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還沒打起來呢,這蘇州城裡就已經亂的不像樣子了。
起先是守城的兩個當兵的大排檔喝酒的時候聊天,聊到的內容被大排檔的老闆聽到了,於是一傳十,十傳,很快的,整天街的姓便都知道當今聖上的一個兒子造反了,而且這個造反的王爺距離他們還很近,就幾里開外的金陵城裡,然後就有一戶人家拖兒帶女往北上避難去了,這一下就好比是往一池平靜的湖水裡丟下了一顆石子,泛起的漣漪頓時就波及整個湖面,大傢伙是寧信其有,莫信其無,一天不到的時間裡,便有半城姓離開了蘇州,而沿途所遇到的指引姓撤退的衙差是讓他們深信不疑——朝廷生變了。
蘇州府衙。
信已經被眼前的事弄的焦頭爛額,蘇州城的守備軍隊只有三人左右,加上衙門裡平時辦事的差役也不過四多人,這是目前他能夠調動的所有人手,雖然朝廷蘇州設了鎮守使,但是朝為官幾十年的信心裡清楚,此時此刻,他是決不能去找鎮守使的,因為那人究竟站誰的一邊,還得兩說呢。
「大人。」唐爾正匆匆趕來,他此時的打扮已經從一介書生變成了儒將,腰間佩帶著的寶劍很好的解釋了這一點,唐爾正這蘇州的官員圈子裡,也算是一個不羈的年輕人了,可是今天他卻穿戴整齊,一身官袍,而且佩戴了寶劍,行色匆匆,眼神焦灼,還未到大廳,便開口說話,「這城裡的姓,已經走的差不多了,整個蘇州城,如今只剩下了一些老弱婦孺。」
「嗯!」信此時正端坐太師椅上,雙腳垂懸腳踏上,一手撫著太陽穴,努力的把混亂的腦子理順,「城防都佈置好了麼?」
「都弄好了,另外還募集了一批民勇,鹽幫有三多人,漕幫有三多人,另還有和勝會的,那是安賢弟他……」提及安小樓,唐爾正的聲音便低沉了下來,已經是出事的第二天了,原本他們打算傾全力去尋找安小樓的下落,可是恰逢此時,岐王叛亂,一切便都亂了套了。
「唉,小樓他……」信搖了搖頭,事已至此,無論安小樓有多麼大的能耐,他也只能先緊著朝廷裡的大事來辦了,「吉人自有天相,希望他能夠安然無恙,爾正,城裡的所有客棧酒館你都要尋一遍,務必查找到八爺的下落,還有,從今天起,城門一律緊閉,實行宵禁,著令下去,還留城裡的姓,對各家的存糧都要仔細的打算著吃,蘇州離金陵很近,說話間叛軍就會打到這裡,對城外的那支軍隊,也要多加留意了。」
「大人,我明白了。」唐爾正躬身說道,他是個官,原本不懂帶兵打仗,但是忽然這樣一天到來了,他也募得現原來自己還有這份臨場應變的魄力,望著信如雪的絲,他的心生生的抽痛著,這麼多年來,他跟隨信左右,兩人雖是上下級關係,卻已經情同父子,唐爾正心裡暗自下了決心,無論如何,他都要保了大人以及家眷的周全。
「大人,有客求見!」一個皂隸從外面匆匆而至,跪伏地上畢恭畢敬的稟報道。
「客?」信和唐爾正俱是心頭一震,這危急時刻,會有什麼『客』來求見呢?
信並不說話,唐爾正替他開口了。
「來者何人?可曾詢問清楚?」唐爾正問道。
「啟稟大人,來的是一個遊方的江湖郎,原本小的是要把他轟走的,可是他卻說……」皂隸有些支支吾吾了,「他說若是不能見到大人,我們都會後悔的,他說是京城大人的一位故交老友托他帶來一封信,那封信我也看過了,確實是給大人的,小的要轉交時,那人說只能由他親手交給大人,故此小的不得不來稟告。」
唐爾正看了信一眼,老大人的眼睛清澈無比,可見此時他的心思十分的清明,對於即將到來的滅頂之災,並無任何的恐懼,這局勢不明,草木皆兵的時刻,大人沒有著手安排家人逃離,卻佈置了人手去疏散姓,就憑這一點,唐爾正為他赴湯蹈火,也所不辭了,只是國難當頭的時候,他心裡對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安小樓卻有著無比的愧疚。
「帶他進來,爾正,你去把小樓的家眷都安置一下,莫要等他回來,寒了心。」信叮囑道。
「是,大人!」皂隸應聲退去。
「大人,安賢弟的兩位准夫人俱已安置妥當,現都史家等候消息呢,兩位弟妹都是明事理的人,還請不必憂慮。」自從得知戰火將至的那一天起,唐爾正便率先將三好父女以及謝如煙給安置妥當了,這種時候,能進入史家是保險不過了,城守住了是好,若是城破,也不至於走散了。
正說話間,一個身穿灰衫手持幡旗肩頭背著一個書箱的年人邁步走進了院子,他方臉闊耳,唇際留著寸許的鬍鬚,神色怡然,一副勝券握的模樣,站院子,操著一口金陵腔高聲道:「此宅坐擁龍爪,乃掏心之相,不祥,大大的不祥啊!」
信和唐爾正俱是冷冷的看著這個人,心也明白此人是何來歷了。
那灰衫人說完之後,便等候回答,可等了半天,卻現無人應答,不由得鬧了個大紅臉,也無人能請他入室喝茶,他只好訕訕的湊近了廳堂,自報家門:「下金陵朱半仙,求見信大人!」
「哦?金陵來的?」信緩緩開口道,「朱半仙?我某人金陵也有些許故交,卻沒有一個叫什麼朱半仙的。」他冷冷的哼了一聲,別說讓那灰衫人進屋喝茶,就連好言好語都沒給他一句。
「咳咳!」朱半仙自進了屋子,向信拱手道,「也許我朱某人的名字不起眼,但是御前侍衛統領兼京畿鎮守使劉大人您總是會認得的?」
信的眼皮子跳了跳,這朱半仙所說之人,信自然是熟悉的,這個京畿鎮守使劉大人,其名乃劉松人,多年前曾是他身邊的一個守衛,因武藝高強,多有立功,被信推薦給了皇帝,而這個劉松人也不負所望,十多年來從一個御前侍衛,步步高陞,先是做了侍衛統領,後來是手握京畿守備軍的軍權,雖然職位並不算太高,卻也算得上一個實權人物,這許多年來,他感激信的知遇之恩,逢年過節,定會備禮送來,隔三差五還會捎一封信來問安,可是近半年來,劉松人漸漸的疏遠了信,書信少了,問候也少了,近兩個月來他已經是音信皆無了,至於為什麼會這樣,信心裡自然是有數的。
「哦?」信端起茶杯來,掀開蓋子吹了吹浮水面的茶葉,緩緩說道,「劉松人與你又是什麼關係?他若有話要對我講時,大可差人來送信,何必托給一個江湖郎呢?」
「呵呵,這是我與劉大人之間的私事了,閒話少說了,小人這裡有封書信,還請大人過目。」說著,那朱半仙從袖子裡掏出一封信來,雙手呈上,唐爾正大步走上前去,接過書信掂了掂,然後遞給了信。
信接過信,並未拆來看,而是放了一邊,繼續喝他的清茶,同時問道:「朱先生,你既是江湖郎,卻又為何取了個神棍的名字呢?」
「呵呵,實不相瞞,下既是郎,又是相士。」朱半仙摸著他的鬍子,笑瞇瞇的說道。
信的臉上漫無表情,他說道:「朱先生,還有事麼?」
這已經是明顯的送客之辭了,那朱半仙也是絕沒想到信會有此一說,他臉色不禁大變,說道:「大人,書信你尚未拆開來看,也未曾給我一個答覆,朱某人縱使是想要離開,也不能夠啊!」
「這書信我自會看,只是不是現,若那劉松人還有話要你轉告時,你不妨直說。」信說道。
「好!不愧是大人,那麼小人便實話實說了。」朱半仙的臉色一凜,沉聲說道,「岐王爺,哦不,現應該是稱呼皇帝才對了,陛下登基,這件事想必大人已經知道了,帝登基的過程,劉大人立下了汗馬功勞,而他也知道大人您與太上皇的交情頗深,怕您不肯向帝稱臣,而日夜為您擔憂,如今大軍壓境,直指蘇州,還請大人識時務,做俊傑……」
「放肆!」信啪的一聲將手裡的茶杯丟到了那朱半仙的腳下,整個茶碗碎成了粉末,他騰地站起來,臉色鐵青,望著那朱半仙說道,「兩軍相對,不斬來使,你是劉松人派來傳話的,我不殺你,但是也請你帶個話回去,你告訴那劉松人和他的主子,人做,天看,陛下的江山,不是那麼容易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