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沒想到這三伏天的時候山上還這麼冷……」後半夜的時候,安小樓被凍醒了,他滿是碎石的地面上努力翻轉著身體,企圖籍此來製造點熱量。由於被捆綁的太結實,安小樓的手腳都麻痺了,可就算是麻痺了,他依舊能夠感到冷。一隻不知名的小蟲子順著他的脖子爬上他的臉,他的臉孔上大搖大擺的散著步,散到鼻孔下方時,安小樓鼓著勁使勁噴了一下,將那蟲子給噴掉。
「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得想法子逃啊……」安小樓有些懊惱的想道。
遠處黑暗傳來了千戶劉幼軍的呻吟聲,他與安小樓不同。安小樓被抓來的時候,身上只有幾處擦傷,這劉幼軍則是被那黑面閻羅用那環大刀一刀拍後背上,受了較嚴重的內傷,再睡這冰冷的石頭地上,自然就有些吃不消了。
「劉千戶,劉千戶……」安小樓壓著嗓子喊了兩聲,可是對方沒反應,安小樓心裡就知道壞了,這肯定是昏過去了。雖然安小樓與這劉幼軍並不熟悉,但是此時此刻,他心不由自主的就生出一種難兄難弟的情愫來,再加上彼此都是燕家軍的人,這一份『戰友』的情誼此刻左右著安小樓,讓他心裡焦急起來:「我得想個辦法,讓他躺的舒服一點才行啊……」
安小樓又試著叫了幾聲,那邊的劉幼軍依舊是只有呻吟沒有反應,安小樓於是衝著洞外大聲喊道:「我說,外頭有喘氣兒的沒?」
「誰……誰……」外面傳來一聲迷迷糊糊的喝問聲,聽起來似乎是剛剛從夢被吵醒的樣子。
「我說,過來一下……」安小樓喊道。
「啥……啥事兒?」這下外面的看守應該是完全清醒了,一陣悉的聲音過後,洞口出現了一條黑影,看起來背有點僵直。
「我說,你們也太虐囚了?」安小樓不滿的說道,「我們被關進來這麼久了,給我們個機會撒尿放水沒?給我們一口飯沒?看見沒,那邊躺著的快不行了,快想個辦法。」
「切,俺還……還……還以為是啥……事兒呢……」那黑影不屑的哼了一聲,「你們吶,就省省!我們自己飯都快吃不飽了,還有你們的?我們自己病了都沒的醫,哪有藥來醫你們?」聽這口氣,安小樓便知道這人平日裡山上過的肯定不咋地。說話有些有氣沒力的模樣。
「那你們是不想要你們的老大回來了麼?」安小樓又道,無論如何,他都得找個切入點來打開這人的『心扉』,不然咋逃跑啊?倆粽子是無論如何也跑不掉的。
「廢……廢話,俺……俺們當……當然想……唉喲……疼……疼死我了……」那黑暗的影子絲絲的叫了一聲,聽起來似乎是身上有啥傷口被碰到了。
「想要換回你們的老大,就得把我們伺候好了。」安小樓憋了一頭汗才聽他說完一句話。
「怎……」那人剛一開口,安小樓便接下去說道:「怎麼辦?好辦,把我們好吃好喝伺候好了,山下自然派人來送信,到時候大家約好時間地點,互相交換人質,簡單的很。」安小樓把事情往簡單裡說,事實上對於自己說的那些事兒,他心裡一點譜都沒有,別的不說,就那統兵大人身邊的王茂生,這傢伙啥事都幹的出來,其實一直到後安小樓都搞不懂,究竟這王茂生是恨自己哪一點。
「嘁……切,沒……沒……那……麼容易!」看樣子這個山匪也不傻。
「我說兄弟,你說話費勁是從小落下的毛病?」安小樓忽然轉了話鋒。
洞口的那人明顯的一愣:「你……你……你咋……知……知道?」
「廢話,一般的結巴如果不是天生的,就是學說話的年紀被影響了……」這句話當然是安小樓心裡嘀咕的,他雖然心裡這麼想,嘴上卻又說道:「我咋能不知道呢?一聽就聽出來了,以前啊,我爺爺的爺爺是專門治結巴的遊方郎。」事到如今,安小樓也只能閉著眼瞎扯了。
「是……是麼?」那人的話音摻雜了幾分期待,腳步也往洞內挪了幾步。
「這我還能騙你麼?」安小樓佯裝道,不過他下意識的覺得鼻子有點癢,如果不是他被綁著,一定會當先伸手去摸自己的鼻子。
「真……真的?」那人雖然這麼問,可是語氣已經變得十分興奮,「我……我要……要……是不結巴了……就下……下……下……」
「唉!」安小樓聽的是是難受,照這麼聽完這句話,安小樓準得被憋暈過去,「下什麼?下山?」
「嗯嗯!」那人趕忙點頭。
「呵呵,我來猜猜看,你之所以會上山當土匪,不會是因為結巴娶不到媳婦兒?」這純粹是安小樓瞎猜,可猜得也是有理有據的,你想啊,這年月,一個平頭老姓,一個男人一輩子想的是啥?老婆孩子熱炕頭,如此而已,如果不是實活不下去了,好端端的誰會想著去做土匪呢?
「誰……誰……誰誰說不是呢?」那人長歎一口氣。
「呵呵,說實話,你這結巴,我治不好。」安小樓說道,「我爺爺的爺爺會治這個,可我不會,不過我可以幫你說話利點。」
「啊?」那聲音傳來,滿是失落。
「咋地啊,說話利點還不夠滿意啊?」安小樓一邊跟這人吹牛打屁,一邊聽著那頭劉幼軍的呻吟聲,聲音已然是越來越微弱了,而洞外頭也現出了一絲絲的曙光,可見黎明將至了。
「唉!那那那……那也行。」那人歎口氣說道。
「不過這個可是要時間滿久的,還得你自己堅持下去,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得到。」安小樓故意說道,「若是你堅持下去了,不出三五年,肯定會比現這樣強的多,若是你堅持不下去,我看你到老也就這樣了。」
「我我……我堅持!」那人說道。
「好,我可以幫你,不過有個條件。」安小樓道。
「啥?」
「先幫那人鬆綁,人家已經受傷了,那受得了這麼折騰?」安小樓道。
「這個……」那人猶豫著,很為難的說道,「不……不……不是……」
「得啦!你就別說了,我知道你要說啥,你做不了主是?」安小樓道,「我來問你,這山洞有幾個看守?」
「一……」
「那不就得了?既然只有你一個看守,那你不說我不說他不說,難道鬼會幫你告密不成?」安小樓說道,「當然了,我也不勉強你為我們做事,不過那樣你也就不能強求我幫你治療結巴了。」
山洞那頭沉默著,安小樓也佯裝鎮定的等待著,這間他沒有催促,也沒開腔,只是心裡忐忑的想著自己這一招到底會不會奏效。
過了不知道多久,那人終於又開口了,他聲音十分低沉無力,可見剛剛經歷了激烈的思想鬥爭:「唉!好……好,不……不過……」
「不過我一定不能告訴別人對?你放心,你只需要把我倆挪到一起去,給我們稍微鬆點綁,要是有可能的話,給我們來點吃的喝的就成。」安小樓說道。
「你……」
「行不行!」安小樓打斷了他的話。
「好……」
那人走進山洞,就著一點點微弱的亮光,安小樓看到這人的樣子,臉上滿是胡茬子,看不出究竟是三十多歲還是四十多歲,因為這年代的人普遍顯老,尤其是老姓。這男人有個很明顯的特徵,左邊眉毛上有一顆痣,大概有拇指指甲蓋那麼大,橫眉毛上,顯得十分突兀。這人身上穿著灰色粗布短衫,半敞著懷,露出滿是汗毛的胸膛,腰間別著一把斧子,一雙草鞋早已磨沒了邊,雖然身為山匪,但是一打眼看上去還算老實。
那人先走到安小樓身邊,蹲下去幫他鬆綁,繩子綁的太結實,以至於他費了半天勁還沒解開繩結。趁這空檔,安小樓開口說道:「這位大哥看起來年紀也不大啊,上山多久了?得,你就說個數字便好。」
那人聽後怔了怔,似乎是想自己究竟做山匪有多久了,過了片刻說道:「三……」
「三年?家可有老小?」安小樓問道。
「老……老娘……」那人說起老娘的時候,滿是愧疚的樣子。
「哦……」安小樓點點頭,「家有高堂兒不遠遊,唉,不過不到萬不得已,誰會做這樣的不孝之子呢?可是你來這裡做了山匪,不會連累你家老母親麼?」
那人沉默著,只是用力的拉扯安小樓身上的繩子,似乎不太願意回答這個問題。每個人心裡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和心事,哪怕這人是個傻子,這一點安小樓還是清楚的,他知道自己已經觸及這人心底裡柔軟的部分了,看樣子逃跑有望。雖然這麼做有點卑鄙,但是安小樓也是迫不得已,他心裡默默地對這人說了聲:「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