃彪此人師從張寰,善字畫,自己作品有考證的為《桃源仙境圖》。生平作偽字畫的作品很多,最出名的當屬《清明上河圖》了。最後也是因為作偽《清明上河圖》,四處逃避禍事,不得善終。」
「黃彪此人天賦極高,作偽的字畫無不亂真,而此人也頗為自負,作偽的字畫在題跋處總要暗藏自己的印記。你們看這幅《歷代帝王圖》,在題跋處還是能發現端倪的。漢唐盛世之時,文字書畫有了飛速的發展,當時的書法字體雄渾肥厚是最大的特色。」天宇站起身來到畫卷前。
「而這幅題跋你們看,在字的收筆之中卻隱含著撇的回筆,並且正好三筆,這正是黃彪歷來作偽的特徵。小子也是正好研究黃彪,才記憶的如此清楚。」
眾人聽得天宇所言,紛紛仔細觀察畫的題跋,果然發現確實有三筆隱藏的暗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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