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裡的茶水冒著透明的氤氳蒸汽。
安小樓坐那裡,眼睛盯著茶杯,大多數的茶葉都沉底部,幾許淘氣的茶葉正漂浮水面上,似乎是泡溫泉一般模樣。
「安公子,今兒個為何有空過來坐坐?」謝如煙坐回位子,又拾起來她的刺繡,一邊落針,一邊與安小樓閒話家常,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自然,可誰又知道現她心裡正一派翻江倒海的樣子呢?
安小樓當然不知道謝如煙是怎樣想的了,他本來就不是十分瞭解女人。
「謝姑娘,你我相交時間也不算短了。」安小樓想了想,決定這樣開始這個話題,他雖然不是十分瞭解女人,卻也知道當一件事是透過別人的嘴巴傳到自己耳朵裡時,多半代表這件事的主角不太希望別人知道這件事。
謝如煙聞言,錯愕的抬起頭看著安小樓,她與安小樓相識確實時間不短了,當然這個時間特指安小樓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
「安公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謝如煙停下了手裡的針線活兒,看著安小樓的眼睛,其實她並沒有真的看他的眼睛,她看的不過是安小樓的眉骨,謝如煙是無法與安小樓對視的。
「為什麼你做出那麼大的決定,卻不告訴我呢?」安小樓緩緩說道,他的聲音透著一絲落寞,安小樓向來都是把謝如煙當作好友,而近來臨近婚期時,他是將謝如煙當作了自己的「娘家人」。
「什麼決定?」謝如煙雖然隱約知道是什麼事了,卻仍舊決定裝傻充愣,不到萬不得已,她不太願意與安小樓談論這件事。
「你知道的,關於桃花庵的事。」安小樓說道,「這家裡住的不舒服麼?住了那麼久,忽然又要搬走,還是我婚期將至的時候,你讓我心裡做何感想呢?」
「你又讓我心裡該如何自處呢?」謝如煙心幽幽的想道,當然,這話她是不會對安小樓說出口的,她只是沖安小樓恬靜的笑了笑,說道:「安公子即將成家立業,這樣的時候,家裡有個外人始終是不太方便,而且我近也頗喜歡研究佛理,剛好與桃花庵的住持師太又投緣,於是便……」
謝如煙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安小樓給打斷了,他大手一揮,有些不耐煩的說道:「謝姑娘,你就別拿些搪塞外人的話來搪塞我了,我就一句話撂這裡,你若要搬走,我心裡是一千個一萬個不同意的。」安小樓不想謝如煙搬走,一來是怕她一個女孩子家流落外,受人欺負,尤其是她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二來,安小樓也有些許私心,三好如今拿謝如煙當成閨蜜好友來相交,自己不日即將遠行,走後,這院子裡多一個人照應,他心裡也多一份安慰。
看到安小樓皺眉的樣子,謝如煙心裡十分的不舒服,她不願看到的就是安小樓皺起眉頭說不的樣子,她知道一旦安小樓開口,她是無論如何也走不了的,至於安小樓為什麼會知道自己要走這件事,毫無疑問那就是小月鼓搗出去的,這丫頭!謝如煙心裡暗暗罵了小月一句,卻又甜絲絲的覺得該感謝她。
謝如煙想著自己的心事,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安小樓自是無法窺知其奧秘了,他只以為謝如煙是考慮,又或者乾脆是無視他,心於是又多了幾分焦急。
「說實話,謝姑娘,我不知道你芳齡幾許,也不知道你家鄉何處,除了謝如煙三個字,對你我幾乎一無所知,我相信對你來說,我也是這樣的。」安小樓歎了口氣,說道,「可是我心裡,你卻是我的好友,甚至我都把你和小月當成了親妹子,我撮合你和唐爾正,他是場面上的人,前途無量,又對你一往情深,我是真心的希望你能有個好的歸宿,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謝姑娘,到了那天,漫說你要搬走,就算你賴著不走,我也要拿笤帚疙瘩把你趕走,非但如此,我還會敲鑼打鼓送你幾大箱子嫁妝來慶賀,可是現,真的不行。」
安小樓說的情真意切,沒有半分虛假摻雜,說的人動情,聽的人心是動情不已,雖然這份情並非她心內所期待的那種。
謝如煙只管聽著,她開不了口,她怕自己一開口,那淚珠兒便先自跑了下來,到時候卻又如何跟眼前這呆子解釋呢?
見謝如煙依舊沉默,安小樓心裡多了幾分把握,他覺得就憑著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一定是說動她了。
「安公子,你這麼希望我嫁給唐公子麼?」謝如煙忽然定定地看著安小樓,這一次,四目相交。
「他娘的,這感覺如此怪異?」安小樓被謝如煙盯的心頭一震,忽然有一種別樣的感覺襲上心頭,但是他搖搖頭,心暗暗說道:「安小樓啊安小樓,朋友妻不可欺,那種不客氣的事兒你可千萬不能做,就算被罵做裝b也不能做!何況你已經有了三好和玉婷,還有一個七兒,夠了,真的夠了,再多以後就掏干了!」
想想三好,想想唐爾正,安小樓不斷的心裡警醒著自己,同時眼睛也閃躲過了謝如煙的那雙飽含深意,又浸淫著淚珠的雙眸。
「總之是不能搬走。」安小樓顧左右而言他,答非所問的說道,他別開眼睛,重看向茶杯,逃避一件事的時候,安小樓喜歡做的就是將注意力轉移到一件死物上去,反正茶杯是死的,隨你怎麼跟它交流眼神,它都不會再出賣你。
「呵呵。」謝如煙靜待半晌,忽然呵呵的笑了一聲,這一笑,用皮笑肉不笑來形容是切不過了。
「我幫你和三好妹子繡鴛鴦枕,玉婷小姐的那一對就恕我不能繡了,我與她相知不深。」謝如煙忽然說道,這個話題與之前的那個大相逕庭。
「哦,我替三好謝謝你。」安小樓悶悶的說道。
「謝什麼呢?」謝如煙幽幽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你不是拿我當成親妹子來看麼?」
安小樓只覺得自己身上開始冒汗,汗珠順著脊樑骨一個勁的往下流,幾乎要把他全身的衣衫都給打濕。
「這該死的天氣,竟然這麼悶熱!」安小樓咒罵道,他本來是想心裡罵的,卻不料罵著罵著就說出了口。
聽到安小樓的話,謝如煙再次停下了手裡的繡活兒,她怔了怔,說道:「安公子很怕熱麼?」
「嗯,怕的要死,我喜歡冬天,尤其是北方的冬天,鵝毛大雪飄飄揚揚的時候,我愛外頭踩雪了,咯吱咯吱的聲音很好聽。」安小樓隨口回答道,他這話倒是一點都不假,小時候他的確愛踩雪玩了,那雙捂漏鞋的高且深的鞋幫通常放學回家的路上就被雪水浸透打濕了,回到家鐵定要挨老媽一頓狠k了。
「雪?我還未曾見過北方的雪呢。」謝如煙怔怔的說道,忽然她站起身來,走到箱子旁,也不顧安小樓就屋裡,她拿出鑰匙打開箱子,箱子裡都是她的己私房養老錢,其有一件十分珍貴的東西,是一件馬甲,珍珠織就的馬甲。
謝如煙把這件珍珠馬甲拿給安小樓,說道:「安公子,這件珍珠衫還請你收下。」
「珍珠衫?」安小樓望著那件晶瑩剔透的馬甲,驚愕不已,「這麼珍貴的禮物,我不能收!」
那件珍珠衫全由東海珍珠做成,所有的珍珠都似黃豆般大小,晶瑩剔透,閃亮無比,價值連城,乃當年一位迷戀謝如煙的京城世家子弟臨別時贈送給謝如煙做紀念的禮物,穿上之後不但能夠令全身涼爽,而且還可以防身,普通的刀槍棍棒無法穿透它,因為貫穿這些珍珠的,是密密麻麻的天蠶絲,韌性十足。
安小樓知道這東西是絕不能收的,他於是連連擺手,說道:「謝姑娘,這禮物太貴重,我真不能收。」
「安公子,你嫌棄我的東西髒麼?」謝如煙歎口氣,說道。
「不!」安小樓臉上騰地一紅,「我從未嫌棄過你髒,至少我們相知之後從沒有過。」
「那便是了,這東西我留身邊也無甚用處,我又不怕熱,而且這件衫子對我來說太肥大了些,不如就送給需要的人。」謝如煙說道,「安公子你若不收下,便是看不起我了。」
謝如煙的眸透著一絲受傷,安小樓只看了一眼便再不忍心去看了,他神使鬼差的伸出手去,接過了那件珍珠衫,珍珠冰冰涼涼的感覺透過指尖傳遞到安小樓的樞神經,一陣舒暢。
「好冰。」安小樓摸著珍珠衫,喃喃說道。
「這豈不剛好?」謝如煙見安小樓收下了,便笑道,「你怕熱,而它冰,你們卻是天生的一對呢!」
聽了這話,安小樓臉上一紅,收是收了,他心也暗暗決定他日謝如煙出嫁時,一定要備上一份厚禮給她。